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闻朝歌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脸惊诧:“你怎么会这般想我!”
她眼睛睁大,眉头轻蹙,看上去十足的委屈。
“那我该怎么想你?”
闻祎看着她,平静却略有讽意:“你对京城的熟悉程度肯定比我丰富,自然知道五公主对我夫君有着不同寻常的觊觎。”
“但你依旧将帖子递给我了,这难道还不是送我去死吗?”
“不……”
闻朝歌急着解释,连眼眶都红了些:“不是!”
“我是为了王府!”
她深吸一口气,“你久不在京城,所以不清楚,兄长手握实权却经年不归,父亲看似异姓王爷却空有名,对方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我有怎可拒绝。”
句句诚恳,闻祎轻轻笑了:“你是不能拒绝还是不想拒绝?”
“我现在好奇,你真的喜欢太子吗?”
闻祎不想再听对方半真半假的托辞,将东西囫囵吞枣的扔到箱子,直接离开。
有这浪费口舌的时间,不如早些回家,希望岁慕柒没有午休的习惯。
岁慕柒不算第一次到闻祎的院子,新婚当日他曾在门外短暂地停留过一会,只是当时时间紧迫,没来得及仔细观察。
院子一角红色山茶花挂在枝头,惹眼烂漫,风一吹整个花头掉落,颇有一种决绝之美。
但引起岁慕柒注意的却是伫立在院中的巨大的菩提树。
它看上去死去很久,树冠上已经空无一物,光秃秃的枝丫四处炸开犹如一具被是时间风干的枯骨。稍微一靠近,似乎还能听到树皮微弱的龟裂声响。
一角热烈,一处悲凉,整个小院就这样被分裂成了两部分。
云归将茶盘放在石桌上,轻微的声响触动了陷入沉默的岁慕柒。
他问:“这棵树为什么不移走?”
“它看上去已经死了。”
云归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她为岁慕柒倒了一杯茶,正准备离开,听见对方的声音:“云归姑娘,请等一下。”
岁慕柒暂时收回对枯树的关注,端起茶杯试探:“我见郡主喜欢甜食,想送些吃食给她,但又怕不合她胃口。”
“想问问云归姑娘,你家小姐喜欢甜茶吗?”
岁慕柒饮了一口茶水,故作纠结。
甜茶是边疆当地特色的美食,他要通过云归试探闻祎。
尽管对方曾在初见时就否认去过边疆,但闻祎身上的巧合太多了,她认识师傅,身上又带着熟悉的香味,就连茶水的味道也与记忆中极为相似。但对方谨慎,什么巧合都有一套合理的解释,连带他也挑不出毛病。
不过云归不是闻祎,她没有闻祎那么快的反应速度,且对他也没再设防。
“小姐的确偏爱甜食。”
如岁慕柒想的一样,云归果然没反应过来。她沉思着开口:“比起甜茶,小姐更喜欢青漯酒。”
“这样啊。”
岁慕柒唇边绽开笑意:“那多谢云归姑娘了。”
闻祎又骗他,她现在笃定,她去过边疆。
他补充道:“我想给郡主一个惊喜,还请云归姑娘暂时为我保密。”
云归一副我懂的样子,点点头。
岁慕柒指尖感受着茶杯的热意,垂眸暗笑。
闻祎,你会是我少年时的救命恩人吗?
岁慕柒少年时向往自由,从不愿意被困囿京城,所以常常被父亲批判不务正业,尤其认了师傅后更是常言他以后毫无建树。
那时岁慕柒很不服气,揣着银子留了书信就去投奔许昌。
但少年人第一次出门,尽管聪慧但却不知世间人心险恶。好心救人却被对方不知感恩,还带人劫财害命。岁慕柒不敌,中毒滚落山崖摔下河中。
再醒来时他躺在床上,掌心是干涩的粗布,眼前一片漆黑。
他听见耳边均匀有呼吸声警惕地准备起身。
一道软糯女声响起:“你先别起,伤还没好。”
她将人按下,解释道:“公子,你别紧张,我是医馆的大夫,采药时发现你躺在河中,就将你带了回来。”
“你的眼睛暂时因为毒素压迫神经,所以看不见了,但等毒素清除干净就会恢复。”
“多谢大夫。”
岁慕柒顿了顿,对方听起来不像是蛮地的人:“我姓岁,岁慕柒,请问大夫这是哪里?”
