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明撩袍入席,抿着酒盏边缘四下环顾打量着,这时候还早,客席上不过稀疏地坐着几人,周遭随侍的下人们表情也甚为随和惬意,聚在一块儿说小话的随处可见。向来听闻沈家家风随性松弛些,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前些日子,沈家的两位姑娘择亲的事情,他亦有所耳闻,后续媒婆登门说亲,一是不忍拂了父亲老友的面子,二是他自己也并未如此抵触婚事,便也一同叫那媒婆揽了小像去。后续一段时间没了下文,他便也就将这桩事抛却脑后了。谁也不料,这沈家竟在中秋办了场劳什子的结谊会,本是在家闲着的好辰光,便又被打发出来撑场面。
一想到自家阿姊笑嘻嘻地瞧着他,满面的不怀好意,顾景明时刻觉着后背发凉,好似是在赴一场意味不明的鸿门宴。
虽说现下落座之客不过寥寥数人,顾景明还是敏锐地觉察出一丝端倪:这来者似乎都是各户人家的公子少爷们,连一个蓄着胡须的老头子都瞧不着。怪哉,难不成是古有绣球招亲,今有沈家中秋择婿?
他也未有什么准备,来的时候携着的也不过是家中准备下的一点薄礼,顿时觉着一个头两个大,生怕失了礼数。一时间皱着眉头仰头饮尽杯中玉醴,喉头上下滚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顾兄怎么唉声叹气的,值此月满佳节,应当更为开怀才是。”
身侧一道声音传来,他眯着眸子转脸去瞧,却见隔壁桌的小公子裹着狐裘大氅,正含笑朝自己这处望。顾景明迅速地回忆了一番自己脑子里有无这号人物,神色一时间微微有些僵硬,那人便略略摇了摇头,解局道:“顾兄不认识我也是应当,只是顾兄在营内风采委实出众,令人过目难忘。没想到今日有幸在一处吃饭,便斗胆搭话了,在下姓叶,名暄和。”
顾景明“啊”了一声,旋即点点头:“我晓得你,你与纳兰家的大公子是好友。”
虽纳兰成德近日因文采斐然而在京中名声大噪,然在营内,大家多数还是更注重比较拳脚骑射十八般武艺。他的功夫亦是可圈可点,又加上那显赫的身世背景,营内少有不识得他的。而其身边几乎形影不离的两位知交好友,便也连带着沾上荣光,成了无人不识的。
顾景明对纳兰成德,既有攀比较量的心思,亦有几分英雄惜英雄的豪侠情结,因而分外留心,以至于叶暄和此时自报家门,他竟隐隐生出些如雷贯耳的意味来。话已然脱口而出,他似又觉察到有些不妥,生怕叶暄和觉着自己还非得提一嘴纳兰家的公子,煞风景得很,便连忙再补上一句:“当然叶兄在营内也是赫赫有名的。”
叶暄和颇有自知之明地摆了摆手,自嘲道:“便就我这般的身子骨,药罐子一个,顾兄委实不必强行安慰。本是想着陌生场地,能有个熟人聊聊天说说话是最好不过,顾兄不会嫌我唐突吧?”
顾景明连忙摇头,示好地将椅子搬得离他近些:“哪里的话,既是纳兰公子的朋友,也定非寻常的池中之物。再说此提议也正中我下怀,若你不介意的话,就别顾兄顾兄的叫了,显得生分,可以唤我涣之。”
“好,只可惜我年岁尚小,未曾取过字,涣之直接叫我名字便是。”
身侧秋实上前来,替他将手中袖炉收在一旁的小被褥里焐着,又从腰间取出水囊斟在桌案的杯盏之中。叶暄和伸手握住,冲着顾景明方向抬起:“涣之见笑了,以茶代酒,庆祝你我二人今日结交。”
“好说好说。”顾景明亦是斟满一杯酒,复又一饮而尽,朝他示意已空的杯底,伸手遮了自己半张脸,又凑近些问道,“我虽来赴宴,却不知这饭究竟是想吃个什么名堂,还请暄和指点一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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