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半年里升了一次职，刚巧把一位下属提上来。以为没有提岗的员工会有微词，但团队对你忠心耿耿，程度让你自己都感到困惑。好像没有做特别的事。年轻的姑娘们爱往你办公室跑，给你塞零食，听你说谢谢，再红着脸跑出去。最近有个女孩总塞阿胶和黑芝麻丸；回想起来可能是哪次和沈先生聊天被她听见，搞得你很不好意思，心里总觉得起了负面表率。
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工资很高，一年下来买得起几颗包，婚后大概又是数倍收益。但也没准，可能股权分红是给你画的饼；再往上双生子说了不算，是董事方女士主动提及，是不是为了稳住你留在儿子身边？或者说一种补偿。仿佛是善意的，你没有细想。工作量不算非常大，相比数年前是轻松的；每晚留到半夜，是有很多新东西要学习，你在上网课。
没有人特意要求，但手下有人，总想做个表率，要教新职工东西，要和同僚讨论，自己心里没底，怎么好意思叫「总监」？走裙带关系进来，入职就是准高层，公司上下都盯着，做得不好你先攻击自己。不过实际做管理者比你想象中简单，同僚说的那些问题，你的手下都没有犯过。
你把原因归咎于幸运。
可能他们都很优秀。
晚上还是和叶青一起睡。他表现得离不开你，不等你回到家不会睡觉。你也不争气，心软，想到他过量服安眠药的习惯，难免担心。后来没有再像之前故意折磨他，相处自然，每晚拥抱。但他仍然很痛苦。你不知道他还想向你寻求什么，他真的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工作比较忙，或者说你有意让工作很忙，从周一到周日，每天在公司待到十点，没有太多时间在外厮混；有时一边看网课，会一边开一瓶酒喝。最近都用自己的工资卡买东西，不过叶青还是会给你打钱，送许多昂贵礼物，衣橱一批当季高定，像嫌名下财产太多烧得慌。
话虽如此，身体的改变是不可逆的，欲壑难填，偶尔抽出空还是会找情人。向锦昀很生气。两个人在床上像第一次那晚一样激烈的彼此憎恶地攻击对方，到下半夜，终于以你体力不支休战。他压在你身上，扼住你的咽喉，面无表情地看了你很久很久，松开手，错开脸，掉了一滴眼泪。
后半夜已经没有月亮了。
记得是九月中旬，那段时间他的戏拍了又改，导演一会儿说好，一会儿说不行，总说越看越觉得差点意思。旅行结束紧接着离婚、离职、入职，接手新团队、整合新战略、分配新任务，还要配合沈先生应付亲戚，你忙得头脑发晕，回家激情过后倒头就睡；整整半个月才抽出空找在剧组关禁闭的大明星。那天他的状态很不好。见面先牵你的手，牵住之后就钳住你的脸往墙上按，说了一大堆难听话，不知道为什么说得你很亢奋。发现这一点之后他就开始打你。
回想起来完全是超过情趣范围的程度。
把你按在床上，动作异常粗暴，过程中拿枕头捂你的脸，在你窒息的时候摔下枕头扇你耳光，扼住你的喉咙，然后辱骂你。
但当时就很亢奋。越是这样越亢奋。这点反过来让他变得非常狂躁。搞出血的时候你终于想起来反抗，最后床上被子枕头全部消失，灯碎了，床头柜和茶几翻倒下去，酒店房间一片狼藉。中途工作人员敲了三次门，差点报警。
就是这个时候。
后半夜已经没有月亮了。
房间的灯碎了，床头亮着朦朦胧胧的好像烧起来的坏掉的光。
身下一大滩洇润的血，腥浓赤红。
他撑在你的身上，双手扼住你的咽喉。发丝凌乱沾湿。猩红液体一滴一滴砸落在你的脸上。
朦胧的光打在他的侧脸。像鹿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猩红中好像盛满了恨。可能是恨，可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别的东西。但他以为那是恨。
