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觅扶着左丘萱走到外面,在桌前坐下。
在等待阿大烧水的时间里,左丘萱细细问了周觅是哪一家医馆的大夫,她作为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医术。
周觅当然不可能跟自己的病人说她只学了两个月的医术,她说,“从前跟游方的郎中学过一些,后来为了讨生活在回春堂做帮工,回春堂的医师看我有天赋,便将我收为弟子。”
左丘萱正感慨着,唤作阿大的仆妇将茶水端了上来。
“女郎您千金之尊,怎能跟贱民同席而坐。”
周觅认真看向左丘萱的眼睛,“你是公主?或者你是郡主县主?”她没有羞辱人的意思,就是单纯好奇,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主还跟她一起住在小破院里,这位千金之躯,比男主还贵?
左丘萱羞红了一张脸,怒斥阿大,“周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若是再口无遮拦,我便跟祖母禀报,将你撵出去。”
阿大却有恃无恐得很,“我可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奴才这都是为了您好啊。”
听到这一席话,周觅忍不住鼓起掌来,“这位娘子,我真的很羡慕你。”
左丘萱一脸蒙,跟不上周觅的脑回路,她顺着周觅的话问,“为何羡慕我?”
“我羡慕你有两个爹。”
这不像是什么好话,左丘萱要变了脸,却听周觅继续说,“不仅有个亲爹,还有一位时时刻刻想给你当爹的下人,虽然亲爹不能时刻陪伴你,但她可以。”
左丘萱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话里的内涵。
不过她没有听过爹味这个词,不然也能更好地理解周觅这句话。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跟百灵鸟似的,“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她其实也很不喜欢这个下人,总仗着是祖母身边的老人,喜欢用孝道压她和各位姐妹们,很令人讨厌。
阿大没有左丘萱的脑子快,但她能感觉到这句话好像是在嘲讽自己,她顿时怒气冲冲。
然而左丘萱轻轻一撇,“你去一旁坐着,我跟周大夫有话要说。”
“女郎……”
“难道我说的话,都不管用了吗?”
毕竟还是主子,她不情不愿地坐到隔壁桌。
左丘萱冲着周觅浅然一笑,“抱歉,是我管教不严,让你受委屈了。”
“没关系,我委不委屈不重要,只要给钱就成。”
对于付钱的人,她愿意付出极大的耐心。
这位女郎身上带着的首饰价格不俗,周觅最愿意跟有钱人打交道了。
听到周觅如此市侩之语,阿大不屑地撇了撇嘴,她想插嘴,又怕因为左丘萱不悦,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左丘萱吩咐阿大,“阿大,你把身上带的钱袋给我。”
从中取出两块碎银推到周觅面前,周觅用眼睛估计了一下这碎银子的重量,留下了一块,另一块推到对方面前,“一块就够了。”
这一小块碎银子至少也有七八钱,快顶上给
“周大夫,今天多谢你了,还有你的眼睛很漂亮。”
周觅愣住,没想到临别前的话,竟然是夸她的眼睛漂亮。
“若后续有任何不适,都可以去春田巷的回春堂找我。”
这对主仆要回寺中去捡散落的画具,跟周觅就此别过。
从城外走回回春堂,花了近一个时辰。
她抹着脑门上的汗,形容狼狈的走回去,白大夫和师娘呗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周觅摆摆手,“没事,我就是累的。”
在交通不便的时代待下去,她感觉自己都能去参加奥运会为国争光勇夺奖牌。
每天走啊走啊走啊走,交通工具一双腿,百公里油耗只需要两个馒头,简直是环保组织知道都要感动哭了。
师娘端来凉茶为她解渴,缓缓打扇,为她送去清风。
周觅死狗一样摊在椅子上,毫无形象可言,师娘心疼极了,“你师父也是的,怎么能让你一个小丫头去城外,无论如何应该让马车跟你一块去。”
说完,她又狠狠的剜了白大夫一眼。
白大夫自知理亏,“这件事是我考虑欠妥当。”
过了小半时辰,周觅才缓过来。
“师父师娘,我回来主要是想跟你们说一下,免得你们担心我。”
“医馆现在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家了。”她现在非常有主人翁意识,今天很累,医馆不忙,那就先回家。
师父师娘都没有异议。
师娘:“觅娘,这是病人上午送的李子,他们家树上结的,你带几个回家。”
周觅原本不想要,想到上次带回家的桃子,傅危楼吃了很多。
“好,那就谢谢师娘啦。”
白大夫本还想问她今天的义诊情况,见状也只好将之压入心底,等明天再问。
工作不会减少,只会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自从周觅拜师以来,她的大半工作全都落到了黄大有身上。
他颇有怨念,当着周觅的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周觅不在的时候,他没少跟师父师娘上眼药,诸如不过是个女子,就算是真的有天赋,成就也有限......
