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清明过后,早春的酥雨却歇不下去,整座京城好似被泼了一层薄薄的雾。

细细密密的雨丝在青石板街上织了层湿滑的地毯,一阵邪风吹乱了雨,给檐下干燥的地上也溅了几针针脚。

街旁,两个姑娘一前一后自茶楼而出。

前面的小娘子袅袅婷婷,朱罗锦翠挂满身,花容月貌隐于帏帽的纱帐之下;后面的衣着虽朴素,料子也比得过寻常百姓,正停步撑纸伞。

挽月刚支起伞,一抬头,却见自家小姐脚步不停,直往雨丝里走,忙喊:“小姐,仔细受凉!”

安棠闻声一顿,姜黄绸子的衣衫上,已经染了几朵深成琥珀色的雨花。

挽月举着伞追上她,另一手用帕子沾去她身上雨水,一面说着:“小姐不愿听这戏,咱们就换一家,您别……”哭啊。

安棠生得娇俏,尤其是那宛若两扇山水墨画般的眼,黑白分明又水亮莹润。可这时,那双眼中泪光流转,眼看就要兜不住。

挽月忙扶着她上了轿辇。

这辆车轿是昨日才买的,通体由红木制成,泛着暗沉的赤色,车身两侧的窗框上嵌着镶了玉的金带,四角悬着鸾铃,随着车动而锵锵作响。

即便出门在外,身为广阳城首富之女,安棠也什么都要用贵的、好的。

戏也是,要听最红的班子唱的新曲,谁知这一听,那戏文的一字一句却刀子似的往她心上戳。

戏讲的是一位深闺少女动身去见素未谋面情郎,却发现他早心有所属。

少女撕毁了所有情信,却在回乡途中遭遇劫匪,被一陌生男人所救,登时一见倾心……

好戏正要开始,旁的客人皆嗑着瓜子拍手叫好,安棠却趁台上人跑圆场换阵时起身离场,凳腿擦地的刺耳声被喝彩掩过。

挽月听戏时也心惊胆战,那戏的开头,简直与小姐的遭遇如出一辙……

小姐也有个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夫,虽然二人没有互通书信过,但小姐一月前收到了一封……退婚信,还得知了那负心汉倾心于青楼女子,竟然都与戏文一一对应上了。

挽月小心地扶着人坐进车厢里,正要掀皮革遮帘去隔间取新衣,忽闻一阵呜咽,与车顶软绵的雨丝声交织。

她连忙回身,看见小姐正低垂着头,纤指并拢托着下巴,泪珠扑簌着滚落在她袖尖的绸布上,好不可怜。

挽月蹲下来柔声轻哄:“小姐莫伤心了,为那种男子掉泪珠子,多不值得。”

安棠肩膀轻轻耸着,似是被人瞅见觉得羞,连忙以帕捂面:“我才不伤心,我是生气。”

这话半真半假。

人人都说她那个未婚夫出身簪缨、清贵无双,自然叫她芳心暗许,憧憬数年,转而被辜负,怎能不伤心?

可相比之下,怨愤却更多。

“他陆家既然看不上我,当年为何要送婚约书来?既然定下了,又为何无缘无故负我?”

安棠口中的陆家,乃京中高门、开国国师之后,这高枝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安家攀。

缘起于十五年前,安棠的父亲从虎口中救下一位老者,没曾想他竟是告老还乡、来此山礼佛的御史大夫陆大人,为报救命之恩,送来了一纸婚约……

一晃十五年过去,安棠及笄了,满心欢喜地等着陆家来迎娶,却先等来了一盆冷水。

是她阿兄从京城归家后,亲自泼给她的。

阿兄说,他在茶楼打听陆家的消息时,正巧偶遇了本尊,而那姓陆的听他报出身份后,却用慵懒恣意的腔调嗤笑着问——

“你妹妹的容貌赶得上醉红苑的柳娘美么?就敢肖想嫁给小爷?”

阿兄气不过,与他起了冲突,不慎被茶瓯碎片伤了脸,眼下现在还挂着一道细长的伤痕呢。

听了这些话,安棠生了一肚子气,恨不得将锦衾团成球,暴打一通。

谁知这还没完,几日后,她又收到了一封来自陆家的信,信封上的漆印与婚约书上的一模一样。

她拆了信,叫书童来念,听着听着凝了神色,眉尖也抖了起来,憋着火听完最后一个字,终于忍不住了。

“啪”的一声,信纸被一只素手拍在黄花梨木书桌上,指腹施力,将纸搓出了褶皱。

那信里一句不提给阿兄致歉也就罢了,竟说什么“陆某身弱易克妻”,文邹邹地废话了一堆别出心裁的理由,意思却很简单——

他想退婚。

真是岂有此理!

