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游连着一周都没有直播。

公司接了个麻烦案子，涉及一起医患纠纷，柳律团队上上下下都乱成了一锅粥，她又恢复成深夜才下班的作息。

直播间的公告栏挂着长期请假条。

她把游戏里的登陆状态改成了隐身，这样在别人看来，自己连续一周都是离线状态。

余辽仍然像往常一样给她发问候消息，语气看不出一丝异常。

洛游实在没忍住，还是跟他说，自己已经知道酒吧发生的事。

余辽沉默了很久，只回复道：“别担心，我会解决好的，这段时间我可能要去父母家一趟，等处理好再回。”

像一只被攻击得伤痕累累的小流浪猫，抬起爪子表示，它的伤会痊愈，它会打败攻击它的坏蛋，它会更乖更可爱地回到主人身边。

请再耐心等一等，不要抛弃它。

洛游闭上眼睛，泪水又冒出来。

第一天，余辽没上线。

第二天深夜，他上线了半小时，开了一局游戏，退出后，在线状态维持了几分钟，洛游这边忽然收到一条提示。

【好友“山由”给你赠送了金币。】

她抿紧嘴唇，差一点儿就要点进他的对话框，最后忍住了冲动。等他下线，洛游才点击回赠金币。

弹出来的界面显示：【您和好友山由的亲密度增加。】

第三天，她看见罗文栋在五排群里嚎叫。

“我去，余辽怎么回一趟家，人就蒸发了？不会又被他控制欲超强的爹妈锁家里了吧！各位谁要是能把余辽拉进来五排，他下个月的外卖我全给免单！”

洛游把这句话看了两遍，指尖悬在“免单”两个字上方，打了个圈儿，随后不动声色地切换游戏状态——在线。

十二点，余辽终于上线了。

她猛地清醒，点进对话框，输入：【你要不要和我们五排一局？我正好有话想……】

字还没敲完，一条邀请页面弹出，打断了她。

【山由邀请你5v5匹配。】

房间里只有她和余辽两人。

他没开麦，也没说话。

等了会儿，洛游在对话框上打字：【余辽。】

左下角安静地出现他的名字，这一刻占据着她的眼，也占满了她的心。

他回复速度不快，等待的时分她却不觉煎熬。

山由：【交流一下辅助玩法，来吗。】

她没说话，点了准备。

余辽给她弹来微信语音，看着他头像里那只黑色小鸟图案，心情逐渐安稳下来。

下一秒，进入对局。

在游戏里，余辽开始有意无意地引导她的走位点。

比如这波不应该站在那个位置，那一波应该追上去补刀之类的。

他打游戏向来都注意力高度集中，说话极其精简，可和洛游玩的时候，说的话却越来越多、越来越详细、也越来越柔缓。

每一个步骤的精准程度堪比职业，洛游甚至听到他说出了职业比赛时才会提到的专业术语。

“后羿闪现还有五秒，我现在是满血，对面半血，你现在大闪，把他推我面前。”

“他红buff增益只剩三秒，我去卡一波视野，你跟对抗打拆火。”

洛游一紧张，手按偏了，不过余辽还是收下了对面射手的人头。

“余辽，节奏太快我跟不上。”她咬住嘴唇，暗恨自己的手速为什么这么迟钝。

“放松玩，这波配合很好。”余辽的话犹如镇定剂，让她逐渐安稳。

“真的吗？队长。”她刚刚明明推歪了哎。

他的语速很慢，语气沉着：“真的，洛游选手。”

洛游第一次听他这么说话，对着屏幕勾起嘴角，沉积数日的阴云被吹散。

多希望，能这样一直听到他轻松的语气。

一局胜利后，洛游刚准备返回，却是直接回到了大厅。

眼前弹出一条提示：【游戏房间已被销毁。】

她被踢出了房间。

洛游心猛地一下落空，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到那股异样的颤抖。

隔了几秒，又弹出来一条游戏邀请，只不过换成了“1v1模式”。

洛游手指僵在屏幕上方，都没反应过来要点，差一点儿又以为余辽那边发生了什么意外。

洛游深吸一口气，平稳心情，企图抛弃一些反复滋生的杂念。

刚进房间，就听到余辽说：“来把1v1实战。”

