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的城镇不似人间界,并没有宵禁这一说。
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之后都走上了街头闲逛,打算放松放松。
虽说白日里刚刚发生了这送出去丹童的孩子被找回来的事,但毕竟舍得将孩子送去的还是少数,便也没怎影响大家的生活。
只是这茶余饭后,少不得要聊上几句,说说这怪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蕴宁睁眼之后洗漱了一番,将苍越揣进了怀中,径直走出了客栈,去找个摊位坐下吃点什么。
他一睁眼苍越便醒了,只是没搞懂他这是要做什么,于是黑蛇就么糊糊涂涂地被人揣了出门。
“这个时辰出门做什么?”苍越探出头来问道。
“自然是出门听八卦。”颜蕴宁伸手理好了幂笠,免得旁人看见他怀中的黑蛇。
虽说他他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但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候,若是让人发现他带着条诡异的蛇只怕会起冲突,尤其是这座城里突然多了不少仙修的情况下。
他边走边逛,竟是有碰上了那个买阳春面的老板。
傍晚时分他的生意不错,只剩下一张空桌子,颜蕴宁想了想,干脆就在这里坐下了。
老板边忙着煮面,边大声朝他招呼:“诶,客官一个人啊,要吃点什么?有新鲜的馄饨,还有刚炸好的藕盒,要不要尝一尝?”
颜蕴宁低头看了一眼苍越,问:“你要吃吗?”
苍越摇摇头,他对这些凡食没有什么兴趣,干脆重新缩回颜蕴宁的怀中。
见他不说话,颜蕴宁便只点了自己想吃的:“就要一碗阳春面吧。”
“好好,客官稍等一下。”
或许是因为白日里去找孩子的,跟着去八卦的人太多了,此刻大家都懒得回家做饭,聚在这小小的摊子上边吃边聊今日的见闻。
他们虽然都很小声,但颜蕴宁耳聪目明,自然是都听见了。
“唉,都说着天阙山的仙师厉害,也是真厉害。这么大的动静,那个女仙一下子就制服了。”
“是啊是啊,那屋子的动静老吓人了。幸亏薄仙师他们提前将孩子都送了出来,不然仅剩下的这点小孩子也不保不住。”
坐在他对面的人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提醒道:“少说两句,他们找不到孩子心里不爽快,正到处跟人找茬。”
那嗓门大的想要反驳几句,只是想了想,又算了。
“这哪怪得了别人,”他也压低了嗓门,“明明就是他们自己贪心不足,害了孩子,怎么还意思算在别人的头上?”
不过是抱怨几句罢了,他哪里敢这些失了理智的人们起冲突,没看见那几个仙师还被围着讨说法么?
颜蕴宁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凑上前去搭话。明明说要出来听八卦的是他,但此刻漠不关心地坐在一旁的,也是他,苍越都有点搞不懂他的心思了。
不多时,他的阳春面好了。
“来,趁热。”
老板将面送到了颜蕴宁的面前,一看这幂笠,一下就想起来这是前几日来过面摊的小公子。
只是此时他没什么空,跟颜蕴宁打了声招呼之后便继续忙去了。
苍越顺着少年的手臂,从胸膛爬到了袖口处,闻了闻这碗阳春面的味道。
“很香。”他点评道。
颜蕴宁伸手拿了筷子,闻言动作一顿,问:“给你分点尝尝鲜?”
黑蛇往他的袖子里缩了缩,像是在拒绝:“修仙之人,怎么可以贪恋这种没有灵气的凡食,不过是累赘。”
他这话说得不客气,但颜蕴宁的脾气很好,被说了也不生气。
“万物生长轮回,谁又比谁高贵一些?说不得我从前便是一颗麦子,生根发芽,成熟收割,最后被人吃进肚子里,供他们生息。”
他的神色不变,将右手往碗边递近了一些,“真的不尝尝吗?”
苍越迟疑地晃了晃蛇尾,而后才想起此时他正在颜蕴宁的袖中,这人看不见他拒绝的动作。
又想了片刻,他终于是探出头来,借着颜蕴宁宽大的袖子,去藏了藏这勺子之中早已为他放凉了的汤。
暖洋洋地面汤喝进肚子之中,让人自觉的口齿留香,食指大动,只想再来一口。
颜蕴宁拿着汤勺喂了他两口之后,便放到了一边,开始那筷子挑面条吃。他吃东西的动作慢条斯理,这小小的阳春面愣是给他吃得像是宴会上的大菜一样。
不等苍越说再来一口,便又来了两人。
只是现在的面摊已经没有空位了,老板看了看,向颜蕴宁赔笑:“客官介不介意拼个桌?”
颜蕴宁自然是不介意的,他借着伸手的动作,把苍越往袖笼之中拨了拨,免得让这两人看出些什么问题来。
“打扰了。”
这二人便是悄悄先从山上离开的卓萱和薄山,薄山朝颜蕴宁笑了笑:“这顿就算是我请公子的吧。”
“太客气了,萍水相逢,能坐在一起便是缘分,不必这么客气。”
颜蕴宁好说话得有些不可思议,让平时净是看见这小子娇纵一面的苍越有些稀奇。莫不是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他,所以这一路上都不曾这般和气?
