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荆接受现实,他自己都不喜欢读书,强迫这些孩子做什么?
“徐州这么些人,为什么只有你们来学堂了?”穆南荆问。
“我知道。”李盈知举手,“因为女子读书无用。”
“那些男孩子为什么也没来?”
“还能是为什么,帮家里人干活去了呗。”
今年没多少雨,家里凡事能跑的孩子全被带去挑水浇地,现在来学堂的这四个:
冯平安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干不了重活,家里人觉着送来学堂不用花钱也不用管饭,便将他送来了;李盈知是家里的小女儿,自小跟冯平安玩在一处,这回也是跟着冯平安来的;小胖子赵长生是家里有钱被送来的;赵九是张长生父亲特意替赵长生找来的陪读;刘大雨家是实在想出个秀才举人的光耀门楣,这才将人送来。
因而除了刘大雨,没一个最开始是想来读书的。
李盈知撇嘴:“冯平安,你是被你爹扔过来的啊,那你还骗我说什么读书多好。”
冯平安却是答非所问:“来,风车给你。”
李盈知“勉为其难”接过风车:“算你识相。”
看着李盈知手里的风车,穆南荆突然想到让水往高处流的办法:造水车。
“你疯了吧?”李盈知吹了吹自己的风车,“水车都是建在水里的,哪有跟你一样在旱地里造水车的?”
“把水引过来不就成了。”
一个大人四个孩子便这样来了城外庄稼地里。
越玄风动作很快,低处庄稼被浇灌得差不多了。
“你怎么来了?还带了这些孩子?”越玄风真是一点之前病秧子的样都没了,若不是他这张出众的脸,穆南荆还真不一定在这么些人里看见他。
“我有个主意,能将下面的水引到上面。”穆南荆道。
越玄风好奇:!“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造水车。”
此话一出,百姓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这哪有建在旱地上的水车啊?”
“这位公子看着养尊处优的,应该没干过什么农活吧?”
……
穆南荆继续道:“先用水渠将河里的水引到水车处,让水流带动水车,并让水车将水扬到上面的水渠,这样上面的田地也都能浇到了。”
又有人提出疑问:“那要是水流带不动水车该怎么办?”
“水田那么些人力机关,难道不能忘记这上面安?”
被穆南荆这么一提点,众人皆是恍然大悟,连连叫好。
穆南荆趁机道:“若是不学理不学道,我们就要一辈子都如此蒙昧下去,我们蒙昧,我们的子女蒙昧,我们祖祖辈辈都蒙昧,这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吗?”
穆南荆自以为说得慷慨激昂,想着明日去学堂的人肯定更多了,却不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纠正:“是我们蒙昧,不是公子你蒙昧,你读书了。”
穆南荆尴尬地揉了揉鼻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冯富贵。”
这人就是冯平安的哥哥冯富贵,当年他也是中了举人的,只不过与李盈知的哥哥一样,被人顶替了下去。
他又与李盈知的哥哥不同,他没有想不开自尽,而是继续考,继续被顶替,不厌其烦地考,一次又一次被顶替。
“明日你来学堂吧。”
冯富贵委婉拒绝:“可四书五经在下早已滚瓜烂熟。”
“来同我一起做教书先生,每个月二十两银子。”
穆南荆这是下了血本,要知道,普通人就算辛苦一年也未必能赚这二十两银子。
“那便多谢公子了。”
见冯富贵答应,穆南荆心下暗喜:这下可有人帮忙对付那群小崽子了。
一众年轻壮汉又开始分工造水车,他们这么些田地,造一辆肯定不够,所以造水车又成了一个大工程。
“越玄风,你说你一个好好的状元郎,堂堂徐州刺史,怎么跟这些农夫木匠一起干活了?”穆南荆调笑。
越玄风也不顾手上的泥,抹了一把额头留下的汗:“你穆小爷不也来了?”
“说正事呢,你提这做什么?”这还是他做京都纨绔时想出来的名头,可在这等场合提起,又叫人觉得奇怪。
“你就问得我就问不得了?”越玄风反问。
“你之前分明不是这样。”
“可能我本该是这样的。”
越玄风见好就收,开始回答穆南荆的问题:“夫为吏者,人役也。我既为徐州官员,自要为百姓做事。”
刚说完这句话,另一边就有人喊:“大人,第一个水车通水了!”
