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者……”
连那瑟瑟发抖的凡人都悄悄抬眼,眼底贪婪一闪而过,慌忙将怀里泛着扎眼灵光的玉佩往衣襟深处塞了塞——那温润光泽在暗夜里格外醒目,显然是件难得的宝贝。
旁边卖骨粉的婆子也凑上前,指尖白灰簌簌掉落,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的狠辣:“那要是……下手没个准头,不小心弄死了呢?”
“弄死?”
“哈哈哈……”
“真幽默。”为首之人冷笑一声,手中铁鞭“唰”地抽在地上,溅起星点黑火星,震得周遭人脚边尘土微动,“那就把你们的骨头拆下来剁碎,给魔君当座椅!记住了,要的是活的!”
“嚯!”
“那我们吃不成仙肉了?”
“不过能舔一舔说不定也能突破!”
人群霎时静了静,随即涌得更凶。
“仙尊……”
穿灰袍的瘦子搓着手挤到最前,眼睛死死黏在悬赏榜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里满是痴妄:“化魂丹啊……有这东西,老子身上的业障就能洗掉,再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别做梦了!”另一个汉子狠狠推了他一把,嗓门粗哑如破锣,“那仙尊能闯进魔界,肯定有两下子!要我说,咱们得组队搜,谁先撞见一哄而上!群起而攻之!”
一时间,议论声、脚步声、兵器碰撞声混作一团,人人攥着家伙往巷口涌,眼底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只盼着能先一步撞上那三个女修。
被通缉了?
怎么这么近就暴露了?
百鹤悄悄低头看向身侧的师姐,却见她望着猎仙卫远去的背影,眼底暗红又浓了几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缠的布条——那里藏着当年被种下的魔纹,记忆中追捕过她的猎仙卫里,是不是就是这人?
而巷口阴影里,还藏着另一道目光。
那是个模样极漂亮的男子,身形单薄得似阵风就能吹倒,月白长衫裹着纤细肩背,及腰墨发用根银丝带松松系在颈后。
他目光如炬,几乎透明的小魔宠在人群中飞舞着。
他召唤回来,收入袖口。
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眼尾泛着淡淡红意,像受惊的小鹿般无害。
像一个谁家魔修养着玩的漂亮玩物。
周围几个混不吝的男性魔修盯着他,露出下流的笑,有默契的逼近他。
“成年了吗?小美人。”
“咋一个人来这儿?是想找哥哥们玩?”几人哄堂大笑,蒲扇大掌摸向那美男子的细腰。
男子发间别着支银簪,簪头是只衔着灵珠的蛇,灵珠在暗夜里泛着极淡的光。
他悄无声息地将一道讯息传向魔界深处的焚心殿——那里是新任魔君的居所,殿内王座,是用万具仙修白骨堆成的。
他转身向黑暗里走去,身后追着几道影子。
“一群蝼蚁,敢来找死!。”他不耐烦,手中蓄力一击。
很快,浓重的血腥味传开,几具男尸直挺挺躺在地上,脖颈处伤口平整,似被利器瞬间割断喉管。
不久巡逻队赶来,扫了眼尸体,几人低声商量道:“没有魔核,原地焚烧。”话音落,魔火燃起,尸体在烈焰中迅速化为灰烬,连半点痕迹都未留下。
此刻的焚心殿内,死寂如渊。
现任魔君斜倚在白骨王座上,颅骨刺穿出玄黑绒毯,指骨扶手缠绕着暗红魔气,魔息铺天盖地。
她每一次呼吸,都似有亡灵在殿柱间低泣。
宛如寂静之地。
她一身玄黑劲装裁得凌厉,银线暗纹在襟摆处蜿蜒成噬魂符文,腰间铜扣宽带紧勒,将腰线收得如刀削般利落,衣摆尽数掖进同色长裤,露出靴筒上狰狞的魔纹——那是用九十九个高阶修士的脊骨熔铸而成。
长发高束成紧实马尾,仅一根浸过魔血的素色发簪固定,发尾垂落的瞬间,竟带起细碎的黑色风刃,割裂了殿内凝滞的空气。她的容貌本是平淡的,眉眼舒展无锋,鼻梁平缓无棱,唇线薄直如未开刃的刀,可偏偏那双眼底沉睡着炼狱业火,每一次抬眼,都似有千万冤魂在其中灼烧。
若剥离周身翻涌的浓郁魔气,她瞧着与人间街头的普通人别无二致。
可正是这份“平庸”,与白骨王座、与脚下被踩碎颅盖的低等魔物形成极致反差——那魔物的哀鸣早被魔气碾碎,脑浆顺着她皮质短靴的纹路蜿蜒而下,在阶下汇成一滩黑红污浊,而她指尖只随意捻动,便有一道魔焰将残喘的魔物神魂焚烧殆尽,连灰烬都未敢留下半分。
她指尖捻着颗跳动的仙魂,那仙魂泛着微光,是刚从逃入魔界的仙修身上抽出来的,还在微弱挣扎。
这已是她这个月处理的第三十七个“闯入者”。
魔界鸟不拉屎,等同于流放之地,这些傲慢的家伙,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