只不过苍越还是想得太多了,颜蕴宁说话向来只看心情,若非是他刚一打照面就惹到了这祖宗,倒不至于天天被嫌弃。
薄山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他们面送上来了,店家还额外给颜蕴宁拿了个藕盒,就算是请他的。
颜蕴宁倒也没拒绝,直接便收下了。这店家做吃食确实很有一手,这藕盒炸得酥脆可口,却不会太过油腻,让人食指大动。
苍越动了一下尾巴,顾忌着同桌的另外两人,到底没说自己也要尝尝。
他能感知到这二人身上的灵力波动,知道他们是天阙山的人。此番出来没有惊动任何人,更不想在此刻闹出些什么误会,所以他并没有主动现身。
只要他自己不主动出现,以这二人的实力,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过了一会,薄山与卓萱说起了话,聊的正是这山中怪异的丹炉。
“异火已经捉到了,卓师叔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卓萱吃了口面,闻言直摇头:“再拖一阵吧,这会回去又要我去执事堂帮忙,虽说执法堂那边没什么事,但我也没有这三头六臂能给他们把卷宗看完啊。”
薄山自己便在执事堂帮过一段时间的忙,自然也是清楚那边的工作量的。
正巧最近又到他们库房盘点归档的时候,执事堂的人干活干得怨气冲天,真是连掌门看了都默默绕路走。
“不是说厌长老准备回来了么,她应该会帮忙吧?”
“嗨,人家去撷枝找她那大女儿去了。”卓萱叹了口气,“再说她回来也待不了多久,你师弟妹还等着她带队去秘境呢。”
二人说话毫不避讳一旁的颜蕴宁,似乎并不担心他听到些什么。
颜蕴宁也不出声,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只当自己什么都不曾听见。
等了一阵,他们见颜蕴宁吃东西实在是慢,吃了好半天都没吃完,便干脆支起了隔音结界闲聊。
只是他们不曾想到,这个身上并没有灵力波动的少年身上,会有一条不知深浅的蛇妖。他的蛇尾微动,便将这二人的隔音结界破了个干净。
“可惜这屋外定是被人打扫过,不然还能找到些什么线索。这案子在下面积了有一两年了,实际失踪的,和被丢进这丹炉之中的人只怕比想象之中的多。”
卓萱明白他的意思,她搁下筷子,问:“既然这事还没交出去,那依你看,我们应该往哪个方向查?”
她也并不是个规矩的人,不然也不会在执法堂混这么久。
薄山想了想,试着分析这件事:“屋内的踪迹没有被打扫过,那便说明那丹师应该是自己走出去的,所以动手的人不曾动屋内的东西。但屋外折断的树木和痕迹被打扫干净……或许这第三方与我们并不是敌对的,只是不想让自己也参活进这事里?”
卓萱点头,示意他继续想。
“若只是不想与我们起冲突,势必是因为留下痕迹只会更麻烦,我想,或许是魔修?”薄山微微抬头,望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空沉思。
离开之前他与卓萱去查探过附近的树林,并没有找到什么法术的痕迹和灵力的波动,就连那些断开的树枝都被清理过。若非是他心细,恐怕也会忽略了那点细节,只当是附近上山的居民砍柴的痕迹。
他并不是没有跟魔修打过交道,只是他们行事向来都是随心所欲,根本不屑于这般遮遮掩掩,定然是还有别的理由。
能让一个魔修如此避忌,恐怕……
“……抱歉,想到了一点糟糕的假设。”
薄山摇头,将自己原本的想法吞了回去:“我们还是应该尽早将事情报给掌门,让他来拿主意,和其他仙门交涉。”
“果然是你们这一辈最稳重的人啊,”卓萱夸赞道,“若是你大师兄在这里,定是按捺不住要自己先追查了再说。我回头去跟师兄说说,让你们绑在一起出任务,定能给执事堂省不少功夫。”
薄山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深知自己不是稳重,只是性子软,想得比别人多一些罢了。
颜蕴宁不想再听他们互相吹捧,付了钱便离开。
回到客栈之后,他便将苍越从袖子之中掏了出来,问:“你怎么回事,怎么还打扫起了战场?”
苍越颇为不在乎:“本座这趟,不想惊动任何人。”
颜蕴宁简直要被气笑了:“你打扫是连人一起打包带走的意思吗?”
清晨离开的时候,他明明还看见丹师和他那两个狗腿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怎么这些仙修到的时候,连人都没找到呢?
盘在桌子上的黑蛇忽然化出人形,他歪着头,打量颜蕴宁的神色,似乎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有些生气。
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甩锅魔修有什么问题,除非——
颜蕴宁就是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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