他们虽也准备了造好几个水车的材料,但以防万一,还是先造一个试试。
第一个成功了,才好继续后面的。
这么一连几天,徐州的干旱总算是解决了。
当然,这些日子穆南荆也没闲着,他跟冯富贵一起教那四个孩子念书。
那几个孩子起初也不怎么听冯富贵的话,可偏那天穆南荆去了田里,那天以后这群孩子便唯冯富贵马首是瞻。
穆南荆气坏了,去点心铺子里买了二两银子的点心吃了才将将消气,可谁知越玄风忙完那边又过来给他添乱:他叫穆南荆跟冯富贵一起念书!
“这回的科举,你同南荆一起考,有我在,无人可以顶替得了你。”
冯富贵却是一点儿都不领情:“大人知道的,我这个人最厌恶的就是权贵。”
越玄风也并不慌:“可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权贵的庇护,不是吗?”
“权贵永远不可能损害权贵的利益,我不觉得大人您能真正为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着想。”
越玄风依然是那副“尽在掌握之中”的神色:“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现在不受权贵帮助,你将什么都不是,你可要想清楚了。”
冯富贵思索片刻:“好,那便多谢大人了。”
“天下那么多寒门子弟,你为何非要选这个冯富贵?”穆南荆看不得越玄风这般热脸贴冷屁股。
堂堂徐州刺史抬举你,你还不乐意了?
“只有冯富贵最合适。”越玄风解释。
“没看出他哪合适来。”
就冯富贵那样的,真能为他们所用?
“会的。”
自冯富贵来了学堂,学堂的孩子一下子多了起来,并且这些孩子还格外听冯富贵的话。
凭什么!
穆南荆第一个不服。
他辛辛苦苦教了这么长时间,哪里比不上冯富贵了?
既然他们都喜欢冯富贵,那他穆小爷不干了!
越玄风见他这么早回来,猜想他是遇到什么事了,询问过缘由后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便提议道:“那就不去教他们了,随我一同去田里造水车。”
“水车还没造完呢?”
“哪有这么快的。”
穆南荆实在烦闷,觉着去散散心也不错,便跟着越玄风去了。
田间,一群穿着粗布短衫的男女在劳作。
或许是日子终于有了盼头,找到了解决旱灾的办法。纵使今日烈日炎炎,这些人脸上也是挂着笑意的。
“咱们也去。”越玄风竟也拿过木头斧子来干。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木工活?”
越玄风将圆木劈成几条木材,解释说:“很早之前就会了。”
穆南荆故意夸张地感叹:“哎呀呀,越玄风,你真是给你夫君我好大的惊喜啊。”
越玄风停下手里的活计:“你说谁是夫君?”
“当然是我。”
越玄风轻笑:“不与你争这口舌之快。”
穆南荆忽然想到:“你带我来这里该不会是向我娘一样,想跟我说什么田间劳作不易,读书更容易的大道理吧?”
“自然不是。”越玄风手上的活不停,现在已经将水车所需的木料给备好了,“我是想告诉你,不喜欢的事就不要勉强自己去做。”
“那你还强迫我去读书科考,我也不喜欢去读书。”
越玄风抬头:“可我每晚要你去睡,你总借口说要去读书,难不成是不想同我一起睡,厌恶我了?”
穆南荆一阵心虚:“当然没有,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厌恶你呢?我喜欢读书,真的。”
他哪敢说是他故意躲着越玄风呢?
越玄风也是,每回一折腾就把人折腾到天蒙蒙亮,这谁受得了?
穆南荆依稀记得之前越玄风好像弄过什么清心寡欲的药来着,回头去找找看,还能不能找到药方。
越玄风自然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既然没有那便好好读书。”
可怜穆南荆有苦不能言。
太阳越来越高,穆南荆先是有些受不了了。
他一个京城来的小少爷,哪里受过这种罪?没一会儿便头晕眼花犯恶心。
“喝点水。”越玄风只是想着将人带出来换换心情,可没想着把人给弄生病了。
穆南荆勉强分辨出眼前人是越玄风,虚弱开口问道:“你怎么没事?”
“习惯了。”越玄风边说边将人扶到阴凉处。
“你不是说你只有五岁前受过虐待吗?怎么这么些年都还没改过这个习惯来?”
当年可是京中人人都传越玄风是病秧子,哪有病秧子在太阳底下日日晒着的?
再说,平昌长公主难道就真让他这么晒着?
“那你可知我为何经常生病?”
水车一事,纯属作者胡扯。
夫为吏者,人役也。看柳宗元的时候看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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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造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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