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挪威四大峡湾之中,松恩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峡谷纵深如裂;哈当厄尔则更平缓秀丽,两岸多是当地果园,近秋风景柔美,空气果香清甜,各有特色。庄园正位于哈当厄尔峡湾,距离知名跳伞露营地不远,沿途风景如画。女孩子们醉心拍照,每看见一处美景便喊停下车打卡,走走停停,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生生开了三小时。司机们就坐在车里叹气。不过出发时间早,吃过饭刚好赶上难得的晴天。
终点小镇是两大峡湾之间的交通枢纽,但对国人来说,更出名的还是二十六元一瓶的玻璃包装矿泉水。小镇不大,只有一万居民,生活节奏悠闲,下午店铺大多开着。旺季人多,街上大多是游客,不过不像国内人那么多。跳伞基地游客寥寥。
行程由助理预订,到场后交流将近半小时,男生拿出一厚沓文件给人检查,除了护照还有数个执照和保险,他居然连欧盟的执照都有。过后签署数份责任协议,风险告知书外还有一张第三方责任转移协议。
他带你跳。
风险告知里提醒女士头发容易缠伞绳,你仔仔细细拿三根发圈扎头发,来来回回缠了一个大光明盘发,被深色头盔牢牢压住,墨镜戴得严严实实。赵癸上直升机才看见这个造型,很意外。
“还是头一回看你把头发撩起来,这么看还挺阳光的。”
“平常不阳光么?”
心脏砰砰直跳,脸颊染得绯红,你盯着掌心升到四位数的测量仪,声音在直升机嗡嗡的升空中轻颤。她看着你笑,不说话,看来也是紧张。
四千米高空,舱门打开,狂风冷得像刮人的刀。跳伞前挪到直升机边缘,是坐姿,仍然是坐在教练腿上。身后的亚洲带跳员心跳平稳,紧握舱门框,单手压住你的肩带,问:“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吗?
初学者进行极限运动,体验如何与教练关联极深;而跳伞是其中最典型的案例,捆绑在一起的不仅仅是体验,还有生命。
四千米高空,寒风凛冽,冷冽刺骨。裸露肌肤刺痛不已,蓝天,云层,直升机嗡鸣震颤,肾上腺素飙升。张口才发现自己在笑。
“——跳吧。”
你说。
——而后身体陡然失重!
出舱瞬间气流蓦然尖啸,短暂失重紧随自由落体,云层颗粒湿润冰冷,地上山脉大片模糊;肩带勒入锁骨,大腿猝然一痛!呼啸风声刹那静止,耳畔一线锐鸣。视线忽而清晰。
青金石般的蓝绿色彩。
天空蓝得像水中倒影,下坠中四肢舒展,指尖触及流云,无实感的湿润。
高空空气稀薄。
天际一线延伸。峡湾纵深碧青。
耳鸣。窒息。寒冷。
冰川水镜幽蓝,雪山渺远巍峨。
下坠中四肢舒展。
指尖挥开云海,握住流风,触及天空。
天空蓝得像水中倒影。
……
……
当晚入住小镇酒店,夜间自由活动,你独自在超市买药,出于好奇拿起一份玻璃瓶矿泉水,听旁边游客用英语说真实产地不是这里,只是重名,想了想,还是付了钱;从火车站逛到教堂,驻足欣赏,缓步走到标志性景点,不知不觉已经黄昏。
临近北极圈,八月,极昼过去不久,黄昏就是九点了。
这里的标志性景点是一汪湖。周围有喝了酒的醉汉,但更多是游客,旅游热门景点,沿路上许多异国面孔在跑步、散步、滑板,气氛很热闹。
异国他乡,孑孓独行。湖面幽蓝如镜,映出粉橙晚霞,漫天霞光中是雪山倒影与亮橙游船。一家三口在湖中央划船。夜里温度下降,湖畔凉风刮人。身旁背登山包的异国男生和你搭话,听起来也是游客,不知道是哪国人。他说送你回酒店,你礼貌拒绝。
往回走天渐渐暗下,电话铃响,对方问你在哪,你说很快回去。路上被酒店对面PUB招牌吸引,不知不觉走进。店里都是挪威人,店员是气质沉稳的女生,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向你推荐精酿啤酒,说是当地特产,冰川水酿造。你要一份本地人同款搭配。小杯白兰地一股药味超级难喝,大杯的维京蜂蜜酒还可以,味道甜腻,有浆果味,你又点了一杯喝。
喝完临近下班,PUB里只剩一个客人,店员已经准备关门,你向女生道歉,她说没关系。走出店门,冷风激起战栗,头脑陡然发晕,天旋地转。你勉强扶住路灯站稳,这时手机铃又响,你没接。回酒店进房间,对方正要往外走,和你撞个正着,两人都吓了一跳,他扶住你的肩拉开距离,还没说话先拧了眉。
甜腻的酒精味混着外界冷气,浓重得要把人顶出去。
“不好意思。”
你推开他,扑通摔到床上,压着头轻轻说。
“回来晚了…我可以出去找他们吗?”