“这里是克厝县。”
林一上手给人再次把脉:“岁公子叫我林一就好。双木林,数字一。”
岁慕柒知道克厝县,是靠近边疆的一个小县城,他曾在地图上看见过。
林一起身准备离开:“岁公子,你先躺会,我去煎药。”
之后几日,林一似乎很忙,除了下午来诊脉,岁慕柒几乎见不到她。
不过偶尔夜里,两人闲来无事时也会对饮茶水,陪着对方下下棋。
直到有一日,对方直到夜里也没再来,连药都是一个小厮送的。
当时他以为只是对方又陷入了繁忙,可之后渐渐觉得有些不对。
之后等他彻底解开遮光布后,才发现这哪里是一家医馆,这分明只是一间素雅的院子。
岁慕柒找到每日送药的小厮询问后才得知对方什么也不清楚。
那小厮说:“公子,我也是拿钱为人办事的,你说的那人早就走了。”
小厮还从室内提出一个小箱子交给他,他打开后发现是一张药方和一叠大约五百两的银票,数目比他来时携带的还要多。
岁慕柒抽出药方,对方字迹娟秀,很是漂亮。
他的目光落在最后,想找一找有用的线索。但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备注,复明后连续一月,每日三次,饭前饮用。
对方告诉岁慕柒:“这是哪位姑娘托他转交的。她说,北地战乱不休,公子既不是北地之人,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岁慕柒没有离开,反而用对方留下的银两买下了那间院子,然后只身去找许昌。
此后几年,他时常回去,但再也没见到过那人。
“这是我母亲亲手种下的树。”
闻祎踏入院子就发现岁慕柒望着枯树发呆,她解释:“菩提树。”
“你回来了。”
岁慕柒闻声回望,抬手给人倒上一杯茶:“不挪走吗?它已经死了。”
“不,它还活着。”
闻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反驳道:“如果挪走才是真的死了。”
岁慕柒:?
闻祎见过什么是死别。
在江南时,卖器皿的商户家家主病死,子女们大办丧礼,还请了说书先生将此人的日日表演,恨不得让这人留在所有人的记忆中。然后过上几个月,富商家有人病重,请闻祎上门诊治,那时除了几个亲近的子女,几乎没人怀念这位老人。
过了几年,闻祎发现整个江南,几乎无人记得起这里曾生活过这位老先生。就连他最亲近之人也只会偶尔在忌日当天去看看他。
直到闻祎离开江南,他的墓地杂草丛生,自此这个人彻底地死在了所有人的记忆中。
闻祎不想母亲落得同样下场。
闻祎摸着龟裂的树皮,心也是同样干涸。“岁慕柒,这是我母亲的院子。”
“我很想她。”
岁慕柒忽然想到什么,身躯猛然一僵。随即抬眸心疼地注视着树下的人。
热烈的红色山茶花被风吹落,直直坠入地面,闻祎仰面望着枯树。
她想留住这个院子原原本本的样子,留住记忆中母亲鲜活的样子。
以此证明她曾经活过。
回岁府的马车安安稳稳行在路上,闻祎侧靠着,整个人冰冷一如初见。
岁慕柒伸手想要握住对方以此安慰,却被对方垂眼看了过来:“你做什么?”
闻祎眼神古怪,看着眼前苍劲有力的手,目光变得审视起来。
岁慕柒脊背紧绷,立刻移了位置指向一旁:“那是什么?”
从闻朝歌处拿来的盒子静静放在一旁,闻祎解开扣子打开,三张银票重见光明。
岁慕柒缓缓睁大眼眸,这人是什么在世财神?怎么一来就是三百两白银,快赶上他一年的俸禄。
闻祎从中抽出请帖递给他:“看看。”
岁慕柒接过,扫了一眼,面色从最初的震惊变得严肃。
太傅长女葛鑫与五公主素来交好,此番递上请帖来者不善。
岁慕柒抬眸沉吟:“这可能是针对你的陷阱,你想去吗?”
闻祎当然清楚,所以她在邀请同往。
“去。”
岁慕柒蹙眉担忧。
闻祎看着他,轻轻笑了:“你怕被人笑话吗?”
她知道拒绝这次依旧还有下次,但她在京城还要待上好一会。
与其逃避,不如主动出击,一次到位,落得清净。
岁慕柒挑眉,疑惑询问:“你想做什么?”
“你先回答我。”
闻祎轻咳一声,再次问:“你怕不怕出丑?”
岁慕柒仰了仰头,“他人的眼光与我无关。”
“那好。”
闻祎满意笑了笑,颇有些兴致勃勃:“我们的婚契在你那里吗?”
岁慕柒:“在,怎么了?”
闻祎满是笑意:“假如,我说假如,我让人誊抄二十份带到宴会,一一分发给前来结交的所有人,彻底坐实我的岁府女主人的身份,你觉得怎样?”
“不好。”
岁慕柒蹙眉,眼神复杂:“一场宴会下来,你善妒的名声就洗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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