殿外跪着的魔修战战兢兢地禀报,头埋得几乎贴在地上:“尊上,猎仙卫已经盯上那三个女修了,正在黑市附近搜捕……还有,柳七也动了,方才传讯回来。”
柳七是魔君的男宠,此刻,魔君指尖动作未停,语气平稳无波,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从人间的普通凡人,到被魔族寻回、千辛万苦修炼百年,终于在权力倾轧中坐上王座,不过一百三十多年光景,她早已完全适应“魔君”的身份,连捏碎仙魂时,指尖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悠闲。
“纪悬舟。”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透着刺骨的冷意——这个名字,她在魔典旧案里见过,是前魔君时期最棘手的叛逃仙修,也是她九个兄长生前未能擒获的目标。
她抚摸了一下屁股底下柔顺的座椅。
兄长们的魂灵无声无息。
她指尖微微用力,仙魂发出凄厉的尖叫,随即哀嚎黯淡消散。她抬手将残骸丢在地上,白骨王座瞬间泛出红光,将其彻底吞噬。
“不必急着动手。”她站起身,玄黑劲装的衣角在白骨地面扫过,动作干脆利落,“等她们折腾够了,再把人带过来。”
殿外的风卷着魔气灌进来,吹动了发丝。
发簪——那是她离开人间时,邻居阿婆送的旧物,婆婆已经死了。
发簪至今未换。
魔修抬头想再问,却对上她平静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魔族的暴戾,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疏离,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
“按我说的做。”她重新坐下,指尖摩挲着腰间铜扣上的粗糙纹路,那是人间铁匠铺留下的痕迹,“我倒要看看,一个叛逃仙修,带着一个早该死去的人,再加一个凡人,能在这魔界走多远……尤其是你,纪悬舟。”
她想起很多年前,曾远远见过她与她师妹的模样。昔日仙尊,何等风光?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真是可笑。
“有点意思。”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这是她成为魔君后,第一次觉得,魔界的日子或许并非全是枯燥的生死博弈。
而此刻,被两方势力同时锁定的三人,正躲进黑市外围的破庙,借着漏进来的月光匆匆换装。
“动作快些。”百鹤换上一身竹青色长袍,料子普通却干净,领口袖口规规矩矩系着,长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发间插了支素银短簪,簪头雕着简单的竹叶纹。
瞧着像个赶路的寻常修士,彻底掩去了仙门气息。
纪悬舟则套了件灰布衣裳,衣摆垂到脚踝,长发用根布带松松束在脑后,梳成低马尾,发尾垂在肩头,遮住了半只手腕——那里还缠着布条,掩着魔气侵蚀的痕迹。远远望去,只像个体弱的赶路客。
李幺妹换了件从路边晾衣杆上顺来的洗得发白的短打,过长的裤脚被她往上卷了两圈,露出细瘦却稳当的脚踝。
穿着布鞋,身体还有些冷。
额前遮眼的短发被削短,碎碎地垂着,遮住半截浓黑的眉毛,眉峰却透着股少年人的锐劲;一双黑眸像浸了墨,亮得惊人,扫过周围陌生人时带着警惕的冷意,可眨眼时,眼尾又透着点未长开的柔和。
短刃被她挪到内兜,垂手时指尖会无意识碰一下刃柄,动作轻而快。
李幺妹全程没说一句话,只在百鹤替纪悬舟拂去肩上灰尘时,悄悄往对方身边靠了靠,随即又挺直脊背,望向破庙门外——那是随时准备跳起来逃跑的模样。
“李三,吃这个,易容丹。”
换好装,百鹤从袖中摸出个瓷瓶,倒出三粒灰扑扑的丹丸——药丸表面泛着涩光,闻着有股淡淡的草药苦气,是她赶路时偷偷炼制的。
“吞了。”她声音压得低,先塞给李幺妹一粒,又递向纪悬舟,动作急切,带着点不自觉的殷勤,“能改皮相,遮灵力,至少能瞒过寻常魔修的眼睛。”
纪悬舟接过丹丸,指尖捏着那粒不起眼的药看了一眼,没多问,仰头便咽了下去。
呼——
不过片刻,她原本清隽冷冽的眉眼慢慢变了——眉峰收了锐度,眼尾垂了下来,连鼻梁的弧度都柔和了许多。再加上故意沾在脸颊的黑灰,瞧着就像个常年在市集跑腿的杂役,平凡得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
李幺妹捏在手指中不肯吃,她不是很敢相信别人的人。
此刻,目不转睛地见她都吞了,才皱着眉咽下丹丸,瞬间痛得直咧嘴,在地上打滚:“师尊,好痛!”