安棠双手抱胸,盯着那信半晌,少女芳心碎成两瓣,一口恶气堵在胸口。

她长这么大哪受过这种委屈?即便日日喝消气通肝的姜橘饮也难消心火,索性收拾行李,带着挽月和一对双生子镖师,上京报仇去!

前日,他们一行人刚刚进京,找了家还算干净宽敞的客栈落了脚。

这一路上舟车疲惫,安棠也从挑三拣四到苦闷无聊,蔫儿得不行,便打算先好好游玩一番,恢复气力和精神再说。

……哪知她现下却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躲在马车中可怜兮兮地抹泪。

挽月正为安棠拭泪,忽然灵光一闪:“小姐还记得那戏后来是怎么唱的?女主角伤心回乡路上,遇到了真心爱慕之人……说不定,您也能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听了这话,安棠懵然地抹着泪,眼底慢慢亮了起来:“是么?”

*

马夫一扬鞭,车轮辘辘滚动,一只白玉似的纤手斜撩起车窗帏帐,探出半张粉妆玉琢的脸。

安棠换了身干净新衣,心底也有了新的期冀,兴致勃勃地望着沿途陌生街景。到了地方,她停车下轿,与车夫约定好来接的时辰,拉着挽月上了桥。

季春三月,岸边桃花盛放,偶有一两朵被清风吹散,粉白色的花瓣错落地铺在水面上,往桥洞游去,马上就要与游船会合。

“好兆头啊。”安棠不禁感叹。

“小姐此话怎讲?”

“预示着我会将那陆某人打得落花流水。”

“……”

日头驱散了细雨,二人并肩穿梭在热闹的街市中,边寻饭馆边打量适龄男子,凑着脑袋说说笑笑,一时忘却了烦恼。

可下一瞬,安棠的耳边猝不及防炸开几声鸡叫,咕噜噜的,像煮粥时一个个往外鼓出的气泡,听得人直犯恶心。

再定睛一瞧,离她脚边半丈远的地方,摊贩正把笼里的活鸡一只只放出来。

安棠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要说这世上有什么能令她吓破胆的东西,非此物莫属。

因她幼时被一只通身黑羽、鸡冠红亮的大公鸡扑棱着翅膀狠叨了一口,从此一看见活鸡,就会吓得浑身发虚,腿抖腰软冒冷汗。

便如此刻。

“挽月,我有点站不住……”

“再走几步就能到酒楼了,小姐撑住啊!”

挽月摸着她骤然冰凉的指尖,暗道不妙。

瞧小姐这模样,似乎快发病了。

正逢午时,酒舍尚开张,小二端着新鲜出炉的招牌菜,放开嗓子吆喝着,若是两家店所隔十步之内,定要比比哪家嚷得更像铜锣。

她们在一个牌匾上书“酥鲜斋”三字的楼前停步,正在吆喝的小二眼尖,躬着腰小步跑来相迎:“二位里面请!”

可一进门,里头的伙计却迎上来陪笑道:“您二位稍等片刻,马上就清台。”

挽月心里着急,将安棠扶靠在门旁:“我先去讨点吃食来,小姐可站稳了。”

可她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脑后好大一声“咚”,直砸在地板上。

“小姐!”

安棠歪着身子顺着墙滑落时,心想,没想到这“落花流水”的运气,原来指的是我。

她再也撑不住,闭上了眼。

挽月有些慌神,扑倒在安棠身边不知所措。

这时,却听一道清冽的男声如定海神针似的响起:“莫动。”

挽月闻声看去,见一少年公子气定神闲地走近。他身量颀长,身姿矜贵,手中却提着一笼蒸包,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随后,他蹲下身探了探小姐的鼻息,神情严肃而专注。

挽月莫名有些怵他:“怎、怎么了吗?”

挽月自幼为奴,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而今被这通身贵气的公子唬住,不禁也听话地收回手。

“遇人昏迷要视情况而定,有的若是立刻扶起来,反会伤人,严重者,甚至再难回天。”

那公子的声音镇定,不缓不急,让挽月急躁的心平复了几分。

她连忙接话:“我们小姐害的是风虚症,每每昏倒,都是立刻扶的,应该没事吧?”

