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宵宴

他们认识在灼热的夏天,所以他们的感情就有了夏天的血脉,张扬又炙热的爱情让人忍不住去靠近,去被点燃,去化成白灰一捧。但在这烈日下遭到**曝晒的躯体一样的感情中,又夹杂着一阵一阵的凉风,在每一个要他们飞蛾扑火的关头,将他们拯救。

唐宴和肖磊就维持这样疯狂又冷静的感情,走了许多年。

在认识肖磊之前,唐宴冷漠、孤僻、脾气暴躁,她就是另一颗星球上的玫瑰,人们只能远远看去,还看不清个一二三。她惯不受约束,一把长发烫了卷,染了个深红倒是衬她肤色,风纪扣永远不会扣上就像她的书包永远不会安分背在背上,每天都踩着铃来踩着铃走,她不在乎老师,老师也治不住她。

“不惹事就行,不惹事就行。”老师们都这么说。

唐宴是踩在规则线上的姑娘,人们都胆战心惊的害怕她下一步就游离到规则以外,可是她从不越界,也不回到安全区内。人们和她走在一起总像是隔着一个世界,这种不合群让她显得孤僻,索性她也不再主动同别人接触。

“他们的灵魂过于安逸,死亡只是早晚的事。”她这样说。

遇到肖磊是在高二的夏天,那年的夏天格外炎热,好像注定了那年寻常下的不同寻常。

那天是周一,太阳挂得老高,眯着眼看去好像路面在反光,隐约可见边缘被蒸得扭曲,沥青马路散发出刺鼻难闻的气味,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排一排的树影像濒死的人,在风过时抽搐两下证明自己的还活着。唐宴拎着书包沿着围墙低着头走路,汗珠在她的额头和鼻尖闪光,墙上爬着蔷薇花,一两只蜜蜂在她和蔷薇间迷了路。

“唔唔——!”

唐宴听到了闷哼声,这打断了她的发呆和步伐。唐宴在巷口停下了脚步——只要再多走一步她的影子就会沿着巷子跑进去,她在衡量要不要多管一场闲事。这条街上空荡荡的,只有树叶时不时摩擦后发出的沙沙声,还有她自己的呼吸声。这反而显得深巷里的威胁格外的突兀和刺耳,唐宴皱起了眉头。

“我说你们像蒙昧未开的野兽。”男生的声音像深山里的溪水,干净又清冽,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动听。唐宴听罢弯了弯唇角。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她想。

松开手,书包“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歪歪扭扭的摊成一坨,激起了一阵尘土。唐宴冲进巷子里伸手揪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男生的衣领往后一带,反拧住他的胳膊然后提膝撞上了他的腰椎骨,像扔垃圾一样朝后一扔又纠缠上了第二个人。唐宴打架狠厉,身材又小,游走灵活,专挑人身体脆弱的地方下手。

肖磊被推搡在地火气就被勾了起来,本打算好好替他们的父母教育一下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谁知还没动手就被人打断了。他眯着眼睛看唐宴单方面殴打,拳拳到肉。红色的卷发拂过鼻尖留下了淡淡的茶花香,肖磊心忽然就静了下来。他不想打架了。

不多时三四个男生就躺在了地上,唐宴垮下肩膀,抬手擦掉了额头的汗,慢慢稳着呼吸。眉眼之间尽是戾气,额头的伤口沾了汗水疼得紧,激的她心下犹不解气,又朝一个男生的肋下狠狠踹了一脚,蹲在地上抓着他的头发和他对视。唐宴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死物,冷冷的让人想起蛇或者蜥蜴爬过皮肤的感觉。

唐宴扯了个冷笑,吐出一个字:“滚。”

不再看那些人是怎么撂下狠话又是什么时候跑出来巷子,她回头看了眼地上的男生——皮肤有些病态的白,长得倒是像幅油画般漂亮,坐在地上校服被扯得乱七八糟的,书包里的东西也散了一地。他就坐在一片废墟里看着唐宴,然后笑了起来,琉璃般透亮的眼睛像是盛满了西湖三月的春水。

唐宴弯下腰捡起他的学生卡,看了一眼又扔给了他:“肖磊?”

