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什么?”景溯又支棱了起来,凝神细听。

“你那位贺兰公子,估计不是一个会被风月色相所惑的人。”雪玉香分析道,“对付这种人,就要采取攻心之道。”

“攻心之道?”景溯跟着她重复。

“你想贺兰公子一个人从苍国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他现在最渴望的东西是什么,那你就给他什么。”

景溯道:“回家?不行不行。”

“那你就给他家乡的亲切感嘛,一样的道理。”雪玉香道,“用你最擅长的东西,才更容易打动人心,知道不?”

景溯面上浮现思索之色,喃喃道:“好像有点懂了。”

“这就对了,有想法就快去做,啊。”雪玉香扶他起身,“我这就不留你了。”

景溯总觉得她匆匆忙忙的,好像刻意在驱赶自己一样,实在很不符合她往日的作风。

除非,雪玉香在躲着自己什么。

他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我的稿子呢?”他伸手。

雪玉香优雅的脸庞出现开裂之色。

她就怕这小祖宗想起这回事来,怎么还偏偏想起来了。

要命,催稿真要命,这字真是写不了一点。

“这个这个,再宽限一点时间……”雪玉香露出一点乞求神色,讪笑,“最近实在是有点灵感枯竭……”

“哼。”景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先看看你这次的方法有没有用,再定下次的截稿时间吧。不然的话,我的新曲你就别想要了。”

“那怎么行,我们多少年的老伙伴了。”雪玉香道,对他挥舞手帕,“景小世子,你这次一定行的哦!”

拜托拜托,让景溯这次求爱之旅成功吧,不然她对着那戏本子真是头发都要掉一半啊!!

……

入夜,贺兰悯一如既往,在亥时就寝休息。

有条件的时候,他一向都会遵循最严苛的作息。

他不喜欢在夜深的时候独自清醒,面对凄冷的夜风。

那会让他想到最严寒的那段时光,不得不蜷缩在马厩里,靠马匹的体温取暖的日子。

但不知是不是昨天看了逐空带来的信息的原因,今夜贺兰悯思绪有些纷繁,闭眼许久还是没有睡着。

一阵缥缈的,悠扬的,凄清的笛声传来。

不知是不是府邸主人爱好原因,这府中倒经常传来丝竹管弦之声。

但大多都是靡丽高雅的曲调,是这些夏国贵族爱听爱品的。

而现在传入耳中的乐曲,却显得尤为不同。

羌笛的音色有别于中原乐器,显得更加高亢独特。

而这首曲子,也是贺兰悯曾经听过很多,很多遍的。

那人经常会这样独自一人吹奏这首曲子,每当这个时候,贺兰悯都会觉得,这是自己和那人最遥远的时候。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贺兰悯披衣走了出去。

今夜的月光也是好,正正好好倾洒在专心吹奏乐器的少年身上。

贺兰悯一直知道景溯的相貌是有些得天独厚的,但不知道就连月光也如此偏爱他。

“贺兰?”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景溯惊喜地抬头看他。

“你听到了我的笛声,才走出来的吗?”

贺兰悯默默向他走近。

景溯心脏怦怦跳,觉得这招果然是有用的。

看,贺兰都主动靠近他了!

这下送错书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了吧?

景溯期待地看着他,希望贺兰悯能稍微夸两句自己。

就像在山洞里,他经常温柔地鼓励自己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靠近了,男人眼底明晃晃的嘲讽才显得那么一览无余。

“啊?”景溯一腔热血被兜头泼了盆冷水,热情陡然降了下来。

他站立在原地,有点局促地把羌笛往身后藏,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以为,我以为你会比较想听到家乡的曲子……”

“家乡?”贺兰悯很不客气地打断他,“哪里是家乡,什么是家乡?”

景溯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首曲子我已经听够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贺兰青玉冷厉地说。

景溯从他的神情中判断出,这不是作伪。

他真的很厌恶这首曲子。

还是说,只是厌恶为他吹奏曲子的人呢?

“我知道了。”

半晌,景溯低低地说。

他鼻腔中酸涩得难受,也想不到还能再说什么,不打算继续待下去碍贺兰悯的眼,直接离开了。

却没注意到,他身后的男人,却伫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看到黑暗将他的最后一丝衣角隐没。

……

"他不愿意我也没有办法啊!"

景溯郁闷的喝了一口酒,略有些不耐烦地应付朋友们的探究欲。

水榭戏台上,杂耍班子一会飞天一会喷火,一会做水上千秋,各种令人目眩神迷。

今天五皇子做东,请了夏国时下最有名的百戏班子来京中府上演出,顺便邀了众人前来观赏。

放到平时这样新奇的杂耍肯定非常吸引人的眼球,不过今日,一群纨绔子弟,显然对戏台不感兴趣,反而纷纷围绕着景溯,探讨他的风流韵事。

有人再三逼问景溯和他的胡人男宠成了没,景溯本来试图撒谎掩盖过去,但没几下就因为细节不过关被逼问出真相,尴尬回应。

“什么,这种事情还要男宠愿意?”说话的是丞相的小儿子施睿,也是个玩咖,“景溯,你丢不丢人?”

景溯道:“他不是我男宠。”

“不是男宠?他不是你从胡地掳来的吗?”施睿道,“那你是拿他当家奴养?”

