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嵇跑着跑着，也有点心虚。

最后还是停下脚步来，等人跟上。

“咳咳……那什么以后有我一块肉吃，就不亏你啊。”

所以这次就这么着过去吧。

霍燃眼底笑意滑过。刹那。

淡“嗯”了声。做回应。

*

去吏部之前。

两人先去了一趟御林军的住营。

御林军负责护卫皇室。有诏才会出城。

萧承嵇很少有交集。且听传闻，御林军中大多是坚决的武官一派，最不屑和文官往来。

如今朝中，文武对立虽然没有前朝那般严重。但仍有三派，坚决的武官和文官派，以及中立派。

除却中立派。

坚决要划分界限的文武两派，则是比较强硬的，双方毫不掩饰对对方的敌意并且暗中对抗。

若萧承嵇单独来，可能会吃亏。

但身边跟着霍燃。

又恰好，御林军的左统领，是霍燃昔日的友人。

所以他们这次问话非常顺利。

不顺利的是，威武的萧大人一直插不上话。即便插上话了，眼高于手的御林军武官派左统领也当没听见一样。只有在霍燃重复了一遍，才会回答。

着实把萧大人气圆了眼。

萧大人气鼓鼓，从御林军住营离开去吏部的路上，小脸都没有消下来。

霍燃侧眸了几次。

忽然叫住了人，递给了人一小袋无核梅子干。

“干嘛？”

萧承嵇圆溜溜的葡萄眼在梅子干和霍燃之间来回转，最后还是伸出了小爪。因为闻着就好香。

“你什么时候偷藏了好吃的。”萧承嵇开了袋子，发现比闻着更香，一口一个，腮帮子鼓鼓像觅食的小松鼠。这次却不是气的了。

霍燃：“林左没有恶意，只是不习惯跟文官一派相处。莫为此生气。”

萧承嵇楞了下。而后心虚转开眼，“我，我知道……我怎么可能和他们计较。”

御林军住营。

“啊呸。”林左在见到了昔日的儿时习武的伙伴，大说特说了一顿后，正口渴至极，拿起自己的水杯。灌一口，下一秒全吐了出来。

全是沙土。

再拿了水壶一看，发现里面也填了不少沙。

营帐外头地面还未修整好。

“……”萧承嵇！

怪不得他瞧着那个鼎鼎大名的萧大人，刚才一直那么安静！

*

萧承嵇在询问了霍燃不吃后，心安理得地吃着人的梅子干。

两人在前往吏部的官道上。

看见了由五六个仆从拥护着的，迎面坐着轿辇招摇而来的人。

看这架势——

萧承嵇将自己的梅子干果断往袖里一藏。

来人是三皇子。北朝唯一一个还未封王的皇子。

三皇子生得极好，和以美貌在后宫见称的婉妃娘娘如出一辙，眉眼如描画，唇若朱丹，面如凝脂，颦笑之间，也是赏心悦目。

如果不是因为——

“萧大人！”三皇子远远就看见了两人。

“三殿下。”

三皇子从辇车上下来，一身夺目招展的宽袖竖领紫云蓝秀纹蜀锦袍，外罩着狐狸皮毛裘，脚下云靴挂着两个金铃铛。

一整个华丽无比。

配着那张脸，堪称闪人眼。

如果不是——

三皇子靠近萧承嵇，“刚才远远看见你在吃东西，吃什么？给我吃一个。”

萧承嵇：“……”

萧承嵇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的梅子从袖中拿出。

三皇子凑近嗅嗅，毫不客气伸出手，抓了一把。

萧承嵇看着纸袋子空进去一块，肉疼。

三皇子拿了一把，丢了一颗进嘴里，“本王听说你们开始查黄河案了？味道不错，萧大人你这哪里买的？”

萧承嵇没好气：“路上野狗嘴里抢的。”

三皇子：“……”

三皇子眼略带嫌弃，“萧大人你这也忒不挑了……额呸。”

“萧大人你要是想知道什么线索，尽管来找我！”三皇子将剩下的梅子干赏给了后面的仆从，擦手，“知道那个进京面圣的地方官吗？是本王专门派人护送的！这可是本王的功劳！对了，你查到什么线索，也记得跟本王透露。”

三皇子靠近人悄声。

“是。”萧承嵇敷衍应。

三皇子满意直起身，闲着的手正准备再拿一把梅子，然后想到了萧承嵇刚才的话，只好悻悻带嫌弃地收回。

人重新坐上了轿辇，用着同情的眼神看着下面的两人，“萧大人，生活困苦跟本王说一声，不至于跟野狗抢食……”还吃得津津有味。“本王和萧大人多年情谊，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轿辇远去，“可怜的萧大人，一定没吃过好的吧……来福，漱口。”

萧承嵇：“……”

