第7章 牛仔裙

这天下午,刚上完两轮助教的邵云璨,累得瘫坐在沙发上,安静得看岳典昆打球,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少年走到案边。

那少年唇红齿白,面色温和,手握球杆。

岳典昆抬头见他,压下球杆道:“你来啦!”

少年做一请的手势:“机场刚到,放下行李就来了。”

“诗盈,来三瓶红牛!”岳典昆冲着前台喊,转身对少年说,“老言,介绍一下,这位美女是邵云璨,英仕的助教。这是言韧。”

“幸会,”言韧说,“是新来的?之前没见过你。”

“才来不久。”邵云璨说。

言韧是前段时间公司来桐市做项目时,无意间在英仕结识了岳典昆一帮球友,最近工作刚辞职,听说岳典昆休假,就准备来桐市住一段时间。他是四川一所著名高校毕业的,那所学校离邵云璨在成都的家不远,邵云璨对这个跨校的师兄多了份亲近感。

言韧打球跟他说话似的,不紧不慢,温柔中带着力量,杆杆到位;邵云璨帮两人计分,五局过去,两人依然稳定,比分咬得很紧。

“言韧来啦!”陈冉恺从前台过来,“走啊,打大球去!”

三人重新开了黑八台。陈冉恺平常嬉笑打闹,跟岳典昆、言韧打球,变得安静起来。几局下来,他看着正在摆球的于柱道:“于柱你来,我俩来一局!”

“这会儿客人正多,被葛磊看到不被骂死!你不要坑我。”于柱说。

“怕他作甚?你叔可是老板。”陈冉恺说。

“你这技术打不过他俩就想拿我找自信?你先打过她再说。”于柱指指高脚凳上观战的邵云璨。

陈冉恺回头看她:“你?比阿艺打得如何?”

“她可以虐你。” 言韧笑笑说。

陈冉恺的打法跟平时的客人相差不多,在岳典昆的指导下,邵云璨很快赢下了前两局。

“哟,言韧来啦!”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穿透人群。

“休假来玩。”言韧依旧温和。

“好久没看到你!”焦总看了一眼正在打球的邵云璨和陈冉恺,对言韧说,“我们旁边开一局!”

焦总是英仕的老板,胖胖的身子,店里的事务一应交给葛磊和老板娘打理,平时他则在场子应酬人,和客人一起打球喝酒。

最后一局结束,邵云璨放下球杆,让岳典昆继续。回到前台,老板娘问她:“你是在上助教?”

“没有,随便打打......焦总过去了。”邵云璨说。

“我看你刚在跟陈冉恺打。”阿艺说,“也是奇怪,今天店里客人那么多,怎么没人上助教。”

胥越跑来前台喊道:“7号桌客人让你去!”

“叫我?”邵云璨看了眼阿艺。

“对啊!他们刚看到你跟12号台打球挺厉害的,问我你是不是店里员工,我说你是助教!”胥越说。

“棒棒哒,快去,我计时了。”余诗盈说。

言韧每天一早店刚开门就来了,有时候岳典昆还没到,他就一个人先开台。言韧和岳典昆打正式比赛,邵云璨会去观战,陈冉恺和刘琮大多时候是晚上来,他俩来之后,言韧和岳典昆会转到12号黑八球台,然后一直待到晚上十点闭店。

不论是在安静的斯诺克区,还是音乐声声的黑□□球区,只要一弯下腰,言韧就只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眼中只有球的世界,唯一的渴望,便是白球与每一颗球的碰撞,彩球落袋悦耳的声响,让他不露声色的振奋。

前台背后有一面玻璃镜子展架,上面陈列各式台球用品,每天下午闲时,邵云璨会站在前台跟余诗盈聊天,她站的位置角度,刚好能通过余诗盈身后的镜子看到一旁的2号球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邵云璨发现言韧也喜欢往前台这里看。

前台女生的八卦时光,成了邵云璨心里的秘密,直到有天言韧突然说家里有急事,三天后要回舟山。那天邵云璨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晚上回到宿舍,她找傅浠忆商量,可以做点什么来吸引这位神仙似的哥哥,或者向他表个白?傅浠忆见她心里犹豫,说第二天等她再去打工时候,会发短信提醒她。

第二天一直到早上11点,言韧和岳典昆都没出现,英仕的斯诺克区显得安静异常。

邵云璨猜想言韧今天是不是就不再过来,她越想越慌张,午饭时间,便拉着余诗盈溜去旁边商场里,让余诗盈帮她选一件衣服。

两个女孩儿一出试衣间,都被对方惊呆了。邵云璨仔细打量余诗盈,深蓝色的牛仔无袖连衣短裙,偏硬的材质,将她的曲线包裹的极好,胸前、肩膀和腰间是镂空黑色蕾丝,若隐若现得将身材优势都凸显出来,若是多一丝赘肉或是身材矮小,都不敢穿着这件裙子。本来是陪邵云璨,试过之后,余诗盈没忍住,也买下了这条裙子。站在这样一个模特一般的人儿身边,邵云璨立马又买了双15厘米的恨天高。

