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听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原本淅淅沥沥的雨声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演变成了更加狂暴的姿态。
狂风呼啸着卷过庭院,拍打着窗户,发出令人不安的呜咽声。
厚重的乌云彻底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房间里一片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纯粹的、压抑的黑暗,让林屿听心底某种潜藏的不安逐渐放大。
他从小就有些怕黑,尤其是在这种极端天气下,独自一人待在空旷陌生的房间里。
小时候,每逢雷雨夜,他总要跑去和父母挤在一起才能安心入睡。
后来长大了,虽然好了很多,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对黑暗和巨响的畏惧,并未完全消失。
他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试图隔绝窗外恐怖的声响,也试图给自己一点虚假的安全感。
被子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很干净,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
就在这时——
“轰隆!!!”
一记惊天动地的炸雷毫无预兆地在头顶炸响,声音之大,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撕裂开来。
紧接着,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巨蟒般划破漆黑的夜幕,瞬间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又瞬间熄灭,留下更深的黑暗和耳鸣般的寂静。
“啊!”林屿听吓得浑身一颤,惊叫出声,整个人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剧烈地撞击着肋骨。
黑暗中,他急促地喘息着,手指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又是一连串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滚滚而来,仿佛千军万马在头顶奔腾。
雨点变得更加密集和猛烈,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像是无数只手指在疯狂地抓挠。
不行……他受不了了。
林屿听蜷缩在床角,把脸埋进膝盖里,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
客房很大,很空,黑暗仿佛有了实体,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每一次雷声响起,他都忍不住瑟缩一下。
他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疯狂蔓延。
可是……能去找谁?
谢老师已经休息了,为了这点事去打扰长辈,太不懂事了。佣人们也都在后面的佣人房……
只剩下一个选项——隔壁的江沉砚。
这个想法让林屿听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比刚才被雷吓到还要滚烫。
他才刚从那个“浴室惊魂”和尴尬的姜茶事件中逃离出来,现在又要主动送上门去?
而且是以“我怕黑怕打雷”这种……听起来就很幼稚、很丢脸的理由?
可是,内心的恐惧战胜了羞耻。
又是一道刺眼的闪电和紧随其后的炸雷,林屿听几乎能感觉到床铺的轻微震动。
他再也顾不上了。
他摸索着爬下床,黑暗中磕磕绊绊地找到那个柔软的枕头,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这样能给他一点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一般,赤着脚,轻轻拉开了房门。
走廊里同样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楼梯口的安全指示灯散发着微弱的绿光,更添几分阴森。
狂风暴雨的声音在空旷的宅邸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恐怖。
林屿听抱着枕头,几乎是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挪到隔壁江沉砚的房门口。
他站在门外,犹豫了很久。
里面一片寂静,江沉砚可能已经睡了。
现在敲门,会不会吵醒他?他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很……矫情?
正当他内心天人交战,准备打退堂鼓时,又一声惊雷炸响,仿佛就在屋顶上方。
林屿听吓得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就敲响了房门,力道因为紧张而有些失控,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
“叩叩叩!”
