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状态不好,半夜又发起了高烧,陷在梦魇里哭了很久。
苏亦安连忙带着家庭医生来看他,给他贴了退烧贴,耐心哄着他将药吞下,又独自在他身边守了一整夜。
烧到没知觉时,沈寂无意识地喊了一声妈妈,在静可落针的黑夜里,苏亦安听得格外清晰。
半夜药逐渐起作用,沈寂慢慢退了烧,终于不再落泪,却还是陷在昏睡之中。
他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吓得苏亦安总是时不时地要探一下他的鼻息,第十二个小时过后,苏亦安终于下定决心将他喊了起来。
他帮着沈寂洗漱,又牵着睡懵了的沈寂下楼。
楼下一干人将餐桌围了一圈,都在等着他,沈寂见状有些害怕地站在了楼梯上,止步不前。苏亦安便安抚地摩挲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两位老人身旁。
“孩子,休息的好吗?”季老太太怜爱地看着他。
沈寂坐在两位老人中间,乖顺地点点头,说:“我休息得很好,谢谢你们。”
老太太目光柔软,语气嗔怪道:“傻孩子,一家人哪里用得着说什么谢谢,你现在是我们季家最珍贵的宝贝,往后季家的一切都得围着你转,你应该慢慢适应才对。”
沈寂张了张嘴,对老太太的话感到不知所措。
老人家看出了沈寂的为难,转移话题道:“先吃饭吧,睡了一天,也该饿了。”
老太太亲自为沈寂盛了一碗汤,哄着他慢慢喝下去。一顿饭,季家人用得食不知味,沈寂放下筷子时,众人也都纷纷停下筷箸看向他。
季老太爷见状,温声问他:“吃饱了吗?”
沈寂点了点头。
季老太爷便道:“吃饱了,爷爷带你认识一下家人好不好,昨天回来的太匆忙,都还没来得及跟你介绍。”
沈寂抿着唇,又点了点头。
他不爱说话,一直以来都很拘谨,季家人看在眼里,对待他都小心翼翼地,深怕吓到他。
老太爷拉过沈寂的手,指着坐在斜前方两位年轻的Alpha介绍道:“这是你的两位哥哥,他们大你8岁,都还在首都上学,昨天知道我们把你找回来了,第一时间从学校赶回来见你,哥哥们都很着急想和你见面的。”
沈寂闻言抬头看向远处的两位Alpha。
“你,你好。”季景瑜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沈寂,季明琛也同样。
季家双生子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期待着想要跟沈寂说话,但他们的弟弟好像不是很喜欢他们,轻飘飘看了他们一眼,就转移了视线。
季老太爷慢慢地介绍过去。
此刻餐桌旁坐了10个人,其中包括沈寂的双生哥哥季明琛和季景瑜,大舅舅苏亦盛,二舅舅苏亦安和他的丈夫徐若庭,叔叔季珩,姑姑季瑾和她的爱人蒋乐瑶。
介绍完毕后,季老太爷又道:“家里还有好多人,未来都会慢慢介绍给你认识的。沈寂,高兴一点,大家都很喜欢你。”
随着季老太爷话音落下,沈寂安静地扫视着在场的人,最后轻声问道:“我的爸爸妈妈呢?”
他的眼总是很暗,像蒙了一层化不开的雾,众人在那一瞬间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大人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了片刻,最后还是季老太太开口朝他道:“你6岁的那年,他们去远星参与慈善建校的项目,那个星球很落后,常年下雨,去建校点的路上遇到了山体滑坡,车子和人都被埋在了里面,事发地太偏僻,交通不便,救援受阻,我们拼尽全力也没能救出他们……”
季老太太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告诉他:“沈寂,我们每个人很遗憾,但你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骄傲。”
随着老太太的声音落下,空气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沈寂的眼神空茫了许久,才在脑海里慢慢消化了季老太太所传达的信息。
他不由地想到了从前很多个日日夜夜,他靠着一丝信念活着,期待着曲怡接走沈静之后,有一天会回来将他一起带走。沈广辉的打骂他忍了,曲怡的抛弃他也忍了,生日时他曾向上帝讨要过一点爱,可直到现在也未曾得到,原来只是因为他父母早就不在了,他要的东西,上帝竟也无能为力。
Omega死一样的沉寂,如同一团冷雾裹住了所有人,一滴眼泪从沈寂眼角落下来时,所有人瞬间慌乱了起来。
“孩子,不要这样,”苏亦安焦灼地跪在沈寂身前,牵住他的手仰头急切道:“我向你保证,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爱你,他们会像你的父母一样照顾你,疼爱你,从现在,直到未来!!”
“大家一直都期盼着你能快点回到我们的身边,找你的每一天,爷爷奶奶都睡不好觉,你的哥哥们无心学业,总是闹着要回来,你的叔叔姑姑动用了好多关系找你,每一天舅舅们都焦灼地渴望能够快点见到你!!”
“你是季家遗失的珍宝,弄丢你,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过错!!”苏亦安慌乱地抹掉沈寂落下的眼泪,一字一句道:“现在我们都在向你赎罪,沈寂,请给我们一个机会好吗?”
