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六万

晚上休息时,裴依兰侧身看向陈还恩,随口问:“晚饭怎么吃那么少?”

“经期,没胃口。”

裴依兰“啧”了一声,“真倒霉,这样你就不能下海了。”

陈还恩笑了笑,声音轻淡:“本来就不会游泳。”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海浪声。过了一会儿,裴依兰忽然开口:“还恩,你觉得,我和陆景明分了,怎么样?”

陈还恩怔了一下,心里莫名升起复杂的情绪。她低声问:“陆景明犯过什么原则性错误吗?”

“心里有别人。”

陈还恩指尖一紧,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骤然攥住。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些,刻意压低声音:“你知道是谁?”

“我那年不在国内,不太清楚。”裴依兰偏着头看她,一双眸子在黑暗里透着点幽深的光,“那个女孩突然消失了,再没回来过。”

房间里陷入一瞬的死寂。陈还恩微微屏住呼吸,不敢相信地追问:“你不介意?”

“人都不见了,我介意什么。”裴依兰轻轻笑了笑,语气淡得像是在聊别人的故事,“只是陆景明晚上总叫她的名字。”

“可惜啊,听不清具体叫什么。”她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缓缓靠近陈还恩的耳侧,带着一丝恶劣的笑意:“我不是为了一个包跟他吵,是因为那天晚上,他又叫她名字了。”

陈还恩脸颊一热,耳根发烫,心跳乱了节奏。

“他也不是一直不行。”裴依兰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暧昧又带着点不屑,“喝多了把我认错的时候,可行了。”

陈还恩喉咙发紧,抬手掩住脸,压下心头莫名的烦躁感,半晌,才尽量平静地问:“依兰……你和陆景明,认识多久了?”

“打小就认识。”

她心里某个地方突然空了一块,仿佛有什么东西塌陷下去。

她没有再继续问。

裴依兰很快睡熟,呼吸绵长而安稳。夜色沉沉,陈还恩却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花板出神。那些短暂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像潮水一样一遍遍冲刷着她的意识。她忍了许久,终于还是轻手轻脚地下床,推开房门,走到厨房,倒了杯水。

凉意顺着指尖蔓延,陈还恩低头看着水面微微晃动,胸口那股憋闷感却并没有因此消散。

喝完水,她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索性绕到屋后的沙滩。

海风裹挟着潮湿的腥咸气息扑面而来,浪潮一轮一轮拍打着海滩,月光倒映在海面上,碎成粼粼的光斑。

远处,一个人影单薄地坐着,背影隐没在夜色里。

陈还恩原本是来看星星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目光落在了陆景明的背影上。

一瞬间,她居然觉得他孤单极了。

可他怎么会孤独?他有青梅竹马陪在身旁,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人追捧,有人崇拜,要什么有什么。这样的人,会孤独?

可即便是风光无限的人,背后也总有不为人知的苦楚。陆景明才二十七岁,却已经走了这么远。这一路,他必然也经历过迷茫和难处。

——可孤独就该随便找个人填补吗?

陆景明,裴依兰不过出国半年,你就等不及找人寻欢作乐?

她站在那里,思绪翻涌,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胸口憋闷得难受,最后干脆抓起一把沙子,朝着那人影狠狠扔过去。

一阵海风猝不及防地刮起,沙子反倒被吹进了她眼睛里。

“啊!”

听到动静,陆景明猛地回头,眼神在夜色中眯了眯,确认是她后,立刻起身朝她跑来。

“怎么了?”

陈还恩努力眨眼,可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陆景明没再多问,抬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低下头,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她的眼睛,“别动,我给你吹吹。”

他靠得很近,近得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

陈还恩下意识往后退,没站稳,一下失去重心,急忙抓住陆景明的手,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倒进他怀里。

夜太静,心跳声太大。他身上的味道是她的罂粟。

“陆景明……”

“嗯。”

她居然还不死心:“那年,三月,你是不是和裴依兰在一起?”

陆景明动作一顿,嗓音低沉:“我去非洲——”

“啪!”

话音未落,陈还恩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陆景明愣了一瞬,随即扣住她的手腕,“你干什么?”

“打你是轻的!”她气得发抖,又攥起拳头重重砸在他胸口,“有女朋友还招惹别人,你算什么东西!”

陆景明被砸得往后退了一步,眼底情绪翻滚,手上一用力,将她两只手腕一并扣住,语气里透着压抑的怒火:“知道我有女朋友,你也没避嫌啊?”

她鼻尖一酸,眼泪蓄满眼眶,但她不想为了这么个男人哭,死死忍住情绪,咬牙道:“放开我。”

陆景明胸膛剧烈起伏着,最终还是甩开了她的手。

可裴依兰那些话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怎么都过不去。

她盯着他,蓦地又扬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你不许喊我名字!”