不得不说，挺有诱惑力的。

她把余辽常玩的几个英雄全禁了，就是恨不得再多几个ban位。

选择时，她斟酌着，一开始选的是自己的本命英雄——小乔，余光瞥到近来常玩的几个辅助英雄。

一个坏念头再次滋生。

为了能听到彼此的对话，两人的微信语音没有关闭。

进入加载页面时，洛游看到余辽选的不知火舞。

而自己，选了一手闪现东皇。

心中仿佛有一只雀跃的小鸟站在树梢跳舞。

听到余辽轻哼了声。

洛游又弯了弯嘴角。

开局她没有去理会余辽的动作，直接从草丛绕到线上，本本分分地清兵，而不知火舞一级清线也很慢，两人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专心发育。

就这么平静地升到四级。

四级之后，她就可以碰瓷余辽了。

洛游在兵线前晃悠了一圈，故意暴露视野，自己闪现和大招都在，只要余辽回塔下，她就有机会借助塔伤击败他。

余辽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直缩在草丛蛇皮走位，就是不肯靠近防御塔，时不时冒出来给洛游一扇子，或是把她掀飞。

一套技能下来，需要回塔下补状态的反而变成了洛游。

她心有不满，回完血故意压着敌方防御塔清兵，一边吸血一边积攒能量球。

兵线进到塔下，余辽不得不回去。

她心中暗喜，一个闪现越进塔里，同时点击大招。

不枉自己苦心练习手速。

不知火舞被吸住，防御塔攻击东皇的伤害也返回到不知火舞身上。

只要防御塔再攻击一下，不知火舞必死无疑。

谁知一声清脆的音效，伴随着淡淡蓝光，不知火舞还好好地站在原地。

火舞一个大招把她推出防御塔，再轻松地甩出一把扇子，东皇蔫巴巴地躺下了。

洛游抬起了头。

草，是一种植物。

她无能狂怒：“你买名刀！你不要脸！”

许久没说话，嗓子眼发干，颇有一种声嘶力竭的感觉。

余辽笑：“你这手东皇选得挺理直气壮啊。”

她嘴一扁，委屈巴巴地说：“还不是因为你失联太多天。”

“……”对面有些沉默。

复活以后，洛游明显沮丧了不少，屏幕里的东皇甩着小尾巴，走回自家塔下，站着不出来。

她在生闷气。

余辽的不知火舞站在她面前，停止了清兵，往她身上甩了一把扇子。

打击音效重复在洛游耳边。

火舞技能一好，就朝她丢一扇子。

技能一好，就丢她一扇子。

一扇子下去，洛游吸了吸鼻子。

又一扇子，她眼眶开始发热。

最后，只要再扔一下，她就又可以躺平了。

洛游两手离开屏幕，站在防御塔下挂机。

可谁知火舞突然滑过来，用身子蹭着她周围的小魔法球，来回转圈。

高强度的塔伤持续攻击他，不知火舞挨了四下，便倒向地面。

【You have slain an enemy.】

她完成了击败火舞的目标。

不知火舞倒下的瞬间，头上冒出现一个小气泡——“对不起”。

洛游又吸了下鼻子。

系统提示：【敌方已投降。】

洛游眼眶热热的。

“今天有点晚了，本来只想给你报个平安，”余辽点完投降，声音贴近话筒，变得有点低沉，“早些休息，不要多想。”

“晚安，洛游选手。”

微信语音中断。

退出游戏界面，洛游听着一遍遍循环的背景音乐，手里没有丝毫动作。

又一个电话弹出，洛游机械地按下接通。

顾初暖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洛洛！我不好了，我很不好。”

“怎么了？”卧室里窗大敞四开着，她被风吹过的鼻子有点发堵，声音也闷闷的。

顾初暖一顿，敏锐道：“你感冒了啊？还是哭了？”