下午16点,言韧还没出现。

包厢旁边的影音室电脑里存的几个播放列表,设定什么时段播放什么风格的歌曲,球房里背景音乐来来回回循环那么几首,第一次那么让邵云璨心烦,她正想怎么能在晚上换上新裙子,余诗盈在前台跟老板娘和阿艺就说起这事来。

老板娘让两人赶紧去换了来看看。换好衣服,补一圈粉,两个女孩儿一出来,老板娘笑道:“我们店里早就应该换这样的服装了,阿艺你说,这样店里生意能不好吗?”

阿艺点点头说:“的确好看,弯腰试试能打球吗?”

邵云璨说:“包的有点紧,还是能动的。你帮我看看会不会走光?”

阿艺站到邵云璨身后:“不会。”

“欢迎光临英仕!”余诗盈起身笑迎。

“邵云璨?”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邵云璨转过身去。

“哎哟,你这打扮的,都快认不出来了。”肖越说。

“认识的?”老板娘笑着看着邵云璨和进来的两个人。

邵云璨点点头。

余诗盈问她:“是会员吗?开哪个台?”

肖越说:“4号台。”

余诗盈说:“黑八和九球台今天都满了,要么你们先打斯诺克,等大厅有空位出来,帮你们换过去,可以吗?”

邵云璨说:“他们不打斯诺克,还是等......”

“那就先开斯诺克吧!”顾尘轩把会员卡放在台上,“我们也试试。”

余诗盈把卡双手递还给顾尘轩:“开好了,2号台。”顾尘轩转身去斯诺克区选杆。

邵云璨说:“你俩今天怎么来了?”

肖越说:“你跟胥越不是在这儿工作吗,我们一直说过来看看你们呀。”

邵云璨说:“胥越在大厅摆球,我去跟他说一声,你们先去。”

胥越刚摆完一桌球放下框,瞪大眼睛,“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好看呀。”邵云璨说。

“好看什么呀,简直像......”胥越说。

“不良少女!”于柱凑到胥越身后笑嘻嘻看着邵云璨。

“去去去......你们懂什么,”邵云璨瞪了两人一眼,“别废话,快跟我走!于柱先帮忙看会场啊,他吃饭。”

“你们怎么今天来了,这会儿客人正多,你们真会挑时候!”胥越随手抓起一根球杆,“我只能打一会儿就要上那边去了。”

“来啊,试试!”顾尘轩拨弄桌上的小球,“这斯诺克是怎么摆案来着.....”

“我不常在这边,邵云璨知道,她经常跟岳典昆打。”胥越说。

邵云璨拿起球框,边将小球重新聚拢归位,边说:“斯诺克最好一颗颗打的.....”邵云璨刚将球框提起,顾尘轩一个大力已把球面冲散,差点砸到她,“没事,冲散了也许会打得快些。”

“一起啊,我们这水平打斯诺克,不知道一局要多久结束呢。”肖越说。

邵云璨弯腰瞄准红球,她动作很慢,击球却很快,红球落袋,起身欲击粉球,粉球从洞口弹出。

“天天有球练的人是不一样了嘞。”顾尘轩说。

“我们教练可是国手!”胥越爬下瞄准白球。

“你们先玩,我去前台了,时间久了老板娘看到没上助教不好。你们要喝点什么吗?”邵云璨问。

“不用了,我们带了。”肖越说,“你先去忙吧。”

邵云璨站在余诗盈身边,不时的看着墙上的时钟。老板娘交代了余诗盈店里一些事情先离开了,17:30终于陆续有客人从大厅离开了,余诗盈招呼顾尘轩和肖越换进大厅。

电梯间喧闹声远远传到前台,陈冉恺和岳典昆推推攘攘,笑笑咧咧和跟在后面的刘琮和言韧说着什么。

余诗盈站起身问:“你们今天一起来呀,开哪个台?”

“12号,谢谢美女。”岳典昆倚在前台。

“不打斯洛克吗?”邵云璨问。

“人多打大球快,”言韧说,“今天怎么,集体换装?”

陈冉恺看了眼高脚凳上的阿艺:“你怎么没换?”

“我不比年轻小姑娘。”阿艺笑道,“喝酒去了?”