敲门声落下后,里面依旧一片寂静。
林屿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悔和尴尬交织在一起,让他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就在他准备转身逃回自己房间时,门内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房门被从里面拉开。
江沉砚站在门口,他似乎也是被敲门声惊醒,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有床头那盏阅读灯还亮着,在他身后投下一片昏黄温暖的光晕。
他穿着睡前那套深灰色丝质睡衣,领口依旧严谨地扣着,但头发比之前更凌乱一些,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他看到门口抱着枕头、穿着明显大一号的睡衣、赤着脚、脸色发白、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惧的林屿听,明显愣了一下。
“屿听?”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比平时更低沉磁性,“怎么了?”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林屿听微微发抖的身体和紧紧抱在怀里的枕头,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依旧耐心地询问。
林屿听仰头看着他,在对方沉静目光的注视下,那种因为害怕而产生的委屈和依赖感瞬间涌了上来,鼻尖有些发酸。
他张了张嘴,却觉得那个理由难以启齿,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眼神闪躲,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沉哥……我……那个……雷声……太、太响了……房间……有点黑……”
他语无伦次,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得更低,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怀里的枕头里。
他觉得自己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丢人死了。
江沉砚看着他这副又怕又羞、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软得一塌糊涂。
他侧身让开通道,语气平静自然,没有一丝嘲笑或是不耐烦:“进来吧。”
他的反应太过理所当然,仿佛林屿听半夜抱着枕头来敲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反而让林屿听更加不知所措,愣在原地,没有动。
“外面冷,先进来。”江沉砚见他不动,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放缓了些。
林屿听这才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抱着枕头,飞快地闪进了房间,并且下意识地离门口远远的,仿佛那样就能远离外面恐怖的雷声。
江沉砚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黑暗和大部分雨声雷声,房间里顿时显得安全而温暖。
他走到床边,看着僵立在房间中央、无所适从的林屿听,指了指自己那张宽敞的大床:“上床吧,站着更冷。”
林屿听的脸“轰”地一下又红透了。
上、上床?和江沉砚……同一张床?
“我……我打地铺就好……”他慌忙说道,视线胡乱地瞟着,就是不敢看江沉砚和那张看起来无比柔软舒适的大床。
江沉砚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没有多余的被褥。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屿听赤着的、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的脚,“地上凉。”
他的理由充分且合理,让人无法反驳。
林屿听抱着枕头,手指紧张地绞着枕套边缘,进退两难。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虽然隔着厚重的窗帘,光芒依旧渗入些许,紧接着雷声轰鸣。
林屿听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脸上闪过一丝清晰的恐惧。
江沉砚不再给他犹豫的时间,直接走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自己那边的被子,率先坐了上去,靠坐在床头。
他拿起之前看的那本书,语气平淡无波:“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他的态度太过自然,仿佛同床共枕不过是兄弟朋友间寻常的帮助,反而显得林屿听的扭捏和害羞有些小题大做。
林屿听看着他已经安然就位,又听着窗外持续的恐怖声响,最终,对黑暗和雷声的恐惧战胜了那点可怜的羞耻心。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床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动作轻缓地躺了下去,尽量贴近床沿,和江沉砚之间隔开了足以再躺下一个人的距离。
他背对着江沉砚,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怀里的枕头被他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鼻腔里萦绕着床上传来的、属于江沉砚的干净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点……也许是沐浴露或者洗发水的淡香,这气息无孔不入,扰得他心绪不宁。
虽然隔着距离,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另一边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存在感。
江沉砚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他平稳的呼吸声,都在这安静的、被风雨包裹的房间里被放大。
时间一点点过去。
窗外的雷声似乎间歇性地缓和了一些,但雨势依旧磅礴。
林屿听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但依旧毫无睡意。
身体的僵硬让他有些不舒服,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想翻个身,调整一下姿势。
然而,就在他刚刚侧过身,面朝江沉砚方向的时候,借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他看到了让他血液几乎瞬间凝固的一幕——
江沉砚不知何时,竟然……把上衣脱了!
那件深灰色的丝质睡衣被随意地搭在床尾的扶手椅上。
此刻的他,上半身完全**着,和之前在走廊惊鸿一瞥时一样,肌理分明的胸膛、紧实的腹肌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不同的是,此刻他慵懒地靠坐在床头,手臂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手里还拿着那本书,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全无防备的、极度放松的居家状态。
昏黄的灯光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线条,那画面……冲击力比在走廊时更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慵懒的性感。
林屿听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张,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脸颊上的温度以惊人的速度飙升,烫得可以煎鸡蛋。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不是自己的了,它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他他……他怎么把衣服脱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过于震惊的视线,江沉砚从书页上抬起头,看向他,对上他那双写满了震惊、羞涩和无处安放慌乱的眼睛,神色如常,甚至带着点被打扰阅读的不解:“怎么了?还是害怕?”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赤着上身和人同床共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林屿听猛地回过神,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弹回原来的姿势,重新背对着江沉砚,把发烫的脸死死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着难以置信的羞窘和结巴:“没、没有!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江沉砚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上身,再抬头时,语气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平淡:“睡觉不喜欢束缚,习惯了。”
他顿了顿,反问道,“不舒服?”
