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
林尽尘见着面前爬在二人面前，四肢曲折，满脸脏污刻满着道文的人，皱了皱眉，“这里早已经荒废怎么会有人在此？”
“之前王迅说让我们先待在此处，之后那群夜间出门的弟子也会被带来此，或许，这里早已变成禁闭之地，而这人，以前可能也破了法会期间不得外出的禁律而被关在这里。”陆云霁目光落在那怪异的人上，轻道。
见着面前此人四肢极度的扭曲，以及被割去的双耳，林尽尘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想必在被关来之前受了不少折磨。”
“未必，这人身上的有些伤痕血渍鲜红，想必是新添的，可能被关在这里后，还是有人在此折磨他。”陆云霁观察了那人身上的伤口道。
而趴在地上的人原本正狼吞虎咽的将地上的馒头吞咽进嘴，随后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迅速晃动着四肢，快速在地上爬动，而同一时刻，陆云霁眸眼抬起，对着门口道，“有人来了。”
也不知为何，那怪异的人四肢有碍，爬动的速度倒是比常人走路的速度快些，没几会儿功夫，他便消失在一间屋子中，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从窗外的缝隙看去，是王迅带着之前那群弟子来到了此处，从面上来看那群弟子身上倒是没受伤，只是个个精神受挫，脸色苍白。
“小兔崽子们，你们给我听好，此次明夫子雅量，不与你们计较，这几日就苦了你们待这里一段时间，过会儿后，自会放你们出去，你们都给我在这好好反省！法会期间你们就呆这里，哪都别想去！”王迅扬声道，凝眸对着那群弟子，随后视线不动生色的扫向林尽尘他们这里后又移开，再警告了几句话后，便带着身边人离开此地。
“知道了。”那群弟子蔫蔫的答道。
见着王迅几人离开，那群紧绷着神色的弟子这才慢慢松懈下来，其中一名弟子道，“真是的，折腾了半天，连一点吃的都没给。”
“都是你！昨夜非要我陪你一起如厕害的我也被关在这了！”另一名弟子对着身旁人抱怨道。
“害这，我也不知道会如此啊。”
“站在这里太累了，欸，前面有个屋子，我们进去看看吧！”
林尽尘见着那群弟子就要踏入屋中，他对着陆云霁道，“我们最好先避一避，他们才从明夫子那边受训回来，见到我们早已经在这，没有和他们一起受训难免不会心生不满。”话落，他也不等陆云霁回答，便拉着陆云霁进去一间屋子中，陆云霁自己的手如此自然被拉着，心头微动。
进入的那间屋子不大，直摆放着三个书架子，几张桌椅随意倒在一旁，地上也散乱着几本书册，而右边的墙壁上挂着儒家三圣。
见着有些熟悉的布置，陆云霁轻轻将手抽出，对着林尽尘道，“这里便是我方才与你说过发现刚才那个怪人的地方。”话落，他走到一幅挂着孟圣的挂画旁，将其微微掀开，便露出一扇小门。
此时小门紧闭，应当是之前那怪人进去，将门关上了。
保险起见，二人没有贸然进入那小门内，“那群弟子并没有准备进入这里的迹象，我们便待在这里便好。”陆云霁透过窗隙观察了外面的动静便道。
“行吧。”林尽尘走到里处，席地而坐，几经折腾下来，他早已经饥肠辘辘，向直播间里的观众换的食物也被那莫名其妙的怪人吃了，现在陆云霁在身边，他也不好再向观众交易了。
靠在墙壁上，一阵疲乏袭来，林尽尘见着一旁的少年仍然站在身边，便道，“子端兄难道不累么？不如坐一会儿？”
陆云霁微微一愣，抿了抿唇，随后靠着林尽尘身旁，犹豫了一会儿，也坐了下来，不过是坐在了林尽尘的衣襟上，
突然感觉自己衣服一沉的林尽尘转头，弯唇道，“这个时候，子端兄还在乎这个？”
“既然拜了兄弟，这点小事，子静小弟也要介意？”
