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上门

翌日,姜庆先去衙门点了个卯,回府同方氏说了会儿话,便打算再出门找姜窈。

刚离开方氏的院子,门房便送来了一张拜贴。

姜庆先没接,吩咐门房:“送去后院给大娘子。”

门房垂首回道:“郎主,这是指明了给您的。”

给他的?

姜庆先疑惑地接过去,待看清上头的印鉴后,心忽地一跳,拿着拜贴匆匆往府外走去。

裴珏负手而立,正等在那里。

姜庆先没见过他,犹豫着走过去,试探着问道:“您是左都御史?”

裴珏淡淡地扫了姜庆先一眼——

这是个相貌出众的中年男人,但姜窈只有那么两分像他。

想来,她更像陶氏。

裴珏的眼风扫过,姜庆先竟觉得冷汗冒了些出来。

他可是听说了,裴珏查了一桩科举舞弊案,在延平府时也发落了几个官吏,整个广南可谓是风声鹤唳。

他不知道裴珏何时离开了延平府,不知他何时到的建宁府,更不知他为何会来寻他。

两人可没什么交集。

姜庆先垂着头,把这些年做过的事都回想了一遍,暗忖裴珏难道抓住了他什么把柄?

姜庆先的惊慌失措,都被裴珏看在眼里。

他心底甚是不屑,这么个空有皮囊的男人,陶荣谦当年是看上了他什么?竟然舍得将唯一的爱女下嫁?

看来,陶荣谦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裴珏久久不语,姜庆先忍不住再要开口时,裴珏方道:“正是。”

确认了裴珏的身份,姜庆先又郑重地朝他行了一礼,颇为客气地问道:“您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了。不知您寻下官,是有何要事?”

裴珏道:“此来实为私事,可否允我入内拜祭先夫人?”

姜庆先心头咯噔一声,裴珏来拜祭陶氏?他依稀想起,陶荣谦从前是授过裴珏课业,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裴珏竟然还能感念这份旧情,想着来拜祭陶氏?

他赔笑着道:“您真是想得周到,还请随下官入内。”

姜庆先躬身请裴珏入府。

裴珏颔首,随他步入姜家。

陶氏的牌位就放在姜家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姜窈走后无人打扫,门上已结了蛛网。

裴珏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姜庆先,直看得他讪讪地垂下了头,嘴里无力地辩解:“这些不长眼的下人,做事竟然这么不精细,回头下官定要整治他们一番。”

裴珏微哂,并未说什么,只示意姜庆先开门。

姜庆先推门,周遭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慌。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却见裴珏神色如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那么淡然地进了屋。

姜庆先一愣,讪讪地放下了手,跟在裴珏身后进去了。

门口无人打扫,屋内亦然。

香案已积了一层灰,那牌位也蒙着灰。

裴珏略看了眼,意味不明地道:“看来姜主事对先夫人无甚夫妻之情,此处破败成这样,竟然也不管不顾。”

裴珏能来祭拜陶氏,肯定是感念陶荣谦曾经为他授业解惑的旧情的,姜庆先不敢顺着他这话接下去。

“您误会了,这都是下人不懂事。”

裴珏没理会他这话,只问道:“看这样子,至少有月余没有打扫过了,可对?”

姜庆先尴尬地点点头,从前姜窈在时,这里都是她来打扫的,自她离开后,那些下人知道方氏忌讳,怎会想着过来打扫?

裴珏没再说什么,取了香恭敬地祭拜了陶氏。

祭拜后,姜庆先请裴珏去花厅,命人奉茶,裴珏倒也给了他这个面子。

“您来一趟不容易,不如在寒舍小住几日?让下官略尽地主之谊?”

裴珏是镇国公嫡幼子,如今更是位高权重、简在帝心的左都御史。

姜庆先当然想攀附一二。

“此事再议,我此行还有一事。听闻你与先夫人有一女?”

姜庆先点头,“正是。”

裴珏扫了他一眼,淡声问:“她现下可在府中?可否请出来相见?”

姜庆先闻言,这心里是七上八下的,他这会儿上哪儿去找姜窈?

他犹豫片刻,想用蒙其他人的说辞来搪塞裴珏。但不待他开口,裴珏又道:“家母知尊夫人仙去,对令嫒牵挂多年,遂命我前来,接她一道去京城。”

姜庆先到了嘴边的话慢慢咽了回去。

镇国公府竟然要接姜窈去京城?那丫头竟然还有这般大的造化?