一滴血沿着睫毛滚落，就要淌进他眼里。
你抬手去擦，
他第一次躲开你。
血与泪混杂得不清晰，重重砸落在你的耳畔。掉在床单上，咚的一声。
床单雪白凌乱，血迹星星点点。
它陷进去，就消失不见了。
好像你失去了什么，或者错过了什么。你感到一点伤心。但这种伤心也是朦朦胧胧的。你坐起来试图抱他，他一直躲，最后把你用力推倒在床上，自己滑到地上，低着头双手捂住脸，像小孩子一样，很大声地哭了。
嚎啕大哭。
他的头发是黑色，带点自来卷，发根浸满了血，流得全身都是。你坐在床边看着他，想伸手，想起刚刚他推你那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
到处都是血。你身上也是。哪里被他弄出问题了，特别痛。但当时讲不清是什么地方，第二天起床才发现浑身青紫，根本不能见人，难得请了三天假。你隐约感觉那一次是分手的意思，没再约他。找了几回其他人，他又来约你。
好像是熟悉的相处模式，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
还是笑嘻嘻的，像那天的事没发生一样。但变成浮于表面，摸不到水底的感觉。
看到他会觉得有点伤心。多少是有真心的，搞成这样太难看了。每段关系都被你搞得很难看。之后就不再主动约他。但他经常约你，约你你就会去，把工作放在一边，上床，然后结束，两边都带点发泄的意思。和之前的发泄不一样，变成不涉及危险的单纯泄○。只有身体交流。算下来或许更安全吧。总之找过他就回去继续做事，在办公室上网课，然后回家陪叶青睡觉。
其他人…叶青那几个朋友，没什么可讲的。做过了。都是爱玩的人，感觉不算差。一开始以为发生过关系就不会一直盯着你，结果情况往反方向发展了。你讨厌麻烦，总之最近都不去参加聚会了。去过几次牌局，九月结婚的赵小姐还是会参加牌局，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差别，说是不打算早早要孩子，夫妻俩都想先玩几年。这让你感觉有些开心。和女孩子们因为偶尔打牌，变得熟悉了一些。
婚约定在冬天的末尾，一年之初。
刚巧是去年遇见叶青的日子。
石象晗支持你。
你做什么她都支持。
和那边女孩子的牌局结束一般会约她吃饭。周末会从公司跑出去和她吃中午饭和晚饭，吃完饭再回办公室。反正你现在是总监，时间自由。
离婚半年就火速再婚的事，亲戚朋友之间一开始有些反对意见，连你的父母也是，带沈先生回了一趟家就哑住了。没有一个人再说不行。
回家之后，顺路地，又去前婚房看了一眼。看了一眼的意思是站在门口，钥匙没有插进门里，就走掉了。
想了一下要不要约席先生，但还是算了。
那次之后没有见过面。他联系你几次，你都不理，现在不在晟奇工作，不参加高新科技产业那些会议，也遇不上他。他又不可能跑来崇辉堵你。总之，成年人之间，发生过关系就不联络，什么意思，他应该明白。
他可能以为你后悔了吧。
你没有后悔。你是觉得不太好。
如果那次他直接同意，是没有感情的关系，你大概还会约他的。但是那天，是…真实而美丽的。
不想破坏掉美好的回忆。
不要变成更糟的关系，停在这里就好了。
坐在消防通道发了一会儿呆。
想着沈先生还等在楼下，才匆匆忙忙向下赶。回程路上聊了一会儿工作，中途谈到婚礼的问题，你还是说他们安排就好。结果到最后从钻戒到婚纱到礼堂到各种各样的伴手礼全部都是沈小姐挑的。
还以为会让工作人员挑，知道的时候你脸都红了，感觉特别不好。本来他们两个就是恋人关系，让她置办婚礼算什么事啊？那天找她想说道歉，结果她硬把你拉住试了一整天婚纱。试到最后把你压在试衣间镜子，亲了你。