“下次叫你。一会来打两局?”陈冉恺说完像又想起什么,看着邵云璨:“上次我俩好像还没比完,一起来呀。”

邵云璨脸颊绯红,望着阿艺。

“上助教?”阿艺拿出一根烟捏在手上。

“没问题!”陈冉恺挥挥手,搭着刘琮肩往大厅里去。

“可以双打?”邵云璨没缓过神,问阿艺。

“我带你。”阿艺往门外走,邵云璨跟在后面,阿艺回头说,“你先去选杆,我抽根烟来。”

“那开两个台吧,11号再开一个。”岳典昆说。

“好,我看看……还好这会儿客人都去吃饭了,有联台。”余诗盈说。

“你要一起吗?”言韧问。

“老板娘一会儿要点帐,不了。” 余诗盈笑笑把桌牌递给言韧,说,“开好了。”

阿艺打球时会把长发挽起,用帽子压下,她伏案击球时柔时刚,极为随性;陈冉恺有时会绕着桌案看一圈,反复确认后才击球,弄得气氛紧张。刘琮的准度比邵云璨高,阿艺有时帮邵云璨做位,邵云璨跟在她后面击球,深怕失误落入刘琮手里。

“云璨姐那是在上助教?”肖越说,“看起来挺认真。”

“那是岳典昆一帮人,他们不上助教的,邵云璨经常跟他们打着玩儿,”胥越说,“哎……她是不是现在有空了,我去叫她过来。”

“叫什么叫!反正你俩免费打的,让我跟肖越多打一会儿!”顾尘轩说。

“行行行,你俩玩,刚好我换于柱去了,他还没吃饭,等会再来找你们。”胥越说。

肖越看了一眼顾尘轩:“你不是要来给她生日礼物的吗?”

“忘了。”顾尘轩说。

穿着新高跟鞋站了一晚上,邵云璨右脚脚趾和后跟锥心的疼痛,血泡磨破的位置,每一步路都像针在扎。她往鞋里垫了厚厚几层纸巾,心里默念准备跟言韧说的话,补了个妆,挺立着刚走出化妆间,便跟来人撞了个满怀。

“今天跟平时挺不一样,”言韧说,“球打得不错。”

“……好看吗?”她通红着脸,暗喜球房灯光昏暗,把之前准备想说的话全忘了。

言韧愣了一下:“好看,开始还以为你们球房活动。”

“球房没活动……”她紧紧捏着手机,手机像有心灵感应似的,突然响了,屏幕上亮着“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喜不喜欢我是你的事”。傅浠忆发来的短信,在球房昏暗的灯光下,每一个字都特别清晰。

邵云璨慌忙暗熄屏幕,不知道哪里的话就到了嘴边,“……不过我明天生日,你会对我说生日快乐吧?”

“生日快乐。哦,我明天回舟山,估计要下个月见了。”言韧说。

邵云璨点点头,激动得溜去前台,见余诗盈正在发愣,向她挥挥手道:“嘿,发什么呆呢?”

“啊?我只是在想这套衣服挺棒的,客人反响不错。”余诗盈说。

“那倒是,也不看看穿在谁身上!”邵云璨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嘚瑟的转了一圈又一圈。

言韧一行人直到球房关门才离开,邵云璨在路口跟几人道了别,快步追上走在前面刚打完电话的胥越。

“等等我!”邵云璨喊道,“你还真是每天下班准点煲电话粥啊.....肖越他们回去了?”

“你跟岳典昆他们打球那会儿就走了。”胥越说。

“还好有你一路,我俩还能做个伴儿。”

“是啊,不然这每天大晚上的,你一个女生走在这路上,还真是渗渗的。”

“你真觉得这件牛仔裙不好看吗?”

“不好看。”胥越回头仔细看她,立即把外套脱下来,“你先穿上吧,大晚上的像什么样子。”

“他们都说好看,我和余诗盈还一人买了一件呢。”

“你傻啊,老板娘巴不得你们女的都这么穿,能给她招生意!阿艺那是不得罪人。”

“言韧也说......”

“你明天还是不要再穿了。”

邵云璨越走越慢,胥越回头看她,问:“你怎么了?”

“坑姐的高跟鞋,疼死姐姐我了!”她扶在路边凳子上坐下,把鞋脱下一看,纸巾已经和皮肉缠在一块儿了。

“你这是自残呢!这肉都被磨成肉丝了!”

“哪儿那么多废话!谁让你走那么快,休息一会儿......”

“马上就要闭寝了姐姐!能坚持下吗?我扶你。”

邵云璨试着站起来,还没走出两步就叫嚷起来:“不行不行,一步也走不动了,就像绞肉一样!”她扶着路边凳子又坐了下去,踢了高跟鞋一脚,“再也不要穿这破高跟鞋了!”