“没……没有不舒服……”林屿听的声音更闷了,几乎要哭出来。
他不是不舒服,他是……太“舒服”了!
视觉冲击力太大,导致他浑身血液都在乱窜,大脑一片空白,之前那点对雷雨的恐惧早就被这更强烈的刺激挤到了九霄云外。
习惯了?他不喜欢穿衣服睡觉?!那自己躺在这里算什么?!!
林屿听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他就不该过来!宁可被雷劈死,被黑暗吞噬,也比现在这样,躺在一个半裸的、对自己有着明确企图的男人床上,承受着这种甜蜜又煎熬的酷刑要好!
他现在不仅睡不着,反而比刚才更加清醒,更加……躁动不安。
身后那具散发着热力和强烈存在感的身体,像是一个巨大的磁场,不断地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肌肤的触感,紧实而温热……
要死了!林屿听你在想什么!他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试图用疼痛驱散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江沉砚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几乎要把自己埋进床垫里的、浑身都写着“羞愤欲死”的背影,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得逞的、愉悦的弧度。
他当然知道他不习惯,他就是故意的。
一点点打破他的舒适区,让他习惯自己的靠近,习惯自己的身体,直到他再也无法逃避。
他放下书,关掉了床头灯。
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能短暂地照亮室内。
“睡吧。”黑暗中,江沉砚低沉的声音响起,比灯光亮着时更添几分暧昧和磁性。
突然的黑暗让林屿听又是一惊,但比起独自面对,身边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感觉还是好了很多。
只是,这黑暗似乎放大了其他的感官。
他更能清晰地听到江沉砚的呼吸声,甚至能感受到另一边床铺因为他轻微动作而产生的下陷。
他依旧僵硬地躺着,一动不敢动,生怕不小心碰到对方。
怀里的枕头几乎要被他勒得窒息。
时间在黑暗和雨声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林屿听依旧毫无睡意,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想要动一动发麻的腿。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在黑暗中,精准地覆上了他紧紧攥着枕头、放在身侧的手背上。
林屿听浑身猛地一僵,像是过电一般,所有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被触碰的地方。
那只手只是轻轻地覆盖着,没有用力,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那掌心的温度和干燥的触感,却像是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林屿听所有的心理防线。
“别怕。”江沉砚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近在咫尺,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雷声已经远了。”
他的手掌温暖而稳定,仿佛能驱散一切恐惧。
林屿听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又酸又软,眼眶甚至有些发热。
他僵硬的手指,在那温暖的包裹下,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他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那只手覆盖着,仿佛那是狂风暴雨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窗外,雨声依旧,雷声渐歇。
房间内,黑暗中,两人同榻而眠,一只手轻轻地覆盖在另一只手上,无声的暖流在咫尺之间悄然传递。
林屿听原本狂跳的心,在那只手掌的温度和那句低沉的“别怕”中,奇异地慢慢平复下来。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
强烈的困意终于如同潮水般袭来,伴随着身后那具身体传来的、令人安心的热度和气息,他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意识慢慢沉入了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模糊地想,也许……这样也不错。
而在他身后,确认他呼吸变得平稳绵长后,江沉砚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沉静的、势在必得的幽光。
他轻轻收回了覆在林屿听手背上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皮肤微凉的触感。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纤细的、在黑暗中模糊的背影上,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夜还很长,而他的猎物,正在一步步地,走入他精心编织的网中。
这下两个人也算是互相看过身体了哈[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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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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