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日夜兼程的赶路让灰头土脸的二人疲惫不堪,终于有了片刻的歇息。
关上门后,李幺妹正想说什么,可温惠自己转身去换衣服。李幺妹连忙扭头:“非礼勿视。温姐姐,你怎么不叫我出去…”
“都是女子,有什么可避讳的?”温惠摇了摇头,唇边漾开一抹浅笑,俯身开始搓洗衣裳上的血渍:“你本就是半大的孩子,在外人面前举止规矩些,瞧着倒像个男孩,这般也能少些人盯着咱们。”
“哦?我不过穿了身方便动弹的衣裳,怎么就像男子了?”李幺妹撇了撇嘴,带着几分似懂非懂的执拗反驳:“再说了,这地方的男人,穿得可比雄孔雀都花哨呢!”
温惠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恍然惊觉自己失了分寸。“是我想岔了。”她轻声道,眼底掠过一丝赧然,“从前总被母亲拘在家里,见识浅。这一路见了不少新鲜事,一时还没转过弯来。这望舒本就是女子穿得更利落简洁,倒是我幽居多年,不与外界接轨,有些可悲。”
“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黄灵微…”李幺妹见她心情不好,转移注意力似的嘟囔道。
黄灵微被带走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即便望舒以女子之身坐上龙椅,可皇权照不到的角落里,女子在这世道,终究难逃光棍汉们的欺压与窥伺。
只因女人生来便有孕育子嗣的神圣之力,这便成了那些无法生育的男人眼中最诱人的猎物,被他们死死盯着,不肯放手。
李幺妹和温惠两人,终究还是没法对黄灵微的处境彻底放下心来。
“真不知道她怎么了,初见的那夜里,她一副凶狠的样子,怪吓人的!”李幺妹忧心忡忡道。
“一个女子,在外行走没点本事怎么行?她凶恶比起温顺不知要好多少倍。”温惠侧身把换洗的衣服洗好,月事带从清水里捞出来。“今日有些腹痛,李三,给我叫小二打热水来。”
她早已不避讳李三了,同为女子,李三装的像个男子,初见时被糊弄住了,可这几日长久相处下来又怎么会瞒得住身份呢?她微微笑了一下。“辛苦你了。”
“好的,温姐姐。”李幺妹连忙压下疑问,利落的穿上外衣出门了。
这几日风餐露宿的跟着那一行人,黄灵微也在其中。今日温惠特意找的馆驿,还准备明日去租了驴车赶路。
“老板娘,打点热水。”
李幺妹噔噔噔冲下楼梯,老旧的木地板被踩得吱呀乱响。这些日子跟着温惠,手头松快了,吃喝上了档次,整个人像被春雨浇过的禾苗,猛地蹿高了一截,眉眼间那点俊秀的意味越发浓了。便是不刻意往成熟打扮,瞧着也像个清瘦利落的少年,倒没人再轻易把她当小孩看轻。
“店是我开的,哪来的老板娘?”柜台后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呵斥,那青年叉着腰,满脸不高兴,“你瞅着这店里有带把的吗?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李幺妹脸上腾地烧起来,在大石村那些地方,还是男掌柜太多了,导致她有点刻板印象,今日也算是自己太狭隘,她面颊通红,连忙躬身赔罪:“对不住…老板!是我嘴笨说错话了…”
老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脸不耐烦地从柜台后挪出来,脸拉得老长,活像头受了气的驴。她使劲抖了抖袖子上的褶皱,没好气地啐道:“要热水?先把钱付了再说。”
李幺妹看着她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从袖子里掏出来几个铜板,几颗碎银子。
“又不白要你的。做生意怎么这么…”
她数了一下,最后给了铜板,银子收起来了。
“就这么点。”老板鄙夷的瞪着她,生气的推了推她:“你回去吧,你们姐妹真是,一个塞一个的抠搜,还教育起老娘了!要不是看你年纪小,冲这几个臭钱,我还懒得动呢!”
“那我自己去烧水?柴房在哪儿?”李幺妹挽起袖子道:“那我自己烧水,你就不收钱了?”
老板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地啐道:“想得倒美,回你房等着去。”
她扭着腰往里头去,扯着嗓子喊起那个大胖子来——那胖丫头成天就知道吃喝睡,撵都撵不走,真是恨得人牙痒痒。
“死胖子!起来!给我起来烧水!”她一脚踹在床沿上,“老娘天天供你吃供你喝,把你当祖宗养着,你倒好,除了睡就是吃!”
“困……”胖子那魁梧的身子在被窝里颤了颤,皱着眉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哼唧一声,翻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
“真是就知道吃!吃了就知道睡!”她大骂起来:“养你不如养一头猪!气死老娘了!”
“这混账。”老板只得自己去柴房烧水,她又琢磨起来今天的这单生意。
她摩挲着下巴,眼尾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上下打量着两人:“这位姐姐生得人高马大,眉眼却秀气得很;这小的呢,怕不是风一吹就要飘起来!哈哈哈。”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二人好笑。
哪有这么大孩子还和姐姐睡,两个穷鬼,少赚了一笔钱呐。
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得神情忽明忽暗。
她机械地往灶里添着柴,眼神恍惚得厉害。要是能回去就好了——回去做那个风流潇洒、魔力深不可测的大魔头。
想吃什么便抢什么,想杀谁便取谁性命,日子何曾这般憋屈过!
