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宛俯下身子来,小心翼翼地使着小勺,将花瓣儿上那层细雪扒拉进瓷碗里。新雪方停,外头尚也还是天寒地冻,她的温度沿着碗底缓缓浸入,暖融了些许的无根水。沈宛“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将手这般赤条条地露着,实在是吃不住,便将冰冰凉的碗往怀里一按,左手缩进袖管中几分,别别扭扭地抱着那碗,半蹲下身来接着取雪。
这一幕恰巧落入纳兰成德眼中,他便折了枝梅,施施然向她行来。
沈宛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紫,她舔了舔嘴唇,毕恭毕敬唤了声“大公子”。他只简单地“嗯”了一声,旋即将那枝梅上的落雪往她碗里刮去:“且再加一味‘梅隐香’。”
距离甫一拉近,免不得又叫沈宛回想起刚才种种来,立时全身紧绷非常。
为能稍稍缓解此时尴尬氛围,她只得没话找话聊几句:“方才,多谢大公子替我解围了。”
纳兰成德手上动作不停,笑意却深了些:“虽说揆方身子亦有虚症,左右算个习武的儿郎,小打小闹还伤不到他的筋骨,但瓜尔佳氏不同。阿宛,我知你是无心之举,亦是怕这两位公子小姐受冻,我已吩咐下去,日后无论如何,随侍便都要将伞备妥。”
“因而我今日独要赠你这味‘梅隐香’,阿宛兰心蕙质,想来不必我再多言。”
沈宛只当他唯独落子在“隐”字,抿了唇稳了稳心神,这才勉力开口应答道:“多谢大公子提点,沈宛今后定会时刻谨记着自己的本分。”
听她这般疏离淡漠的回答,纳兰成德便知晓,她定是矫枉过正,配上三分委屈,未能全然领会他的意思,故意用小勺在瓷碗内侧敲了敲,发出清脆响声来:“花中君子,可不应是这般小肚鸡肠的。”
沈宛这次耳朵虽是听明白了,可这满肚子的怨气却并非一时半会能够消弭殆尽的,嘴上便不饶他:“大公子可千万别将我比作那什么君子的,真真是明摆着触我‘梅’头。”
语罢,转身去寻了棵松树,在地上拾了几枚松针,又取了面上一层净雪入另一只小碗,捧着递给纳兰成德:“那我便祝大公子,万年长青。”
沈宛不得不承认,纳兰成德真是她见过的,最无架子的贵公子了。这若放在从前,她打死也想不到,她竟有如此胆量和这般的人物一来一回地打嘴仗。亦不知是否是他的原因,才连带着他身边的亲友多是些平易近人的。
沈宛如今敢造如此“口业”,也算是应了那句“人善被人欺”罢。
纳兰成德接过那只盛着松针雪的瓷碗,反制道:“那便要再劳烦阿宛,替这碗茶取个名字了。”
她微微颔首,道:“便叫‘松间客’。”
语罢,又将身子回转去,使着小勺继续向瓷碗内积攒浮雪。纳兰成德瞧她碗内已几近盛满,分量颇足,忍不住打趣道:“这不单单是替瓜尔佳氏所取了罢,我瞧着像一箭双雕,阿宛可是将自己那份也取了?”
手上动作稍滞,沈宛斟酌了片刻,答道:“香花配美人,如此馥郁之香雪茶,自然也还是表小姐饮来最为适宜。我这般寡淡无味之人,若真是要取,想来也会提前备着几枚竹筒,叫那雪落进其中,直接连筒带雪一道拿去煮茶,还能省却不少冗杂工夫。”
“倒是别有雅趣,只不过听你这般言语,今日是不打算替自己谋划了,不可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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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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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梅隐松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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