白大夫心底的确有过这种想法,被黄大有戳中,他有些动摇。
周觅回去路上顺便买了两分晚饭。
没有在树下看见傅危楼,他在厢房的窗前看书。
周觅凑过去看,书上面有字还有图,是白大夫给她入门的药草笔记。
这上面的内容她看过且记住,但因为总是忘记带回医馆,就一直放在家里。
“你对医术感兴趣?”
傅危楼将书合上,“闲来无事,便想着看书打发时间,你的房内只有相关书籍,我就找了一本相对入门的书。”
天儿实在是太热了,周觅满头大汗站在窗外,看见他手边放着蒲扇,拿起来猛扇风。
傅危楼缓缓起身,给给她倒了一杯水。
周觅将水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问道,“这水怎么一股茶叶味。”
家里没有茶叶,周觅嫌喝水没味道的时候,就泡几颗干菊花。
菊花茶更便宜,还解暑。
傅危楼坦然说道,“隔壁沈姐送给你的,你不在家,让我代收。”
因不解,她的眉毛皱在一起,“我记得我走的时候时候,把大门反锁了。”
“是反锁了,但墙不高,可以隔着院墙交流。”
他看向堪堪到周觅肩膀的土墙。
周觅沉默了,这确实不影响。
看到周觅手中茶杯空了,傅危楼倒入茶水。
上一杯茶牛嚼牡丹解渴,这一杯周觅才有心思慢慢品,咂摸出茶香味。
周觅竖起大拇指,“好喝!”
“我未在厨房找到茶具,只是随便泡了下,味道可能差了点。”
周觅家中长辈喜欢茶艺,她在长辈们的熏陶下,对茶的好坏一窍不通,只对各种奶茶果茶冰红茶更为了解。
不懂茶也不影响周觅在这时候对着他就是一顿夸,毕竟夸一人,是获得好感的最快渠道。
捧臭脚能流行几千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天爷,只靠着一个茶壶俩茶碗,就能泡出这个味道的茶水。”
她夸张地说,“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茶了。”上辈子喝的茉莉奶绿、芋泥**......不算。
“谬赞了,若日后有机会,在下为娘子好好烹一次茶。”
“是我的荣幸。”
“今早喝药了吧?”周觅曾经怀疑过傅危楼嫌弃药苦,偷偷把药倒掉,导致身体恢复缓慢。
不过很快她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又不傻,仅仅因为药苦,就偷摸不吃药,对身体的恢复没有任何好处。
傅危楼指尖一顿,伸出手腕,他表情无奈,“上次是不小心将药打翻,我怕你担心我的身体,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半截子白玉似的手腕伸到面前,周觅伸出三根手指搭上去,良久,她满意点点头。
“很乖,有按时吃药,是个听话的病人。”
被皇帝猜疑,被继后厌恶,被......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乖。
“你最近恢复的蛮快,只要乖乖喝药,根据你身体情况好转,可以换种药吃了。”
“那很好。”
周觅把买回的饭菜摆好,便唤他,“别看书了,出来吃饭吧。”
“师娘给了些李子,我放厨房的篮子里挂着,你想吃自己记得洗。”
两人在院内的石桌前坐下,一阵风吹来,傅危楼扬起袖子在碗筷上挡了一下,“空气中很多灰尘,很脏。”
不远处哐哐钻井的声音又响起来,周觅理解了他为什么放弃半永久的躺椅,转而回到窗前看书。
“去厨房里吃吧,院子里吃饭,一勺饭半勺土。”
傅危楼略有些嫌弃的说,“连叶子上也全是土。”
“打井很快的,下一场雨,雨水会将树叶冲刷的干干净净。”
厨房里唯一的桌子被用来对方草药了,桌子上被堆得很满,周觅本想两人凑在灶台前,凑活着吃一口。
进到厨房中才发现,原本堆满了药草的木桌此刻干干净净。
周觅惊恐的看向傅危楼,“家里进贼了?”