“也不是家奴。”景溯道。

“那就是你主人。”施睿说。

景溯给了他肩膀一拳。

其实景溯也弄不清楚该如何对待贺兰悯,他总不能说是当未来媳妇的男子版养在府上的吧。

“这种事情总归要讲究你情我愿的吧,否则我万一被人告上官府怎么说?”

景溯不愿在这上面多纠缠,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谁知威远将军家的次子赵仲宣却拍桌而起:“景世子,你府上那个男子是个胡人吧。胡人抓走我们夏人,对待他们如对待猪狗牛羊,怎么你掳了个胡人,倒是千好万好的供着他?”

景溯知道赵仲宣一向厌恶胡人,甚至有说他经常故意去集市上买下胡人,然后折磨致死的传闻。

景溯和贺兰悯的那些前尘往事,再怎么说也是他自己的私事,他不打算耐心解释,被外人知晓。

景溯懒洋洋地枕着自己的手臂,往椅子靠背上一倒,“难道不像仲宣那样辱骂鞭打,就叫千好万好地供着?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重口味的吧。”

众人有的便笑了起来,有的则闹哄哄地过来劝酒,把气氛重新搞热了起来。

赵仲宣也意识到自己之前有点应激了,过来给景溯敬酒:

“溯哥儿,你别见怪,我还以为你偏袒那胡人呢。胡狗都是贱种,你怎么对待他们都不为过的,就当是为我们那些被掳走的夏国百姓报仇了。”

景溯抬了下眼皮,把递到唇边的酒喝了:“刚才不是还叫我景世子吗?”

赵仲宣更是赔笑:

“是我犯浑!不过你方才说的,担心对那个胡人不好,被告上官府什么的,完全不是事儿。夏国的律法何曾管到胡狗身上去了?你想怎么对他,就可以怎么对他。那个不长眼的敢背后蛐蛐你,我赵仲宣先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景溯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不痛快。

但赵仲宣说的也是事实。

如今的胡人指的是漠北以苍国为首的大大小小不同种族的胡人部落。夏苍两国对峙近百年,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无数次,越发不死不休。

在如今剑拔弩张的情势下,在大夏谈论如何维护一个胡人,简直是一件天方夜谭,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景溯幼年失怙,一个人挑起了定国公府的担子,自然懂得大庭广众之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

“今天的戏好看吗?”五皇子突然问道。

众人散去之后,景溯照例留了下来,陪五皇子多坐一会。

“嗯?”景溯一愣,才反应过来,连忙称赞道:“听说是京外最出名的杂耍班子对吗,不负盛名啊。”

“不负在哪里?”

“额……火喷的挺大的?”景溯不知道五皇子怎么突然拷问起他了,可他根本就没有细看。

“你不专心。”五皇子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这戏班子是你上次说想看,我才请来的。可你呢,一直心不在焉。”

景溯一向喜欢看戏,还经常自己去戏班子里厮混,给他们写曲子,五皇子一直知道。

景溯讨饶道:“我错了殿下,主要是你知道的,我前段时间得了风寒,还没好透呢,精神有点不好。”

五皇子看了他一眼,“我听说,你是为了那个胡人落水。”

景溯不知道五皇子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可显然在五皇子面前说谎是不明智的,他只好避重就轻地说:“是我为了讨他欢心,自己犯蠢要去捡他掉在水里的东西,算不上落水。”

五皇子笑了一声,转动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景溯,你是我罩的人。想要什么就大胆去拿,去抢,别给我丢人。”

“殿下的意思是?”

“见不得你犯蠢的样子。”五皇子说,“我会派宫内的教习嬷嬷去好好教导一下你那个胡人小心肝,教教他什么是伺候主子的规矩。”

景溯筷子上的糕点,不自觉掉了。

好家伙,还得是天家的人生猛啊。

*

景溯回府就直奔疏风苑而去。

必须得赶在五皇子的教习嬷嬷来之前,跟贺兰悯强调一下事情的严肃性。

要是他犯起倔来把教习嬷嬷打了怎么办?

五皇子还不把他生吞了?

只希望教习嬷嬷不要来的太快吧。

“世子,不好了!”还没等景溯赶到疏风苑的大门,就看到一个护卫迎面冲他而来,神色惊惶。

景溯额角直跳,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

拜托,千万别已经打了……

“贺兰公子,他把据说是宫里来的人给打了!”

景溯两眼一黑。

看来比天家人更生猛的,是来自漠北草原的贺兰……

“打了几个?”景溯不报什么期待地问。

“全打了!”

好吧,果然不出所料。

“伤势呢?”

“……还活着。”护卫支支吾吾地说。

景溯把眼睛一闭,走的很安详。

“知道了,让管家多给银子,不要吝惜。”

现如今除了用多多的银子堵住那些嬷嬷们的嘴,还有别的办法吗?

还得额外找个时间,去五皇子那里当孙子赔不是,希望他心情好了能饶了贺兰悯之前是个平民不懂宫里的规矩。

一想到五皇子那蔫坏的家伙又要如何为难自己,景溯就有点牙酸。

……人是自己带回来的,惹出什么祸自己也都认了。

“那贺兰公子呢?”景溯扶额,有些头疼地问。

想必发生了这种事情,他一定认为自己又折辱了他。

再加上之前数次不那么尽人意的“讨好”,景溯觉得自己都快成贺兰悯的头号仇人了。

“贺兰公子被嬷嬷们下了药,绑在床上等着您呢。”侍卫语不惊人死不休。

景溯:“……???”

他错了,原来还是教习嬷嬷们棋高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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