肖磊接住学生卡,也不起来就那么抬着头看向唐宴——唐宴双手抱肘,刚打完架浑身散着热气,背着光一头红色的卷发被勾了个边儿,五官看不清楚,偏生一双眼睛深不见底——然后应了一声。

“次次红榜第一啊,闻名不如见面。”唐宴戏谑道。肖磊她自然知道,怕是全校都没几个不知道高一有那么个宝,全市第一的分数进来后再没掉下过第一名。不过唐宴也仅限于知道这么个名字,她不在乎也不羡慕。

“第一,再不走就迟到了。”唐宴走到巷口弯腰捡起了孤零零被丢在巷口的书包,招呼了一声就走了。倒是没看到肖磊充满兴趣的目光。

肖磊看着唐宴消失在阳光里,才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然后收拾好一地狼藉。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唐宴,第一次见她是在一次升旗仪式上,他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讲话,底下是乌泱泱的一片人头,唐宴一把红发着实扎眼,他便就留意了一眼,正巧唐宴抬头,四目相识,他呼吸微微一窒,先别开了眼。

只是一瞬间他就觉得心脏像是被无数条细小的电流穿过,大脑一片空白,连带着念着的稿子都顿了一下。待他回过神赶紧接上,可满纸都好像写着“唐宴、唐宴”。他知道那就是唐宴,因为全校都知道高二有那么一位姑娘,大家只敢远远地看她一眼。她长得并不惊艳,但肖磊却无法移开眼。

许多年后肖磊才告诉唐宴:“一见钟情就是你只看我一眼,我却觉得天崩地裂。”

后来肖磊午休课间的时候在天台找到了唐宴,天台上没有风,唐宴坐在栏杆旁边咬着三明治。明明隔着栏杆,肖磊却觉得好像下一秒她就要跳下去似的。唐宴是风,是没人能抓住的蝴蝶。肖磊因自己的想法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想——就是风又怎么样,他是天空。

唐宴在肖磊上楼梯的时候就知道他来了,但是她没有回头。等到肖磊坐到她的身边,递给她一张创可贴时,她才愣了一下扭头看着他,满眼的疑惑。肖磊无奈地撕开创可贴,欺身上前,在唐宴准备躲避的时候说道:“别动。”

唐宴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撑在肖磊胸前,听着肖磊的话僵住了,维持着这个暧昧又危险的距离,她呼吸之间都是肖磊身上的味道,干净的少年才有的气息。她感觉到肖磊的指尖在她的额头上按了按,她撩起眼皮看向肖磊——少年下颌的轮廓冷硬,喉结分明,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身体。

“好了。”肖磊拍了拍唐宴的头,笑道。

唐宴不得不承认,肖磊的魅力足够让人为之倾倒,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跳乱了。她摸了摸额头的创可贴,点了点头,说道:“谢谢,其实不用。”

“不用在意,我只是想这么做。”

暗涌的感情好像点到为止,他们没在说话,只是各做各的事情,午休结束唐宴起身要回班,走到门口起风了,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肖磊站在栏杆前,双手插在口袋了,风带起了他的衣角,他在笑。

天地都安静了,天边是一只飞鸟掠过。

后来肖磊常常“不经意”间闯入唐宴的生活,或是吃饭,或是放学。肖磊蛮横地将唐宴的世界撕开了一道口子,不大不小只能让肖磊一个人通过,他也不是什么乖巧的孩子,他是蛰伏的野兽。慢慢地唐宴习惯了这种温柔下的蛮横,反而乐在其中。再后来,就像是水到渠成,他们走到了一起,那是刚好是盛夏。

唐宴说:“大概是那天风起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只有我。”

后来,老师们说唐宴变了,虽然她还是染着红发,踩着铃声来踏着铃声走,风纪扣还是不会好好扣上,书包还是永远拎着手里,但是第一的位置她也再没下来过。唐宴不是不聪明,她只是不愿意去和别人抢那个没意义的位置,但是现在有了肖磊,她不愿意在感情中的任何一处落了下风。

肖磊也变了,他打了耳钉,染了头发,他和唐宴说不用伪装成无害的模样来哄骗别人真好。疯狂、不受控,这才是他。唐宴说他是毒蛇,诱骗夏娃吃下禁果。肖磊说那不是诱骗,他只是在给夏娃的**找一个借口。

他们的爱情就像是刀剑相向,就要拼个你死我活,他们的爱情是烈火灼日。就要将对方燃烧殆尽。他们不是阳光下的珠宝,在人们的眼里熠熠生辉,受人敬仰。他们是宵宴,是深夜流露的烟火气,又难以靠近。他们将自己剖开,拿最真挚的感情做盛宴上的主菜,用爱意填满酒杯,用骨血摆盘,在烛火中把对方拆吃入腹,偏偏眼里又是柔情万种。

唐宴只在肖磊面前显露温柔,肖磊只同唐宴表现幼稚。爱情是最好的调剂,生活不再无趣。就这样他们相伴走了好多年。

那年盛夏,唐宴的人生纠缠住了一个叫肖磊的人的人生,此后她不再是毫无牵挂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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