没等到傅危楼的回答,她就看到药草被整齐的放在角落的簸箕中。
厨房内虽然变动不大,但不能说没有,厨房看起来更加整洁了。
傅危楼平静说道,“我看药草被放在一处,怕彼此影响药性,就顺手整理了一下,希望娘子不要怪我不经允许动了你的东西。”
“怎么会呢?”
既然木桌被收拾好,两人也就不用挤灶台了。
两人都没有吃饭时讲话的习惯,饭吃到一半,周觅猛然抬头,“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地在动。”
傅危楼缓缓抬头,“不是错觉。”
周觅拉着人跑到院子中的,好家伙,地震了还不跑。
等站在院子里时,却再也没感觉到底下的动静。
院门却被敲的砰砰响。
“小周大夫在家吗?”
“小周大夫在家吗!”
粗犷的男声十分耳熟。
她打开门一看,是邻居李屠户。
这什么情况?
“周大夫救命,我们打井,石头掉了下来,老张晕倒了。”
原来刚才那声巨响不是地震,是石头落地。
李屠户站在门口边沟通边用手比划,他虽然着急,却还没有瞎到看不见站在周觅身后的俊秀貌美青年。
然而他这时候满脑子都是昏倒的兄弟。
“刚才那么大动静,是石头砸到人吗?”砸到人身上,这人还能有救吗?
李屠户的脸上满脸焦急,他顾不上男女大防握住周觅的手腕就向前跑。
周觅像一只小鸡仔被跌跌撞撞的拽出去,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一变,她已经到了别人家。
偶尔会从这里经过,虽然跟这家的邻居没有来往,她却有印象。
院里几个大汉站在院中,往常有过点头之交的男人嘴唇乌紫被放在板车上,跟他样貌有两分相似的男子手推着板车,似乎是要推着他去看医。
“三哥,大夫来了,快让她救救张大哥。”
打井可是力气活,若不是彼此间关系实在很好,谁也不会大夏天免费帮忙。
尽管几人关系很好,却在看见被李屠户带来的“大夫”周觅是,还是免不了的不信任。
也不怪这些人,周觅一个小娘子,还长得那么漂亮,任谁看来,都不像是个能治病救人的大夫。
院里的人纷纷指责。
“都这种时候了,你就别闹了。”
“以前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啊。”
“是不是我老三从前得罪了你,你现在故意想让他死啊。”;
周觅的形象导致她的医术不被信任,连带着李屠户也成为众人谴责的对象,他的用心被众人怀疑。
李屠户不像他的妻子口齿伶俐,被众人怀疑,他只能笨拙的解释道,“不是的,我家壮壮之前生病,多亏周娘子救治,她医术很好。”
李屠户两口子多次帮助他,周觅犹豫片刻,上前解释道,“在下医术还可以,可以让我对病人先行诊治,若是我能力不足治不了,你们可以及时推着人去医馆,耽误不了太长时间。”
有人毫不犹豫拒绝,倒有人有些犹豫的说,“不如就让她试试。”
大胡子男人在这群人当中极有威望,他说了试试,众人虽然心有犹疑,却没人说出反对的话来。
当然丧气话也有人说,诸如,“救不活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周觅手稳的很,没有因为耳边的威胁影响到。
在看到病人的第一眼,她就能猜测是心脏病。
结合李屠户的话,周觅猜测到,许是夏天太热,病人打井时劳累过度,被落石吓到诱发心疾。
病人的脉象确认了周觅的猜测。
她按住病人手上的穴位,跟李屠户说道,“李大哥,麻烦你到我家里取一下银针,在药筐上挂着的布包里了。”
回家以后,周觅先冲了个凉,工具包被放在一边。
李屠户应声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想到:不对啊,周娘子家药筐放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啊。
然而他已经来到周觅家门口,回去已经来不及。
他心一横,干脆碰运气试一试。
看到门内的白衣青年,他愣住了。
这人是谁?
为什么在周大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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