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墨刚刚坐下。
讲台上班长就宣布了一个消息,这学期结束,全班同学将要乘坐大巴车去到胡宁附近的一座城市,华安。
华安曾经是一朝古都,那里保存着许多古物遗迹,以及皇权的象征——旧皇城。
班长话毕,同学们中有期待,有平淡,还有人大骂学校暗箱操作。
贺兰墨心里倒很意外,曾经有学长学姐说,研学活动基本安排在大三大四。
不过他们已经新的一届了,可能安排上有了变动,然后把借的书还了。
下课后贺兰墨照常准备去足球场散步吹吹风。
有一个长相可爱的女孩子正徘徊在他下课的必经之路上。
见贺兰墨走出教室,便朝他走过来。
“贺兰同学,你好!”
她显得很害羞。
“嗯?”
贺兰墨将头发顺至耳后,站住脚步“有事吗?”
女孩将手中的《风华文艺》捧了出来,“贺兰同学,我是戚绥学长的读者,一直以来,我都很羡慕他!
我想要一个他的签名,签在……这本我最爱的一期上。”
这一期的书封上是学校的垂丝海棠,印着三月下的字样。
显然是三月份的下刊了。
只是……
“为什么,不亲自去呢?
我相信他见到自己的读者,会很乐意满足你小小的请求。”
贺兰墨笑了笑,询问面前的女孩。
“那是因为,我一见他就……就结巴,”
女孩苦恼的用手轻锤一下额头。
“而且,贺兰同学和学长是朋友,我见到你们总是一起结伴,才想到这个主意的。”
“贺兰同学,你就帮帮忙吧,拜托拜托!”
贺兰墨抿了抿嘴唇。
“好。”
“那么,到时候,怎么交还给你呢?”
女孩笑了笑,多了些爽朗。
“我们两个班总有课挨在一起,贺兰同学没注意过吗?”
她的眼睛里有一丝狡黠,“我们班可是不少人很注意你呢,
一哥!”
一哥是贺兰墨班上对他的称呼。
没想到连这个称呼她也知道。
“那你的名字呢?”
“我叫江南。”
“再见啦!”
女孩和他告别,牵着一个清冷挂少女离开了。
贺兰墨下到一楼。
戚绥正站在夕阳的微光中,他眼睫低垂,抬起左手看时间。
一举一动,在人群喧闹也依旧优雅贵气。
贺兰墨走到他身边,两个人并肩闲聊。
听他说要出去研学,戚绥起了兴趣。
“我会和你一起去。”
“一起?”
贺兰墨在脑海中想象出一幅大巴车在前面跑,戚绥开着跑车在后面追的惊世画面。
他用力摇了摇头,对戚绥说:“这不行。”
戚绥看他表情,情不自禁轻笑了一声。
用手把贺兰墨摇乱的碎发顺到耳后。
戚绥的手很优美,同时又很有力量感。
手腕部位有一股说不出的香气。
每当距离过近,这香气就萦绕在人的鼻间,若有似无。
贺兰墨很喜欢。
等戚绥做完这些动作,又笑眯眯的对他说,“我会很低调。”
“保证没有人会注意。”
低调到贺兰墨全班都格外认识他也算低调吗?
贺兰墨哼了声。
继续迈开腿往前走。
“七哥,你不要去了,研学没什么好玩的。”
“玩?”
戚绥手臂一伸,将贺兰墨整个人框在他臂弯里。
语气轻柔的贴近贺兰墨耳旁。
极缓慢的开口:“阿墨,我是一个很不着调的人么?”