来这鬼地方这么久,什么都试过,什么都觉乏味。
最可笑的还是自己,一个魔族,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只能混在人堆里装模作样。再这么耗下去,魔力耗尽之日,便是死期将近之时!
想到这儿豫紫愤怒的抬起手一道火光打进灶里紫色的火光差点把锅顶飞。“哎哟!”她连忙把铁锅摁住,又被烫了个激灵。
她连忙吹了吹手指:“这都叫什么事啊!这该死的人界!不赚钱还得挨饿!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在魔界窝着一百年禁闭都比这该死的人界强!这里连一个剑修都抓不到。
该死的灵气没有,魔气是更加没有。
整个人从两百岁饿到了十几岁那会儿的感觉,没有力量的感觉让魔想死,想大开杀戒。
她舔了舔唇,眼眸里紫光潋滟。
“真该死!”要不抓几个有根骨的人类吃了试试?豫紫犹豫不决的烧着水“算了太脏…呕!”
她在魔界好歹也是个有名气的魔头,怎么可以吃这么低廉的东西?她叹了口气垂着头。
“水开了。”突然一声低语响起在耳边。她浑身一寒:“啊!”
待看清对方魁梧的身影又感觉心态不平衡了:“老娘以前比你还高!你不准俯视我!”
豫紫跳起来抬手就是一拳:“讨厌你!老娘把你煮了吃了!”
“客人催了。”胖子的圆脸面无表情冲着她,居高临下的瞥她一眼:“我端走了。”
她用帕子裹起来铁锅将水倒进木桶里,又轻轻放回锅倒了水说:“那你继续烧。”
豫紫恨不得把她按在地上揍一顿,这家伙,仗着力气大目中无人!“等我回了魔界第一个把你架油锅炸了吃!”
“先抽皮扒筋,再起锅烧油,最后切成三百块!就按红烧肉的做法来,嘿嘿嘿。”她得意的想了想那滋味,口水流了出来。
“水来了。”胖子敲了敲门。
“好,端进来。”李幺妹连忙打开门,让她往里面走。
温惠披着外袍立在屏风后,胖子瞥了一眼,砰的一声放在她面前,木桶里的水溅起来,温惠后退了一步。
“还需要水吗?”胖子盯着她说,两个眼睛黑沉沉的,让温惠发寒。
李幺妹连忙道:“麻烦姐姐再来一桶,我也想擦洗一番。”胖子点头出去了。
温惠盯着她宽阔的背脊,眯着眼睛细细打量。总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又记不起来。
温惠垂着头,目光胶着在窗外浓墨般的黑暗里,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
娘此刻在做什么呢?会不会偶然念起她?会不会正遇着难处?有没有人敢欺辱她?那个傅宣寻不到自己,会不会将火气撒在娘身上?
周遭的闲言碎语总像针似的扎过来——谁家不是母亲在外抛头露面、为生计奔波,偏她家是父亲掌家做主。娘在家操持家务,管着内务。
也不知道娘为什么那么宠着父亲,自己打拼的家业,拱手相让,除了怀孕就是生孩子,教养孩子,难道孩子和男人的爱比诺大的家业还更吸引娘?
有时候,娘的想法和教导真让人想不通。
娘明明满脑子奇思妙想,凭着那些稀奇发明赚得盆满钵满,可她偏认定男人就该挣钱养家,女人只需貌美如花——这念头,和当年有幸在李清照老师门下听课时,那些关于女子亦可胸有丘壑、笔落惊鸿的道理,实在是南辕北辙,叫人想不通透。
周围的长辈们在朝堂身居要职,她们都劝告娘,说女人应该去建功立业,不可为男儿私情迷了心智。
后来在父亲的劝告下,娘与她们不再来往。
可每回听着周围小孩讨论的那些话,都觉得脊梁骨被人戳着,羞耻感像潮水般漫上来,烫得她几乎抬不起头,好耻辱!
父亲的教育,娘的柔顺,却都和在朝堂为官的女人想法截然相反,有时候,温惠自己都不知道谁才是对的,她经常被关在家里。
她转过头,看到李幺妹正坐在桌边,借着烛火翻阅一本书。这本书名叫《剑灵录》作者“潇湘仙子”。
她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这本书的封面和她的一个旧物非常相似。那是她小时候天天读的,后来长大了又束之高阁的一本书。也是潇湘仙子的书,名为“修仙录”。
“温姐姐,你先洗吧。”李幺妹去关门,坐在桌边挨着烛火看书。是临走之前母亲给的。叫什么剑灵录?她翻来覆去的看,又心里想起母亲。
李幺妹听着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逐渐的思绪又飞远了。
如果不是傅宣!如果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被迫背井离乡?她心里有一股怨恨,恨自己不够强大,恨强者欺凌弱者。恨自己得不到平等,她咬着唇,眼圈红红的,使劲捏着玉佩。
她回头瞄了一眼屏风,悄悄凑近烛火观察着玉佩,翠绿色的玉在手心里散发出炽热的温度,她被烫得吃了一惊。差点松手,她连忙用袖子裹住玉佩。
她皱眉又反复看了一遍,才发现玉在月光中发烫着,一旦放进袖子里遮住了又没有动静了。
奇怪!她暗暗思索。她擦了擦手心的汗,双手小心翼翼捧着玉佩,沐浴在月光中。
改了一次,温惠她娘确实写的是娇妻,仿照了部分现实来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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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我就是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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