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掌珠(一)

江乐鹿曾经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

说世间万物都有一道道微积分蕴藏其中,无论多么复杂难解,只要不断演算,排除重重误差,逻辑最终会领你到达终点。

江乐鹿也曾无数次整合原著中,以及旁人口中所得来的有关乔卿玉的信息。

然而,悬挂在房中的女子画像,阴府冰晶石中的遥远旧影,还有脑海中逐渐复苏的记忆。

冥冥之中指向一个截然相反的答案——

乔卿玉,这个人是应当是虚构的。

人会在什么情况下虚构出另外一个人呢?

江乐鹿想到,在一个人在对另一个人产生无法控制的迷恋的时候,很容易将这人当做似曾相识。自欺欺人久了,真假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人不会凭空多出一段记忆,这也是江乐鹿唯一想不通的地方。

若说是原主做了什么手脚,导致周边所有人的记忆发生错乱……

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

“夫君。”

女人又唤了一声,较之前多了几分委屈,像是埋怨他在这种时候神游天外。

有谁会称呼原主为夫君?国师府的夫人从始至终只有那么一位。

尽管难以置信,但眼前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江乐鹿没着急回应,飞快地斜睨了眼她手中的瓷碗。

那是一碗全都豁了口的芝麻丸子。

汤水混着馅料黑不见底,可能是因为刚才行走匆忙,溅了不少在女人的手背。黑渍斑驳,像烙在皮肤上的瘢痕。

一勺芝麻丸子递到他唇边。

江乐鹿歪头避开,抬眼似笑非笑地看她。

“夫君可是还在怪我不告而别?”女人并不生气,更准确地说,打从一开始,她脸上便戴着一种笑容,类似长辈的无条件包容的笑容,“亦或是,怨我夺你飞升机遇?”

“听说……你昭告天下说我死了,之后便性情大变。我自然是知道你对我的情谊,不必你四处宣扬。”

话音未落,女子眼光忽地一凛,身影瞬间消失。只听一声巨响,灰尘四起,她原先站着的位置,地面已被无形力量击穿一个大洞。

偷袭失败,江乐鹿失望地叹口气。

“别人都想知道,你放出凤陵塔百妖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虽看不到人影了,但那声音还在继续。

“我却从不需猜你在想什么。”这次来自于他的身后,多了三分得意。“你全部在想我。你从来如此,别人

不过稍微爱了你一下,你整颗心便迫不及待捧出来了。”

铺满阳光的地面忽然出现了几道狂蛇乱舞般的影子。

江乐鹿淡定道:“嘴上的调戏能让你得到什么?”

一片白羽落在肩头。

他偏了偏头,看到那人立在半空,闲庭散步般自如,身后成千上万的凤凰尾羽孔雀开屏般迎风飘飞,拦住了去路。

“夫君难道还想让我进一步做些别的什么?”那人暧昧道。

江乐鹿恍若未闻,手心法力凝聚,毫不拖泥带水,将那尾羽织成的天罗地网撕开一个缺口。

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他向外走去。

那人却不管不顾缠上来,“你这是着急去寻那小妖?你竟真那般在意他?”

声音渐渐沉下去,不觉间已经恢复成男人的音色。

好家伙,演都不演了。

江乐鹿怔了一瞬,随即抬头冷笑道:“这位仙君说笑了,不过是只闲来逗弄的金丝雀,有什么好在意的。”

若他此时表现出在乎,女主很可能被当做可以用来要挟他的把柄。

他不能让她落于不利的境地。

只是不知为何,那人听到金丝雀三个字的时候,眸中闪过一丝阴霾。

那像是被戳中痛处的表情,被江乐鹿尽收眼底。

“那么,你为什么要宠幸他呢?”

江乐鹿听到他在耳边低声道,来不及琢磨这话什么意思,下一秒便感觉臂上一凉。

袍袖被一只玉箫挑起,苍白皮肤暴露在空气中。

“你的守宫砂已经消失了。”那人露出一个果然的表情,眼神复杂地看着江乐鹿的脸。

“陛下。”

“………………”

江乐鹿一时没反应过来。

陛下?

他这是从人人喊打的江狗变成了……狗皇帝?

什么时候升职的,他怎么不知道?

他刻意忽略掉之前那句话,怎料对方偏不让他如意,懒洋洋抬手,冰凉白皙的手指点在他皮肤的某处。

江乐鹿一向自认为良好地表情管理险些没有绷住,好在声音还算自持,“吾是个正常的男子。”

偏偏有段记忆在这时不怀好意地冒出来。

那应是个奇异的月圆之夜,烟迷雾锁。

两具**的身影,野□□颈般疯狂缠绵,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空旷无风的雪地成了他们天然的枕席。铺陈开的鲛绡遮住起伏的身体,却显得欲盖弥彰。

黑发交缠间。

不知是谁的臂膊垂落在外,雪白肌肤上一点妖娆的鲜红,似是烛火隐灭。

那隐忍的、沙哑的、沉重的呻吟,江乐鹿听得头皮一炸,大脑也陷入浑噩,“呃……”

系统检测到异常心率,紧接着看到自家宿主陷入自我怀疑的表情。

它也被整有点不自信了,小心翼翼试探着请教:【……不然还能是什么?宿主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

究竟是什么隐秘的记忆?