“我就纳闷了,你都穿一天了是怎么做到的?真是搞不懂女人。”

“你先让我缓缓,实在不行,我光着脚也走回去......”

“还有这么长路,光着脚怎么走……哎,那不是谢扬吗!”胥越向对街刚从公交站下车的谢扬挥手。

“什么谢扬,别添乱了,”邵云璨立马拉住他,“喂喂,你不要叫他.......”

谢扬已经朝两人走来。

“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什么倒霉人都碰见了......”邵云璨嘀咕。

“这刚巧遇见同班同学,帮帮忙不挺好?你穿这样我可不敢背你回去,苏琛会吃醋的。”胥越说。

“大哥,你仔细瞧瞧我这满脸的油光和都晕掉的妆,见前男友,合适嘛?!”邵云璨捡起高跟鞋朝胥越扔去。

“哟,这好大的火气,”谢扬捡起一只鞋,“你们这‘囧途’被我遇见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来?”邵云璨被胥越扶起来,一动不动看着谢扬。

“同学聚会,刚吃完饭。”谢扬说。

“谢妈,这姐儿们脚废了,得靠你了。”胥越说。

胥越刚要走,被邵云璨拽了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回到寝室,邵云璨坐在地上就哇哇叫起来:“今天丢脸丢大了!!!”

傅浠忆哈哈大笑:“邵云璨,你居然被谢扬背回来!你完蛋了!”

邵云璨终于领到了第一个月工资,算算,买下种草已久的微单照相机已是绰绰有余,便辞了英仕的工作。

言韧走了一周没了消息,邵云璨想回英仕打探,苦无借口,正好傅浠忆的表姐来学校玩,叫邵云璨同去。晚饭后,傅姐姐说想找个地方洗头,邵云璨介绍俩人去英仕楼上一家她以前常去的理发店,然后到球房等她们。

黑八桌灯的白光洒落,和着吧台彩色灯带光,配着大厅清晰的音乐声,陈冉恺1米8的个子,一身浅绿色的运动装,邵云璨一眼就看到了他。

“你不说这几天都不来了吗?”陈冉恺问。

“本来是的,朋友刚巧到楼上洗头,我下来等她们。”邵云璨放下包,去拿杆子,说,“我怎么感觉你的技术突飞猛进了?”

“我现在可是每天一下班就泡球房。” 陈冉恺笑道。

“学言韧?”

“以前只是把台球当成娱乐,偶尔打打,跟言韧他们玩了之后,倒是把我兴趣挑起来了,他......”

“嘿!邵云璨,你来啦!”胥越远远的喊。

邵云璨皱了下眉头,继续跟陈冉恺说话:“等他再回来,你们还有时间切磋。他之前说差不多去一个月吧?”胥越低头把球重新摆好,见邵云璨完全没搭理他,怏怏走了。

“大概到六月吧。”陈冉恺说。

刘琮进来见邵云璨在,正准备去旁边一桌跟朋友先打,陈冉恺叫住他:“你来啊,我没叫助教。”

青春在每一次夏日的微醺中开花,点点滋长,年年积累出成熟的香味。夜黑的没有冬季彻底,模模糊糊,还有些透明。路灯光在远处连成一条线,闲懒的样子,地面上残留的除了炙人的余温,还有渐渐晕开的纳灯光,与行人三三两两。

很多事虽然过后听起来轻松愉快,可是完成途中的不易,恐怕只有自知。

新相机刚拿到,邵云璨挂在脖子上好几个礼拜不愿摘下,她把自己能做出的各种表情——兴奋、紧张、痛苦、快乐、期待,都拍了一遍,说是要纪念这一月的不易,傅浠忆在一旁笑她,邵云璨便拉着全寝室一起拍“艺术照”。

邵云璨跟言韧说起新相机的事,说自己打算旅游犒劳自己。言韧说,他计划跟朋友去东极岛,但朋友要带女朋友一起去,他觉得三人尴尬,问邵云璨要不要一起。

东极岛是中国最东边的岛屿,虽然邵云璨之前去过浙江,却要只身一人跟一个认识只一月的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她犹豫起来。

“你不必问我们,这事儿搁谁给你建议,都是以看戏的心态来对待的。”傅浠忆说。

“还好我并不放在心上,我本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就不怕把戏唱的热闹。”邵云璨说。

这个问题怎么解,一时间,邵云璨想想好像只有问肖越合适。

“你还怕人生地不熟?姐姐你别逗了好吗。其实你心中早就决定了。”肖越说。

“我是希望听听作为男生角度,他到底怎么想的。”邵云璨说。

“我不确定他怎么想的,可如果一件事,你觉得如果不做,你一定会后悔,那你就去做。”肖越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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