贺兰墨整个人炸了起来。
他推了一把戚绥的胸膛,却感觉自己整个手掌都像在发烫。
晚风悠悠吹过,雁鸟在广阔的天空划过一列队行,暮色中,星星闪亮,树影成双。
戚绥突然说,“我喜欢今天的月亮。”
贺兰墨看着他脸,却发现,微笑之上,双眼隐隐含有一种伤感。
这样的笑,十分复杂。
让贺兰墨心里也闷闷的,说不出的涩然。
“戚绥……”
“为什么你这么富有,帅气,幸运,还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想认识你,你却一点都不快乐?”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有很多想问,但看见戚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就问不出来了。
每次的欲言又止,都让贺兰墨平添烦恼。
但今天的他,却必须要问。
已经过了寒露,晚上的风带着凉,吹在人脸上,像不留情的前任。
戚绥停顿了1秒。
巨大的情绪如同海啸,差点将他击溃并淹没。
眼前飞快闪过一位红衫青年,尤带寒霜的森厉面孔。
桃花眼,入鬓眉。
而那面孔逐渐重叠成贺兰墨的脸。
被喜欢的人拒绝多少次才能假装不再受伤?
误会要解释多少遍才会让偏见澄清?
一边是国破家亡的急诏,一边是情深如许的爱人。
碎裂的玉佩,斩断的红线,一切都难以挽回,覆水难收。
当怪天意作弄,教他们分离日久。
“已经太久没有人这么问我了……”
“阿墨……”戚绥喃喃说道,“我的心情……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说他不明白,可贺兰墨分明在他脸上,见到一片伤心。
下一秒,戚绥不容拒绝的把贺兰墨按进怀里。
砰!砰!砰!
心跳声击打着贺兰墨的耳畔。
戚绥的怀抱,带着温热和香气,让他很想就此沉溺。
戚绥的表情有些木然,却满含怀念的用脸颊蹭了蹭贺兰墨的发顶。
如果能够让这一刻永存,戚绥愿意付出所有。
贺兰墨接受着戚绥这个略显奇怪的拥抱。
为什么戚绥会突然间做出这种行为?
他只不过问了一个平常的问题。
怎么就能让戚绥失控了?
抱了半分钟,戚绥才放开。
“抱歉。”
“我刚刚没有吓到你吧?”
贺兰墨发着愣,听见声音才含含糊糊的回答,“……没有。”
戚绥未来得及收起的浓烈情绪让贺兰墨皱起了眉毛。
一个没来由的想法,出现在他心间:
戚绥他,真正想拥抱的人,是自己吗?
明明认识不到一百天,交情也只不过是普普通通,戚绥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戚绥的眼睛还在看他,专注到灼烈,就好像,思念良久。
当夜风吹到戚绥的脸庞上,他有些失神在想:
曾经他也幸福过,整整幸福了一个春夏。
后来的事,不说也罢。
.
吃完饭洗过澡之后,贺兰墨躺在床上,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阿墨』
贺兰墨想。
只是一个称呼,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他发现,从认识戚绥到现在,原来还不到一百天。
为什么当时戚绥见他第二面,就提出要叫他阿墨。
他是单纯,但不是什么都不懂。
这个称呼,不像两个朋友之间,反而像是,情侣。
贺兰墨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难道说……
他喜欢上了戚绥?!!!
晚上九点零一分,戚绥打来了电话。
贺兰墨手忙脚乱的接通了。
对面许久没有声音。
贺兰墨感到奇怪。
“阿墨……”
因为刚才的胡思乱想,再次听见这称呼,贺兰墨感觉到了一阵别扭,他仍然觉得,这并不是在叫他。
戚绥没有听到回应,心思浮浮沉沉间,嗓音温柔的又唤了一声,“阿墨。”
贺兰墨耳朵红了起来。
“我……我在呢。”
戚绥手中把玩着玉佩,墨色的绳线垂在他手心。
“你生我气了吗?”
“没有!”
贺兰墨反驳。
他只是……有些不解。
戚绥对他,和其它人很不一样。
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够假装看不到了。
有些事情,贺兰墨还没想明白。
贺兰墨手指收紧。
他根本做不到去刨根问底。
“我有些累了。”
电话那头,戚绥又问,“阿墨没有问题要问我吗?”