姜庆先飞快地盘算了起来,镇国公府这个档头来接姜窈,那绝不仅仅是因镇国公夫人牵挂她,没准就是受了陶氏所托,想替姜窈寻门亲事。

别说眼下姜窈不在,就算她在,姜庆先也不能让她得了这桩好事。

反正裴家人都没见过真正的姜窈……

姜庆先很快就拿定了主意,起身对裴珏行了一礼,“请左都御史稍候,下官这就遣人去叫她。”

裴珏:“嗯,去吧。”

姜庆先转身出了门,裴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冷笑着勾起了嘴角。

没想到他随口一试,这姜庆先还真敢想出李代桃僵的法子糊弄他。

他倒要看看,姜庆先怎么把这出戏唱下去。

……

约莫一炷香后,姜庆先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个年纪和姜窈仿佛、颇有几分姿色的少女。

那少女一进屋,先羞怯地抬头看了眼裴珏,待看清裴珏的长相后,她顿时羞红了脸。

“窈窈,这是左都御史,快快见礼。”

那少女娇娇地行了礼,含羞带怯地道:“见过左都御史。”

裴珏睇了她一眼,猜出她是姜窈的庶妹,姜娇。

他没说话,姜庆先心里打鼓,赔笑着道:“这就是下官与陶氏的长女,姜窈。”

裴珏勾唇,无甚情绪地道:“听闻尊夫人仙姿玉貌,令嫒这模样,似乎差了些意思。”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

以裴珏的为人,从不会评价哪位夫人、姑娘的容貌,他现下说这番话,也不过是因为知道这父女俩的心思,有心让他们难堪罢了。

此话一出,姜庆先愣住,姜娇则面露羞愤之色。

姜窈长得像陶氏,容貌极盛,别说在姜家,便是整个建宁府,也无人能出其右。

姜娇为此恨了多年。

也就是后来陶氏过世,方氏被扶正,姜窈要在她们母女手底下讨生活,姜娇这口气才渐渐散了。

原配嫡女又如何?貌比西子又如何?还不是要看她母亲的脸色过活?

再后来,得知姜窈要被嫁给那三十有七的鳏夫何通判,姜娇更是兴奋不已。

但她没想到姜窈竟然敢跑。

姜娇咬唇,姜窈真是阴魂不散,如今都不知死活了,还能让她受此羞辱。

见姜娇双眸通红、泫然欲泣的,姜庆先觉得心都碎了,忙替她说话:“她长得不大像她母亲,更像下官些。”

裴珏闻言,意味不明地接了句:“果真是亲父女。”

姜庆先不解其意,只放低姿态道:“您说得是。”

裴珏:“听说你十岁丧母,这些年日子过得可艰难?”

姜娇反应过来裴珏这是在跟她说话,忙回道:“不艰难,父亲和母亲都待我很好,不曾让我受过委屈。”

姜庆先闻言,赞许地对姜娇露出笑脸来。

裴珏只当没看见他们父女俩之间的暗涌,随口道:“虽是如此,生恩亦不可忘。”

姜娇到底是方氏的亲生女儿,面子功夫虽不如方氏那般炉火纯青,但也得了她一两分真传。

听了裴珏这话,姜娇连忙道:“您说得是,先母的生恩我亦不敢忘,没有一日不在思念她,每日都要去先母的牌位前和她说说话,既是替她排遣,也让她知道我过得很好,不必为我担心。”

姜娇说着,竟也落了两行泪,看上去特别的情真意切。

可姜庆先的脸色却陡然变了。

“这……”

姜庆先想描补两句,裴珏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裴珏:“贵府东南角的小屋里供奉着令慈的牌位,我方才也去祭拜了,没想到姜姑娘如此孝顺,竟然每日都去。”

姜娇不知道姜庆先为何变了脸色,迟疑着道:“为人子女,自当如此。”

她本以为说了这些话,裴珏会对她赞许有加,谁知他竟然冷笑了起来。

裴珏没再看姜娇,只问姜庆先:“事到如今,姜主事还想把这场戏唱下去吗?”

裴珏的语气一如既往没什么起伏,但姜庆先却平白听出了一丝薄怒。

他埋怨地看了眼姜娇,认命地跪了下去。

真是言多必失,若姜娇不提什么牌位的话,裴珏未必会察觉到不对劲。

他们刚刚才去了供奉陶氏牌位的屋子,那里灰尘满满,哪是每日都有人去的样子?

还有,裴珏说那屋子在东南角也是诈姜娇的。那屋子在姜家的西南角,与姜窈住的地方毗邻。

姜庆先自以为推测出了裴珏看穿这场戏的缘故,却没想到裴珏自始至终都在耍着他玩儿。

姜娇还一头雾水,但也随着姜庆先跪了下去。

事已至此,姜庆先不敢再辩解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道:“此乃下官次女姜娇。左都御史容禀,下官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下官那长女福薄,如今重病在床。下官便想了这么个主意,让娇儿替她长姐去趟京城,以慰国公夫人一片好意。”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更让人觉得这是他们姜家的一片好意。

姜庆先以为,裴珏能网开一面,不再追究此事。

但他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了一阵清澈的声音——

“父亲先是找人冒充我,现下又编造我重病的话,您这是有多恨我啊?”

小裴(嫌弃脸):什么歪瓜裂枣、庸脂俗粉,也敢冒充我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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