霍燃盯着护食的小文官，眉毛一挑，“野狗？”

萧承嵇：“……”

萧承嵇伸懒腰，避开话题，“啊，时间不早了，咱们得赶紧去吏部了。”

萧承嵇加快了步伐。

*

吏部那里得到了遣派护送赈灾银的人员名单。和御林军那里交接的名单，正好一致。

萧承嵇其实最想见见那个进京面圣的巨野县地方官。

但是他们晚了一步。

地方官心系家乡灾情，已经先一步赶回去了。

两人从正午忙碌到傍晚。

关于案子的脉路更为清晰，但疑点也多了。

夕阳西沉。

小文官咬着从吏部被投喂的两块肉饼，口齿不清地下命令。“咱们得去一趟禹州……”

霍燃:“嗯。”

萧承嵇其实想说如果霍将军没空的话，可以不必跟去。

但人应得快，萧承嵇的小算盘立马就落空了。

霍燃：“明天？”

这么快？

萧承嵇咽下肉饼，觉得有点噎。

霍燃掏出了颗桃子，递给了人。

那是在吏部拿的——在吏部尚书只是客气几声，而人面无表情在人惊恐的“你真拿啊”的眼神下，挑了最为饱满果汁的一颗，收进了袖中。

同样的手法，在礼部兵部都拿了不少。

小桃子水灵又香甜。

萧承嵇立马接过。一口咬，“明天就明天吧。”

反正这事宜早不宜迟。晚了还怕有人故意生变故。

“那说好了。明天华雀门见，巳时一刻。可不准迟到！”迟到了就不带你了！

小文官凶巴巴。

*

第二日，两人如约在华雀门见面。

马车简朴。

霍燃甚至提早到了。

萧承嵇算盘彻底落空。

马车出城。

萧承嵇昨夜已经请示了皇帝，还拿了块办事通的金牌。

两个人一早秘密出城。

京城距禹州少说也有千八白里。

没个十天半个月到达不了。

萧承嵇早有预料，带了厚厚一包袱书给自己打发时间。

雇了个擅路的马车夫。挑着最快到达的路走。

最捷径的路其实是官道。但两人是秘密出行，若走官道，势必会被其他人发现。于是要求马车夫走官道外更捷径的路。

马车夫经验丰富，果真寻了个比官道更快捷的路。代价则是——

萧承嵇日常被颠得小脸唰白唰白。

霍燃在人不知道第几次下车趴树上呕吐，蹙眉，要求马车夫放缓速度。

萧承嵇立马拒绝：“不成！”那他这些天的苦就白受了！

萧承嵇咬了口酸梅就爬上马车。“师傅，按你最快的速度来！”

人的腿脚还有点软。几乎是四肢并爬地上了马车，然后瘫倒在马车的软垫子上。

霍燃皱眉。但拗不过坚决的小文官。

马车夫：“两位爷，俺的速度其实不快了。这山路崎岖，更且……越靠近禹州，最近冒出来的山贼多的啊。都是些灾民活不下去，占山为王了……专门等着二位爷这种不走官道的富贵爷打劫啊。速度不快，哪天撞上了，咱们就没小命了。”

霍燃：“按你的经验来吧。”

然后掀帘进去查看虚弱的小文官。

萧承嵇正躺在软垫子上，晃着脱了靴子的白脚丫，一手点心，一手小话本看得乐呵。

霍燃：“……”

在前几天，人还能装正经捧出大头古册子翻翻看看。

过了几天。彻底原形毕露。

萧承嵇的脸色还是有点白。只是因为人心态好，所以显得精神还不错。

霍燃找了甘草叶让人含着。

能够让人缓解干呕后的反胃。

人已经习惯了被喂各种各样的东西。

看也没看清楚是什么，小嘴一张，“啊”一口含着。

连带着霍燃的手指。

霍燃顿了下，手指很快从人红红软软的嘴巴上抽离。

萧承嵇吧唧了下嘴，眼睛还没离开小话本的书页。评价，“唔，好苦。”

霍燃：“……”

马车又赶了五日。

离禹州越来越近了。

不巧的是，如马车夫所担心的，他们果然遇上山贼了。

乌泱泱一群，面露凶光。

马车夫一声惊叫，立即扔下车跑了。

因为山贼的目的往往都是在马车上的客人。所以他们只要跑得快，一般都能逃命。

霍燃并没有在意跳车跑走的车夫，顺然接过了缰绳，稳住了马匹。

“留下钱财，饶你们不死！”扛着大刀的山贼头子一声吼。

后头跟着起势。

漫山遍野，吼声不绝，惊起山鸟重重。气焰昌足。

霍燃冷眼。

马车帘子忽从里掀开。

萧承嵇一手野果子，打着呵欠出来，野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就放进了嘴里。

“怎么停下来了？要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