她以为自己吃了毒药,后悔不已。
另外两人只是静静看着,暂未理会。
她强忍着呻吟爬起来时,脸上那点少年人的鲜活已淡去——脸颊的软肉收了些,眉眼变得寡淡,原本亮得像黑曜石的瞳仁也暗了几分。这一次,混在人群里,就是个不起眼的少年,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她心里不舒服,七上八下的。
有点痛苦,有点憋闷。只恨自己普通无比,想去找娘也做不到,想离开魔界也不行,离开百鹤长老她们两个有实力的人,她这一身力气,也不过是普通。
在一堆吃人的东西里面,恐怕死得更快。
她焦躁,怨恨。
浑身发抖。
头脑尖锐的痛着,脸色煞白。
百鹤自己吞了药,原本带着点锐气的侧脸也变得平庸,头上的发髻被扯散,换了根灰布绳束发,连背上的锈铁剑都用破布裹了,瞧着像根普通的柴火棍。
三人再走在街上时,彻底没了之前的扎眼。
只不过,都很沉默。
市集里的人要么盯着悬赏榜议论,要么攥着兵器四处张望,谁也没注意到这三个“平平无奇”的身影。有人撞了纪悬舟的肩,只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骂了句“不长眼的杂役”;卖骨粉的婆子扫过李幺妹时,也只当是哪个摊主家的帮工,连眼皮都没抬。
李幺妹松了口气,悄悄往纪悬舟身边靠了靠,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庆幸:“那群怪物,谁能想到,我们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她笑眯眯的,仿佛心无芥蒂。
纪悬舟看她浑身虚弱,没说话,只垂眼扫过自己变粗糙的手背——易容丹不仅改了容貌,连掌心的薄茧都仿得惟妙惟肖。此刻混在摩肩接踵的魔修里,真就像个最普通的路人,再没人将她们和悬赏榜上那三个女修联系起来。
市集两侧的木架上,挂着一排排锈迹斑斑的铁笼,笼栅间缠着发黑的锁链,每晃一下都发出“吱呀”的哀鸣,像濒死者的喘息。
最外层的笼子里,关着只半人半狐的妖物——人身覆着灰褐绒毛,狐耳被扯得耷拉着,前爪的指甲断了两根,血痂凝在笼底。
“放了我!”
它却仍在疯狂啃咬铁栅,喉咙里滚着困兽般的低吼,金色的竖瞳里满是戾气与绝望。
“呜呜——”
旁边笼子里是只生着三首的恶犬,中间那颗头颅的眼窝空着,淌着黑血,另外两颗头却在互相撕咬,涎水混着血滴落在笼外,溅起细小的黑尘,腥气直冲鼻腔。
往里些的笼子最扎眼。有个仙修被铁链锁在笼中,墨发如瀑般垂落,遮住大半张脸,却挡不住露在外面的下颌线——线条清隽得像玉雕的,连绷紧时的弧度都透着股易碎的精致。
他道袍碎成布条,露出的脖颈修长白皙,锁骨处凝着血珠,更衬得肌肤胜雪。
丹田处插着根淬了魔气的铁钎,淡金色的灵力顺着钎子往外渗,化作缕缕黑烟缠绕在他周身,像要将那身干净的仙气啃噬殆尽。
偶尔抬眼时,能瞥见他眼尾泛着薄红,瞳仁是极浅的琉璃色,此刻蒙着层水雾,却无半分求饶的怯懦,反而透着股倔傲的冷光。指缝里死死攥着半片破碎的玉符——那是仙门的信物,此刻已染满黑污,却被他攥得指节泛白。
隔壁笼里是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怀里护着个襁褓,婴儿的哭声细弱得像蚊蚋,几乎要被市集的喧闹淹没。
她死死抵着笼栅,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连有人用木杆戳她的肩,都没半点反应,仿佛魂魄早已离体。
她突然看见长相憨厚老实的少年,她不由得双眸一亮:“救我……求求你!我家里有钱!只要你救了我,妾定衔草结环相报!为少侠做牛做马!若来年回到家乡……我一定报答……”
李幺妹默默看着,心中难受。
却只能袖手旁观……一个无能的人,能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做什么呢?
看不惯自己的,一巴掌就可以杀了自己。
她紧握双拳,呼吸困难。
笼中女子一身狼狈的绸缎,孩子只剩了一口气,见她们一行人走远,跪倒在地,孩子被她扔到一边,不再理睬,她抱紧自己的肩膀麻木的缩在角落里。
不理会卖家时不时的呵斥,抽打。
三人穿行而过。
最角落的笼子藏在阴影里,关着只浑身透明的魔物,身形像团流动的雾。
被铁笼困住的地方,雾絮正一点点被笼栅上的符文灼成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它没有五官,却能听见细碎的呜咽,像无数人在同时啜泣。笼底堆着些半融化的晶核,是它被生生剜下来的内丹碎片,还在微微发光。
还有些笼子里,关着寻常的活物——被拔了羽的渡鸦、断了角的鹿,甚至是只缩在角落的土拨鼠。
它们本该是山野里自在的生灵,此刻却抖得像筛糠,眼睛里满是对周遭魔物气息的恐惧,连叫都不敢叫出声。
铁笼的间隙里,还挂着些风干的残肢,有的带着仙修的灵光,有的覆着妖物的鳞片。
活物的哀鸣、魔物的嘶吼、摊主的吆喝、兵器的碰撞,混在一起,成了市集里最刺耳、也最寻常的声响。
李幺妹看着身边两人毫无波澜,心中发寒。
魔界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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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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