又等了几秒,才听见贺兰墨说,“我好像从来没有完全认识过你。”
“每当我见到你,总是觉得你又熟悉又陌生,你曾经是个怎样的人,我都不知道,可是我总是想要了解你,知道你。”
贺兰墨的语气带着困惑,还有难过。
戚绥的心像是月亮沉进了水里,快要透不过气。
贺兰墨又说,“以后,可以不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贺兰墨。
毕竟,我们太亲密了,才会有人传播风言风语。
如果我们像正常的朋友一样,他们也许不会再那么说你了。”
戚绥反应了一下,才问道,“你讨厌我叫你阿墨?”
对面陷入了沉默。
他明白,贺兰墨想要拉开他们的距离。
戚绥捏着如意佩的手用了些力,最后有些索然无味的把玉佩放回盒子中。
他和贺兰墨好不容易彼此靠近了,却又重回一开始的起点。
或许比刚认识时还要糟。
戚绥知道,他当时不应该拥抱他的,这个时间太早了。
阿墨会觉得他果然是一个轻佻的花花公子吗?
戚绥想要叹气。
他只是,一时,情不自禁。
一千年已经过来了,不是吗?
戚绥笑得苦涩,“嗯?”
“我只是觉得这样会更好。”
贺兰墨终于说。
戚绥当然能读出他口是心非。
“啪”的一声,打火机在车内亮起,戚绥点燃了一支细烟,降下车窗。
他盯着贺兰墨家大门的方向,出了神。
他早应该有心理准备,怎么偏偏一击即溃呢。
戚绥没有做过逃兵,许多年前,敌军围城的寒夜里,他也未放弃过。
夜色寂寞,心上人却比明月更为皎洁冰冷。
他的阿墨,始终不愿懂。
“我就在楼下,下来和我当面说,行吗?”
戚绥挂断电话,将烟灭掉。
打开车门,静静坐着。
黑色的跑车像一匹知心的马儿,载着他黯然神伤。
贺兰墨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戚绥。
他那眼底,有化不尽的怨愁。
贺兰墨上前两步,清楚的看见戚绥像是被伤透了心,流下一串眼泪。
俗话中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戚绥本人恍惚未觉,只是试探一般轻轻牵住了贺兰墨的手指。
乌云掩月,四处一片漆黑。
贺兰墨心中一痛,他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
戚绥明明对他这么好,可他却任意伤害对方。
为什么他总是要胡思乱想?
他回握住戚绥的手。
“对不起,我真的不该问你奇怪的问题。”
“可是,我……”
贺兰墨心中充满了负罪感。
他不懂为什么自己要去伤害无辜的戚绥,他今天像是中了什么魔咒,思绪只会朝着坏的方面去想。
“我不会怪你。”
戚绥的手指划过贺兰墨的手背,他抬起头,把对方向自己拉近。
眼睛牢牢锁住。
贺兰墨不自在的偏头移开眼神,不敢再看他。
只听戚绥柔声说:“但是…”
“我想知道,在你心里,那些人全部都比我更重要吗?”
“当然没有!”贺兰墨慌张回答。
戚绥继续发问,“你想和我只当朋友?”
这问题把贺兰墨问住。
回想起戚绥对他的种种,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吞吞吐吐了半天,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见对方无话可说,戚绥不免认为自己又在自作多情。
戚绥不愿再为难他。
和贺兰墨告别后,一个人开车回到空荡荡的别墅。
失魂落魄去了地下室,里面陈列着曾经的器具,书信。
戚绥劳心费力,把当初贺兰墨府邸中的心爱物品保存了下来,造就这独属一人的博物馆。
抚摸着那一套贺兰墨曾经最珍惜的茶具,戚绥仿佛又回到那年初春。
故人也曾为他煮茶,也曾和他笑谈世间纷纷俗事。
现在,他只不过成了这天下第一伤心之人。
又是一夜无眠。
我看真的该伤心的另有其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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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天下第一伤心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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