安棠的这病说怪也怪,但算不上十分稀奇,虽无性命之忧,却难根治。

发病时常常毫无征兆,肚饿或是受了惊吓,人就会忽然晕倒。若说有什么防病之法,便是身上时刻备着粮,发觉心跳得过快时,须得让胃里揣上食物,安抚五脏六腑,不然连一阵清风都能把人吹倒,因此得名风虚症。

至于怎么得的……

挽月在安府待了才三四年,许多陈年旧事都不知,却听府里的老人说过一事。

——小姐这条命,最初是用来救少爷安琉的。

听说少爷小时候生了怪病,什么神药都没用,请来仙师一看,仙师指着安夫人的肚子说:“再怀一胎,以其血可解。”

可怜小姐刚生下来,就被取血用做药引,自身亏血而留下病根,却也真的治好了少爷的怪病。

或许出于愧疚,老爷夫人如今真真是对小姐极好的,什么都依着她,才养成了如今这娇蛮的性子。

挽月抬头,正要向对这位好心公子解释这病,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可见也是懂的,收回欲要诊脉的手,不再制止。

“公子可否搭把手?”

那清雅公子却退后一步,给后头的好心人让了路。

“我来帮我来帮!”

一中年男子挽了袖,正欲把手搭上来,被他身旁的女子一手肘怼了回去:“滚边儿去,凑什么热闹。”

那女子力气颇大,直接抱起安棠,把她放到刚清台的桌旁长凳上。

挽月向她道了谢,还想再向方才公子道谢,一回头,却不见他的身影了,好似天上仙一般来去无踪。

而在凡间,美人走到哪里都吸睛,更何况还是柔弱到晕厥的美人。

一时间众人目光纷纷聚在了她们身上,没人注意到,安棠方才倒下的地板附近,一团明火被供台挡在死角里,正沿着房柱缓缓攀升。

第一位发现火焰徐徐绽放的食客大喊——

“走水啦!”

……

一盏茶后,当陆宴浔拿着刚买的饴糖回到酥鲜斋楼前,看到食客鱼贯而出,楼角泻出了一团明火。

他脚步一顿,敛眸观察了一圈楼外的人,不出所料的,没有发现那对主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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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几个小Tips:

1.负心汉未婚夫当然是误会,当年的婚约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不过本文是感情流,搞的一切事情都为谈恋爱服务w

2.男16女15岁,前期女追男后期男追女,主打一个少年人的拉拉扯扯,文风轻松,初心就是希望能让大家乐一乐甜一甜爽一爽。

3.架空!考究党和追求古色古香的宝贝请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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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土狗文学《替嫁后她带球跑了》

【先婚后爱|替嫁|女主死遁带球跑|男主追妻火葬场|虐中带甜|狗血】

【糙汉x娇柔|双洁|体型差|年龄差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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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上链接——[红心]

文案:

新婚夜,白胭菀紧张得鬓角冒汗。

她的夫君是位出身草莽、一战封侯的将军,据说他杀伐果断、冷面无情。

她真怕他看到自己不是长姐,一气之下,叫她横尸春帐。

可撩开盖头后,谢昼只是单手挑起那张没他巴掌大的小脸,长眉微挑。

气息交织,白胭菀淡定地回望着他,心跳却如擂鼓。

她似乎看见他笑了一下,随后,帐幔落下,孔武有力的手臂箍住了她的细腰……

婚后,谢昼常常在外打仗,白胭菀居深宅之中,做自己分内之事。

难得相见,二人说的话都没床榻间的喘息声多。

白胭菀知道他心属阿姐,自己只是娶来延续血脉的工具。

但替嫁给谢昼,对于她这个通房所出的庶女来说,已经是攀高枝了。

她没有退路了。

*

谢昼一心期望天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为此不惜刀尖舔血。

除此之外,他只想尽快留下后代,继承爵位,以保他不幸战死后,谢家一族的富贵安宁。

对那个替嫁来的妻子,他说不上多喜欢,但她乖顺貌美,日子便这么过了下去。

可他从未想过,她竟会先于自己身死。

更没想到,当他虔诚地为她做完三千大拜,额间双膝尽是血痕时,却撞见他的妻还活着。

她正与一男子并肩而立,小腹微微隆起,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明媚笑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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