“这个时间?天黑了,外面不安全。”
他说。是作为正常人的正常建议。
很明显没听懂你的意思。
“…知道了。”
你缓一会儿,没有解释,低声回应。忍着眩晕撑起身子,翻出药膏,撩起裙子、脱下连腿袜,往大腿根部挤。
对方一怔,转身回避。你这才意识到姿势的不妥,勉强侧过身,推开乳白药膏。下午跳伞,示意要开伞的时候,你反应慢了半拍,没来得及勾住他的腿,背带陡然勒紧。当时就觉得很痛,吃过饭到酒店换裙子一看,一片都红肿起来。你打电话问基地,对方很惊奇,说几乎没有因为背带受伤的案例,如果没有擦伤应该过一到两个小时就能好;细节建议你咨询同行专业人士。
你没咨询。
结果现在还没好。
感觉是机械性荨麻疹或者外伤性水肿。
可能是裤子的问题。
…就这样吧。
换睡衣、卸妆、洗漱,出浴室天色黑彻,专业人士在拉窗帘。这边天黑得晚,室内没有开灯。谁也没有跟谁说话。你倒在床上,把今天拍的照片发给通讯录。小石高呼到了精神故乡;茜茜说她上回来没有这么好的天气;锦昀今天还没有发消息。工作忙吗?酒喝得多,体温烧起来,你给他也转发了一份。席重亭那边…上回结束你没有再联系他,他给你发了几回消息,你都没有理。最近也不发了。叶青,也是,没有发消息。想着要不要关心一下,但前四天都没有发,也没去探望,现在联系反而奇怪。就这样好了。他不高兴大可以和你断掉。
这么想着,体温烧得愈热。昏昏沉沉。握着手机陷入沉睡,某一瞬间却忽然惊醒,抬眼一看,是昵称为太阳的电话。
想挂断解释,但有点没力气打字。你接听电话。
『看到照片了。很可爱呢。姐姐在做什么?』
『要睡了…』你轻轻说,『和别人一起睡的,先挂了。』
『诶。』他说,『还以为这个时间会在外面鬼混呢。』
『没有每天都鬼混吧。』
『或者和白人帅哥上床之类的。』他说,『那边人是先上床后谈恋爱哦。』
『啊…』好热。你不太舒服地裹紧被子。『…每个国家都有各种各样的人呀。』
『那边真的还蛮开放的啦。』
『…晚上不要讲这些。』背后渗汗,吐息湿热,声音甜腻嘶哑。你喃喃地说,『我挂了哦。你也早点睡。』
那头没回话。
想挂断,但手奇怪地停住了。
『姐姐——』
他的声气、含着一点久违的恶劣笑意。
『你○了吗?』
心跳加速。脊背窜过一股电流。
最后一句话截断在露骨的挑逗。
电话挂断了。
网络问题。跨国通话不稳定。但两个人都没有再打过去。所以他知道了。应该在对你生气吧。已经很久没这么对你说话了。稍微绷紧的亢奋,回去一定会搞得很激烈。可是还有一星期。
以为闭眼时会看见谁的脸,但脑中闪过的是失重瞬间一片模糊的蔚蓝的天。
天空蓝得像水中倒影。
背带勒紧的,刺痒肿痛的位置。
凉凉的药膏被体温晕热。湿润黏滑。
身下渗出少量的、鲜红的血。
又热又疼。
……应该,睡了吧。
……
唇齿渗出喘息。心脏又重又快。眼眸紧闭,一线湿凉濡湿鼻梁,横向落进另一只眼睛,一同滑入鬓角。酒的后劲上来了。你拥住抱枕沉沉睡去。
后面几天,差不多都是这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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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杯白兰地,40度。两大杯蜂蜜酒,15度。
空腹喝的。
人家给推荐主食她不要,就硬喝。
一吹风差点倒下。
异国他乡不要一个人到处乱逛……非常危险大家不要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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