“……”算了，说不过你，林尽尘闭嘴，眼睛望着屋外投射出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呼吸间慢慢便深，腹中的饥饿感也渐渐消失……
果然，这抵抗住饥饿的法子，便是睡一觉。
只是这一觉，林尽尘睡得并不踏实，重生以来，他罕见的做梦了，
朦胧的雨季，贵人家的马车溅起的污泥沾满了娘为自己做得衣裳，无数的哭泣声混合在雨声里，昏暗的光线下照在床榻上，一名男子压在女子身上，手死死的掐在女人的脖子上，终于那女人没了生息，脸无力的搭在一旁，露出青黑色……
娘……
别走……
“救救我娘！求求你们！”
“我要报官，有人谋杀我娘！我要报官！”小小稚嫩的声音哭喊在漫天雨声中哭喊。
“滚滚滚，你什么人啊！走开，恶心的杂碎！”咒骂的男声喊道。
“贱妓死了就死了，浪费我时间！”穿着官袍的男子一脚踹开自己。
画面一转，书院之中，一群弟子围在周围讥笑道，“什么东西，一个商人也敢来书院读书，简直脏了这圣地。”
模糊画面又是一闪，案前觥筹交错间，一群穿着绯红官袍肥头大耳的官员举着杯子，笑容精明对着他，“林老板，这事情可不好办，得看你的诚意多少。”
“你这细皮嫩肉，有些人就喜欢你这样的，或许你亲自去求也是个不错的办法啊，哈哈哈。”那笑声刺耳轻蔑。
又是一群人，站在玉白台阶上，居高审视着他，为首那人，一袭蓝衣，眉眼清浅却神色如寒潭，他站在顶端，被清流世家簇拥，冷声开口，“林党奸奢，泯顽不化，颠覆朝纲，其心可诛！”
那一团，又一团拥聚的影子，像是黑色的巨兽一点点的靠近着自己，一点点将自己吞没。
有些冷了……
再忍一忍，会好的，
就像以前饿了一样，忍一忍，睡一觉就好了，等第二天，只要找到食物了，就不顾一切得到它……
真的有些冷了……
林尽尘感觉自己好像在颤抖，曾经有一个人告诉他，如果念好书，可以有机会自己的命数……
那一句怎么念着，
故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
“呵。”陆云霁低头，望着身下处于睡梦中的少年嘴里竟然还振振有词背起文章来，不由得有些莞尔，手中动作倒是继续，将脱下的衣衫披在少年身上。
“想不到你还挺好学的。”
陆云霁唇角翘起，谁料原本熟睡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他连忙轻咳一声，坐在一旁。
林尽尘醒来，眼中略微有些迷茫，随后缓过了神，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竟然还盖着一件衣衫，抬头正要开口，一旁的陆云霁不自然道，“我看你浑身都在发抖，便帮你盖了盖，毕竟身为大哥，照顾一下也算应该。”
林尽尘还有些沉浸在梦中没能缓过神来，梦中那望着自己满眸冰冷的眼神还未忘却，可眼前同样那双眼眸，此时却闪烁着几丝不自然，见着林尽尘一直望着这边，眼睫不自觉地颤了颤。
“谢了，子端兄。”林尽尘勾唇笑道，将身上地衣衫还给了他，忘了忘窗边的云霞，“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你方才睡着后，房外那群弟子闹出了些动静。”陆云霁想起此事后，对着林尽尘道，“方才书院派了人来送吃食，但是送来的人说一天只送一次吃食，且每人只有一份，让我们不想饿死便省着点。”
“那弟子里有些来自世家的，性情倨傲，抢先夺走了几份，为此，许多弟子与他闹了些争吵。因为之前你一直在睡，我便没有上前。”
林尽尘听到这，挑眉笑道，“所以方才你一直守在我身边？没去抢点东西回来？”
陆云霁脸色一滞，随后又恢复正常，抱着胳膊挑眉道，“倒是会调侃我了？别忘了某人还欠我三个月的膳满居的糕点，虽说林老板成为我的义弟，但也只是从我身边的地位从这么点——”