陆景明彻底被激怒,吼道:“我什么时候喊你名字了?!”

“和裴依兰上床的时候!”陈还恩情绪陡然崩溃,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瞎了眼才会喜欢你!”

陆景明攥紧拳头,深吸了口气,咬着牙低声道:“裴依兰和你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装什么深情?你就是既要又要,渣男一个!”她用尽全力给了他胳膊两拳,眼神冷得像要剜穿他,“你根本配不上裴依兰!”

“呵。”他冷笑了一声,眼底的情绪变得深不可测,“我渣?那你呢?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一声不吭就跑了。”

陈还恩狠狠咬着唇,死撑着不肯退让,“我就跑了怎样?我就算嫁人,也不会嫁给你!”

陆景明眯起眼,语气危险:“那为什么说自己只有一任男朋友?”

她怔住,“什么?”

“许怀?”他嗤笑一声,低头逼近她,“那该叫离婚,不该是打个电话就分手的关系吧?如果不是他……那你嫁的那个男人,叫什么?”

陈还恩僵在原地,心底骤然涌起一股寒意。她没想到,那通电话居然真的打到了他那里。

陆景明盯着她,语气发冷:“你前夫,叫什么?”

陈还恩别开脸,轻声道:“不关你事。”

“你明目张胆给我戴绿帽子,不关我事?”陆景明忽然狠狠将她抵在柱子上,语气森冷,“把我睡了,第二天就跑。你觉得是一句‘不关我事’就能算了的?”

她垂着眼,眼泪再也忍不住,倔强地说:“如果你要拿回钱,我可以还你。”

他嗤笑一声,语气嘲弄:“你知道光是我们在一起那三周,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吗?”

陈还恩咬着唇,不敢算那个数字,低声道:“你说吧,我还你。”

陆景明指尖微微颤了一下,轻声说:“我不要你还,我只要一个真相。”

她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像风:“我爸生病了,有人愿意出彩礼娶我。我没办法,就嫁了。后来生不出孩子,被抛弃了。”

陆景明觉得荒唐到想笑,“我一个正牌男友你不考虑,随便找个人嫁了?彩礼,多少?”

陈还恩几乎是咬着牙,低低地回:“六万。”

……

“六万?”

陆景明死死盯着她,忽然嗤笑出声,眼神却冷得彻骨,“你知道你离开那天,戴的那些东西值多少钱吗?”

陈还恩缓缓闭上眼睛,心底五味杂陈,“我会努力赚钱,还给你。”

“什么时候离的?”

陈还恩想了想,低声道:“一年后。”

陆景明的手指骤然收紧,猛地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迎着他的视线。“想清楚再答。”

她的答案依旧。

沉默在夜色里蔓延,陆景明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贴着她,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脸侧,低低地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陈还恩下意识挣扎,奈何他扣得更紧。她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动静太大,生怕吵醒屋里的人,压低声音道:“陆景明,你先放开我。”

她倔强地抬眼,声音发紧:“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你有女朋友。”

他盯着她的脸,嗓音冷淡:“你管我有没有女朋友,我只问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缓了口气,平静地道:“回老家嫁人,一个月后跟他去秋水打工,后来他抛弃了我,我就留下继续打工。再后来攒钱来慕尼黑念书。就是这样,你满意了吗?”

海风轻拂,吹乱了她鬓角的碎发,也带走了她声音里最后一丝温度。

陆景明静了很久,才低声问:“那我呢?”

她偏过头,不愿对上他的眼睛。“什么?”

他自嘲地笑了笑,声音低哑:“在你这波澜壮阔的故事里,我在哪儿?”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角,“我们本来就是谈着玩的,你那时候才几岁,能做什么?”

“谈着玩?”他的眼神暗下去,隐忍的情绪爆发,“早知道你这么开放,我何必追你的时候小心翼翼,又何必和你说那些有的没的?上床的时候生怕你疼?早说啊,炮友嘛,谁他妈当真谁是狗!”

陈还恩心口一震,脸色瞬间发白,“你小点声。”

陆景明冷笑,“怎么?不敢让别人听见?你少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你敢说,那个时候你不是脚踏两只船?”

她咬紧牙关,“你呢?你又干净到哪儿去?”