“没，就是鼻炎。你说你的。”洛游从床上下来，走去窗边，关上了窗户。

“我大学导师上周来淮岫参加学术研讨，聊天时问我有没有推荐的餐馆，我当时脑子一热说全权交给我安排，结果这周太忙给忘了啊啊啊啊！”

“怎么办，明天中午就要聚餐了——”

“这份工作还是导师当时帮我写的推荐信，她是我恩师啊！她还说一切从简，随便选一家小餐馆。可我推荐的那些餐馆在工作日都需要预订的，洛洛，你帮帮我，不然明天中午就是我的死期了。”

“你知不知道有哪些味道不错，干净卫生，店面又不奢华，看着就朴实的店啊，最主要的是能接大批量订单的！”

顾初暖刚说完，又开始自我否定：“算了，你最近也累惨了。我还是去写辞职申请吧，指不定哪天就因为我右脚先进的门，柳par把我开了。我还不如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走……”

“等等。”洛游打断她。

有一个念头正疯狂往洛游脑海里涌。

她强行压下后，安慰道：“你容我想想，我不保证能找到，最迟一小时给你回复。”

顾初暖声音一下子恢复了活力：“真的吗？洛洛你简直就是我的幸运小猫。”

她不满这个比喻：“我是小猫，那你呢？”

“那我是小狗，还是单身狗那种，汪汪。”

顾初暖学了两声小狗叫。

电话中断后，她在五排群里找到罗文栋的头像，点击添加。

在好友申请里，写道：【小放哥，方便帮我一个忙吗？】

然后把顾初暖的要求罗列了一遍。

等了大概五分钟，罗文栋的好友申请通过了，回复给她的却是：【这个你得问余辽哥。】

洛游疑惑：【为什么？餐馆不是你开的吗？】

【呃……对。】

罗文栋顿了顿：【但他是大股东。我没话语权的，你懂的吧……】

她不懂。

本来就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找余辽，结果罗文栋却事情推到了余辽身上。

得到罗文栋透露的消息，说余辽这个时间在俱乐部，还没睡，洛游才妥协，点进余辽的微信。

上一条消息显示，两人语音通话时长70分钟。

她给余辽发消息：【你睡了没。】

果然如罗文栋说的，这句话发出去没一会儿，余辽就回复了。

【还没有。】

她把内心预想过许多遍的话一字不落地输入进去。

【这么晚又打扰你了。我是替我朋友问问，小放哥的餐馆平常接不接十几人的大单子？】

【我朋友想预约明天中午……】

字比较多，洛游分成两段来发，她刚发出去第一段，第二段还在输入，就被余辽截住。

【怎么客气上了？】

她手指停滞在屏幕上方。

他打字很快：【多少人，几点，菜式，发过来。】

就这么几个短句，洛游看花了眼。

她乖乖打上：【16人，中午十一点半，家常菜系就好。】

末尾又补了句：【那麻烦你了。】

想着如何表现得更真诚一点，她顺手又发去一个鞠躬猫猫的表情包。

余辽这次发来了语音，可能是懒得打那么多字，他的声音依旧低回，因为疲惫又添上了几分哑。

“我问问罗文栋，五分钟后给你答复。还有，你朋友明天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问罗文栋？

天杀的，她被罗文栋耍了。

洛游恨不得立刻戳进罗文栋微信质问。

结果没几分钟，余辽直接弹来电话。

“罗文栋说你已经联系过他了，找我来是不放心？”

洛游耳朵一下子热起来，忙解释：“不是，是他让我来问你的。”

被耍在先，她只能小小出卖一下好队友了。

为掩饰自己的慌乱，她决定先结束通话：“那我先挂了，明天还要上班。”

“等等，先别跑，”余辽拦住，明天我送你过去吧，我们现在都在俱乐部大楼，你去早了店不开的。”

“……没跑。”她下意识捏了捏胳膊，柔软的声音带着点倦意。

她可以努力不逃跑，却无法做到不跑向他心上。

“地址明天发我，快去睡觉吧。”

说完，那边掐了语音。

洛游盯着屏幕发愣，举着手机挺了两秒，大脑困顿到无法思考，终究是对抗不了睡虫，在闭眼之前告诉顾初暖事情已办妥，便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