少年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划了下，“到这么点而已。”
“所以别把自己看的太重了。”陆云霁收回手指，斜眼身边人，嗤声道。
望着面前清携少年此时稚气的脸颊，眉眼间鲜活灵动，完全不似前世陆云霁长大后那种浑身上下都被世家包装的温和老成，所有的神色举动都像是一个完美的假人，唯有对着他林尽沉时眼中透着冰冷。
林尽尘莞尔，站起身来，“行，那我这么点地位的人，这些赶紧出去，为我家大哥谋划点吃的来。”话落，便在陆云霁的目光中缓缓走了出了房内。
堂厅内，原本一起来的弟子，此时分成两派坐在不同的地方，一名脸稍胖的弟子脸上不耐正听着身边一名矮瘦的弟子说着话，嘴里一口接一口塞着食物，另外四个分别坐在右南角，脸上忿忿，中间升起了一座火堆。
林尽尘扫了扫四周，周边已经没有任何食物了，那四名弟子身上或许有但一定不会给他们，至于那正在往嘴里塞食物那位稍胖的弟子……
“李兄，不知我是否可以从你这做一笔交易。你给我这两个馒头，等我出去后，自会送上银子给李兄。”
安静的堂厅内，一道声音划破寂静，正中央烧着火堆发出滋滋声，
林尽尘话一出，被换作李兄的那位弟子将食物咽下，眼皮都为掀，“哟，我当时以为谁这么大脸，跟我说话呢。还敢跟我做生意！”
李茂站起身，踢了踢火堆，横起肥肉，走了过来，“你不是有能耐么，到处都塞银子，呵，真是厉害，都能躲过明夫子受训。”
望着那大块身躯压着昏暗的光线袭来，林尽尘浑身戒备，笑着道，“李兄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这书院里谁你娘的不知道你塞了银子给门外的书童，经常出去，昨夜他妈说不定就是你破了规矩结果害的我们被困在这里！”李茂扬声怒骂道，随后猛地往林尽尘腹部锤了一拳，
林尽尘吃痛的弯下身，额前尽冒冷汗，可衣领又被李茂死死攥住抵在墙上，
“林某不过是想和李兄做个交易，李兄何必如此……”林尽尘抽着口冷气道，眸中泛起阴霾。
“呵，做交易，谁他妈稀罕你的臭钱，你不是惯会使银子么，谁知道你那银子怎么来的，我在府上可也是看到好几回你巴巴的给我爹送银子，让我爹给你行多少方便。”李茂说到这，望着林尽尘的脸，眼中奸笑一声，“我爹最喜欢你这种人，说不定你不仅送银子给我爹，每次谈事情都躺在我爹怀里吧，哈哈哈哈，长得跟小娘们样的！”
周围看着热闹的那群弟子也笑了起来，包括之前也被李茂欺负的那四人。
听到此，林尽尘眸眼阴沉，狠狠拿头撞了过去，李茂一个吃痛，撤回了双手，后退几步后，用手摸了摸额角，发现露出一丝鲜血，“啊啊啊啊，你竟然敢！”李茂双目瞪向林尽尘，浑身暴怒，
“杂碎，我要弄死你！”话落，便抬手袭来，可瞬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
“你要弄死谁？”抓着李茂的手放下，露出一双清浅微冷的眸。
“你特么是谁！”李茂怒骂道，可随后被抓着的手瞬间收紧疼得李茂嗷嗷大叫，“我错了我错了！”
“把你那里还剩的食物拿出来！”陆云霁淡淡道，“否则——”手又用了几分力道，疼得李茂连忙道，“我给！我给！”
松开了李茂的手后，李茂疼得龇牙咧嘴，他对着陆云霁道，“你知道我爹是谁么！柳州太守李越！”
陆云霁轻呵，他走上前，按住李茂的肩膀，俯身轻声道，“我管你爹是谁，我们平原陆家的人，忠于帝王，开族以来，还从未怕过谁！”
听到耳边这话，李茂顿时满脸苍白，随后视线望向眼前人身侧戴着的玉珏，那是陆家世族的信物标志。
“你是……，京城陆家的人……”
李茂吞咽一口唾沫，喃喃道。
而就在此时，一直在堂屋二楼角落观察着此处的一双血眼，见到那火光中的玉珏时，满是血的嘴唇动了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