………………五雷轰顶。
你有一个礼拜不敢和全公司沈姓董事对视。
你一米七多，在女生中算高个子了，但沈小姐个子特别高，她又爱穿高跟鞋，一米八多。而且她还是爱健身爱运动的人，也有极限运动的爱好，潜水游泳俱都在行，还有过环游世界的辉煌战绩。那天被她按住跟被那几个男人按住没区别。
你羞愧得想找个窗户跳出去。
但没跳。
因为试衣间在一楼，跳了也无济于事，只会摔进草坪里。
是在自家别墅试的衣服。
是的，自家别墅。
应该叫公公吗？总之就是送了你们一套别墅作为婚房，写两个人的名字。选址定在叶青和沈初曦的家（实际上是双生子在住）旁边，走路几分钟就能到。因为这个叶青最近在往回搬东西，沈先生在往外搬东西。
你觉得这样还不错？就能多陪陪他家小朋友了。
……
……
很少看朋友圈，也很少发朋友圈。
自己待着大多时间在工作和上网课，记笔记。心情好的时候就约朋友吃饭，现在情况不一样，工作日大多时候是约同样嫁入豪门的梁钰吃饭，节假日就约小石，跟茜茜还在联系，不过她现在不主动找你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喝点酒，心情更不好的时候找男人。然后继续工作。
工作成果斐然。
这半年主要在做的工作是全流程客户体验优化，项目的话，和技术部门合作建立了一个数字客户之声系统，委托外包团队做了一个用户行为分析平台。优化做完就是老本行了，和品牌传播部门合作进行推流，达人合作，各平台硬广软广全面铺开；四季度数字化营收增长270%，其他各项数据都有显著增长。季报出来连总集团董事长都惊动了，要你婚后忙完去总部做经验分享。
最近在忙的就是这个经验分享。
沈先生说很重要。原因，沈小姐闲逛进办公室坐你旁边讲了一大堆，很复杂，但不讲这些你也会好好做的。
婚礼前一天你还在做经验分享PPT。
这时候已经在别墅里住着了。你和沈先生分开睡，洗完澡叶青不知不觉摸进你房间，幽幽地坐在床边，把你吓了一跳。
这晚两人都做了噩梦。
梦里天空如镜，青金石般曼妙的蓝绿蜿蜒而近，指尖挥开湿润流云，天空，水镜，漫天霞光。
直坠而下。
……
凌晨三点惊醒，叶青也醒着。两小时后化妆师来化妆，你呆坐一会儿，下床继续做PPT。叶青去旁边给你泡冰咖啡，消肿，搬沙发椅坐在旁边，看着看着，自己也把电脑翻出来工作。隐约听见隔壁沈先生房间有声音。双生子又在很激烈地吵架。
“没到日子。”你说。“今晚你过来吧。”
“…黎潮？”
“应该不会来找我。”
鼠标移动，你半蜷在沙发椅，单腿屈起支肘，小腿点在地面，小口酌饮冰咖啡，垂下头说。
“他特别讨厌我。”
他微微一怔，温柔碰你的脸，问。
“又对你说什么了吗？”
“也没说什么。…现在，不是在吵架么。”
“不是因为你。”他柔声解释，“是他自己的问题。”
叶青在安慰你。
你不信他的话。
…觉得屈辱。
这半年，沈先生反应越来越过度，态度越来越僵硬。有时候看到你就表现出烦躁。而且是藏在礼貌态度下的烦躁。…更加屈辱。
和沈小姐吵架，大概又是，想拖延时间吧。
一直是他在拖。你去旅游的时候就想好了。是他硬生生扛着压力拖了半年。可见多厌恶。
最后他决定用物理手段让你怀孕你都不会意外。
客观地说，并不是一直都很糟糕。他是有能力又有魄力的上司，从上司的角度很完美。
工作时交流非常顺利。正因为公事非常顺利。
这种涉及到私事的态度，就显得格外尖锐。
可能觉得你私生活太混乱吧。听说是洁身自好的人。也正常。意识到他的抗拒后你尽量和他保持距离，就算有事也大多在线上联系。非必要不交流。
今晚，想都不用想，没到日子不会来找你的。
……
……
……化妆师还有一个半小时来，先工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