他沉默一瞬,像是终于放弃伪装,语气平淡得可怕:“有,当然有。你一个没见识的小丫头,我看着新鲜。虽然你突然带着我的钱消失这点让我不爽,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说完后退一步,拍拍身上的沙子,语气带着淡淡的不耐烦,“你爱和裴依兰说就去,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

夜风刮过,海浪一圈圈冲刷着沙滩,天边的月光冷冷地洒在他侧脸上。

陈还恩怔怔地看着他,手指蜷了又松,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她转过身,站在沙滩上等了很久,直到夜色深沉,凉意彻骨,才慢慢回到屋里。

卧室里,裴依兰睡得很沉。她轻轻掀开被子躺下,盯着天花板发呆,直到太阳升起,才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再醒来已是上午十一点。

卧室里已经没人,陈还恩揉了揉太阳穴,赶紧下床走向客厅。

徐梦瑶和裴依兰并肩坐着,头挨着头看手机,罗确在厨房煮咖啡,陆景明则坐在吧台边,侧身望着窗外的海,神色晦暗不明。

裴依兰最先注意到她:“醒了?早饭马上就好。”

陈还恩走进厨房,伸手帮忙,“起晚了。”

“我们也才起半个小时。”罗确笑道,“没人爱特种兵旅行,基本都得睡到中午。”

听到这话,她心里稍微松快了些,帮忙拿水果。刚把草莓和葡萄从冰箱里拎出来,陆景明便伸手接过,直接放进果篮冲洗,水花四溅,罗确的袖子都湿了一片,大吼一声:“陆景明!”

陈还恩一顿,垂眸退了一步,默默将三明治端到岛台上。昨晚的话犹在耳边,她不想多看他一眼。

徐梦瑶瞥了她一眼,忽然拉住她的手,“你怎么穿成这样?今天去蓝洞,你要穿黄裙子!”

“我没带。”

“我带了!”徐梦瑶兴致勃勃地要去翻行李,陈还恩轻扯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道:“生理期。”

“啊,可惜了。”

她笑了笑,“我换件黄色的上衣吧?”

早饭后,陈还恩换了件纯色T恤,仍是牛仔裤,将头发绑成高马尾,坐在客厅等徐梦瑶和裴依兰化妆。

陆景明独自靠在单人沙发上,眉眼低垂,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手机屏幕。她移开视线,随意地和罗确聊着天。

快一点钟,徐梦瑶和裴依兰终于收拾好。徐梦瑶穿着短裙,戴着大大的遮阳帽,手拎一个像花篮一样的包,裴依兰则是一身长裙,戴着墨镜和帽子,几乎和她们在机场见面时的装扮一模一样。

他们先驱车前往一个拍照点。天气很好,阳光直直地洒下来,海风却有些大,吹得人身上发凉。陈还恩本就没穿外套,站久了,小腹隐隐作痛,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躲在拍照人群后面。

罗确正专心给裴依兰和徐梦瑶拍照,一时没注意,脚步后撤时踩到她的脚。陈还恩没站稳,身形一晃,冷不丁被人扶住。

徐梦瑶惊呼一声:“罗确,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对不起。”

“没事。”陈还恩站直身子,解释道:“是我没提醒,他没看到。”

裴依兰看她脸色发白,微微蹙眉:“疼?”

她点点头,没说话。

裴依兰扫了眼周围,没看到卖衣服的店,便道:“陆景明,你反正也不拍照,开车带还恩去买件外套吧。”

“我——”

话还没说完,陆景明已经按下车门锁。

她张了张嘴,终究没再推辞,默默跟着他上了车,“麻烦了。”

陆景明没作声,几分钟后车停在一条商店街。他扫了一圈,走进一家人不多的店。装修很有质感,应该是私人设计师的品牌。

陈还恩挑中了一件白色外套,下意识看吊牌——三百多欧。她顿了一下,轻轻放回原位,“随便去家快消店买吧。”

陆景明却直接拿起那件外套,在她身前比划了一下,语气淡淡的:“就这件吧,我没耐心陪你逛。”

她抿了抿嘴,“太贵了。我——”

话音未落,他已经走去结账,然后扯掉吊牌,将外套递到她面前。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陈还恩接过,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低声嘟囔:“怎么还是这个坏习惯。”

穿好外套,走出商店,海风拂过,陈还恩下意识地裹紧衣服。陆景明顺势拐进旁边的咖啡厅,没问她要不要,径直点了四杯咖啡和一杯热水。

她捧着热水喝了一口,温度从掌心一路暖到胃里,才稍微缓过来。

回到车上,陈还恩拉开包,翻出钱包,数出三百三十欧递给陆景明:“托你的福,这个月得节衣缩食了。”

陆景明连眼皮都没抬,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见他完全没要接的意思,叹了口气,干脆打开车里的零钱盒,把钱放了进去,嘱咐道:“你记得拿。”

车子平稳行驶,一路无话。

等回到停车的地方,徐梦瑶还在兴致勃勃地拍照,陆景明熄火,随手端起咖啡就要下车。

陈还恩一急,伸手拦住他:“钱!不能搁车上。”

他顿了顿,可依旧没有伸手的意思。

她皱眉,把钱取出来,懒得再废话,直接塞进他的裤子口袋。

他穿着宽松的阔腿裤,布料柔软,她又着急,手伸得稍微深了些。

气氛瞬间凝滞。

陆景明低着头,目光晦暗,某种隐忍的潮水缓缓漫上来。

“要不伸进去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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