凭他们之间的“羁绊”竟然也不能同步获得。

冷不防被机械音打断思路。

江乐鹿从回忆中抽离,恢复到原来隔岸观火的清醒。

“阳光美少年啊。”他随口答,十分理所当然的语气。

【……】

江乐鹿想将这个问题一笔带过,悄声爬上脸颊的淡淡红晕,却暴露了些许旖旎心思。

他本意是想说自己一个正常男子怎么会有朱砂痣那种东西,不想听在别人耳中却变了味道。

那白衣白发的仙君垂眸看了他半晌,轻声说:“那第一次做男人的滋味怎么样?”

“……”仿佛看到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

江乐鹿抿唇,这问题问得无礼,以至于他忽然有些不想纠正对方了,索性顺着他的话,与他贴耳道:“这等房中私事,仙君也好奇么?”

那仙君顿了一下,始终挂在脸上的和煦笑容像是冰面逐层开裂,露出底下的傲慢和不屑。

“听闻他灵妖一族被贬后,沾染了不少魔族中人的荒淫脾性。不思修行悔改也就罢了,反倒一门心思钻研灵修采补之类旁门左道。此地秘境大开,已经吸引了不少大妖远道而来。说不准……那小妖眼下正和他新盯上的猎物欢好呢。”

话音未落,他忽然闷哼一声。

江乐鹿手里攥着刚扯下的凤凰尾羽,见他怒气腾腾回头,歪了歪头,笑得无辜:“你说什么,刚刚没有听清?”

许是断尾之痛难以忍受,那仙君额上沁出薄汗,一双眼睛仍死死盯着江乐鹿。可待他向后撤出几步距离,再看时已是换了一张脸。

只见银丝飞扬下,那面温润清雅,明明怎么看都是个男人,却俊美得近乎娇丽。片刻后,他垂下眸子,示弱一般,将半截白皙脆弱的脖颈暴露在人前。

那上面有只血红色的凤尾蝶振翅欲飞。

尾椎部位传出阵阵剧烈骨痛,并顺着脊柱攀沿。

像是无形中生出尾巴,然后被人揪着揍了几个巴掌。

江乐鹿咬了咬牙,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那种难言的耻辱,他在此刻感同身受。

他想起来了,那红蝶,是……婚契。

原主家族的独特标记,只赠与此生唯一的倾心之人。若有半分欺瞒伤害,必遭百倍反噬。从大小来看,那印记甚至可能是在两人都还是幼年时,就已经种下的。

江乐鹿看着那人握着玉箫,点上尺脉命门,淡绿光芒闪过,自己身上的骨痛也跟着消退不少,被冷汗浸透的身体不由自主松弛下来。

“很痛吗?”那人貌似体贴地问,“可是我还没有生气。夫君该体多体谅我一些的.众神殿里你的命烛熄了又燃,那与你相克的帝星反而在同一时间在宁国上空亮起,我甚担忧,怎料来得这样……不巧。”

他笑眯眯看向江乐鹿身后。

江乐鹿心头一跳,猛地回头。庄啼一身破败白衣,出现在破庙锈蚀的朱门后。

她轻车熟路跨过门槛,而后微微仰起脸,像是在仔细分辨从空气中嗅到的陌生气息。

江乐鹿一时不知该拿这局面怎么办才好。只听身后的男人轻轻咦了一声,三道红线绞成一股绳索自他手中飞出,钢针般深深钉入庄啼身旁的漆柱。

庄啼手中提着竹篮,若有感应般,另一只手准确搭上那红线织成的扶手,一步一步朝他们这边走来。

那行走的动作远谈不上狼狈,甚至看起来像是一个自然的盲者,已经完全掌握了黑暗。

“天盲?”男人微垂的眼眸中闪过讶异,温润嗓音中透出一种施舍般的慈爱。

那语气让江乐鹿心里没由来地冒火,下一秒却见庄啼不知是成心还是有意,准确无误地避开了那只手,穿过男人缥缈的身体,走向他。

“多谢。”

她眼眸从始至终朝着江乐鹿的方向,像是没有注意到第三者的存在。

“不必谢。”男人笑容未改,自言自语般答道。

他转身回首,绚丽尾羽划过华美的弧,玉箫抵着下巴,又恢复成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吾儿,别来无恙。”

非常久。这句话自然也没能得到半点回应。

看来是真的无法感知到对方。

江乐鹿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看向白衣仙君的眼神仍充满警惕。后者却像是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倒也不必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既然说过将他送给你,便不会反悔。左右是个聊胜于无的小玩意儿,就当是……”

他声音陡然低下去,“赔你那早夭的掌珠。”

轻飘飘一句,却让江乐鹿有种心脏被什么东西打中的感觉。

守宫砂不是真的守宫砂(狗头保命)

后面应该会解释到,嗯,应该……(远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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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掌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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