沈寂颤抖地捂住了脸,发出了压抑的痛哭声。
一众大人都无措地看着眼前脆弱的孩子。
沈寂独自流了一会泪,突然看向苏亦安,提出请求:“我想见见我的养母。”
“好,”苏亦安回答的很痛快,仿佛沈寂现在哪怕是要月亮,苏家也会不顾一切地替他买下来。
“当然可以带你去见他们,就见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见了,好不好?”苏亦安斟酌着朝沈寂道:“我们从此以后跟那两个人没有关系了,他们会为做错的事情付出很惨痛的代价,我知道你有话想跟他们说,但是你的身体现在不太好,医生说你要注意情绪,刚才的消息已经让你难过一次,舅舅希望你见了他们以后可以好好的,如果他们让你不舒服了,就尽快出来找我们好吗?”
苏亦安的语气轻缓却又郑重。沈寂看着苏亦安,点头间又落下一滴泪来,而后他便被苏亦安搂进了怀里。
苏亦安身上淡淡地茉莉香萦绕在沈寂的鼻尖,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或许是和妈妈一样的味道。沈寂因此有些留恋地沉溺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如同只迷路的幼兽终于寻到了归属的巢穴,贪婪地汲取着来之不易的温暖与安心。
——
苏亦安信守承诺地带着沈寂去了找了曲怡和沈广辉。
沈寂只要求见了曲怡,夫妻俩被关在临近的房间里,沈广辉看见曲怡被带走的那一瞬间,激动地叫道:“我也要出去!!我没有拐骗孩子,放我出去!!孩子是曲怡拐的,跟我没关系为什么要抓我!!曲怡!你这个贱女人,你害得我被关在这里,你等着,等我出去!!我迟早要杀了你!!!”
伴随着沈广辉的谩骂声,曲怡被带到了审讯室,坐在了沈寂的身前。
曲怡神色轻松地打量了一下沈寂,嗤笑道:“瘦成这样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沈寂了,五年?还是四年?不记得了,总之已经过去了很久。
沈寂看着她,眼眶慢慢地红了。
曲怡顿感无语:“你都已经被季家认回去了,还在我面前哭什么?”
沈寂没有回答曲怡的话,只是自顾自地问她:“你为什么不回去接我?我一直在等你……”
“什么?”曲怡奇怪地看着他,而后像是倏地明白了什么那般,突然开始狂笑,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朝着沈寂直白道:“因为我想让你死啊,没想到你不仅没有死成,现在竟然还跑过来问我为什么。”
沈寂紧紧地攥着衣角,指尖发白,声线紧绷地问她:“为什么要我死?”
“还能为什么,因为我想让我儿子在季家可以过得好啊,再过几年他就要分化了,到时候一定会被季家发现,如果你被沈广辉那个畜生打死了,季家一看,孩子死都死了,家里那个又养了那么久,干脆继续养着算了,那我不就赚大发了。”曲怡看着沈寂癫狂道:“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没死呢,沈广辉喝了酒,打人那么狠,你为什么就是不死呢,还要活到现在!还让季家人找到了你,分走我儿子的爱!!!”
沈寂有一瞬间因为曲怡的癫狂而感到茫然,茫然过后,无尽的愤怒像黑洞一样,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突然起身掀起了衣角将胸口的伤疤露给了曲怡看。
“你记得它吗?你还记得它吗?你回来接沈静的那天,沈广辉动了刀子,沈静躲在你身后一直哭,只有我冲到你前面保护你。”他对曲怡的冷漠感到难以置信,又痛苦万分:“你接走沈静的时候明明向我保证过,你说你会回来接我!!!”
“我的伤口还在流血,你留下那样一句话就带着沈静走了,我却信以为真!!”
“我好几次被他打的受不了,想要死掉,是你的一句会带我走让我坚持了那么多年!!!!”
“所以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对吗!!!”沈寂的状态濒临失控,他紧紧抓住曲怡的手,一遍一遍的质问她。
曲怡被他的神态吓到,恐惧地愣在了原地。
沈寂眼眶充血,死死盯着曲怡,问她:“所以没有爱,对吗?一点爱都没有吗?哪怕我保护过你,也不肯对我再好一分吗?”
沈寂从来都不是一个贪婪的小孩,他要的自始至终都很少,一点点的爱就能活,可曲怡不仅不给,甚至不愿意骗他。
苏家破门而入的时候沈寂正骑在曲怡的身上,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
Omega脸上死气沉沉的神色不再,剩下的已然全是偏执疯魔的癫狂之色。
他想让曲怡死,苏家人也想,但曲怡绝对不能死在沈寂的手上。
众人用尽全力将沈寂扯开。
曲怡捂着脖子,呼吸着缺失的氧气,狂咳不止。
沈寂脆弱地跪缩在地上,已是泪流满面。
泪眼朦胧间,他竟然看见季嘉乐出现在了审讯室的门口,正茫然地看着他们一群人。
沈寂捂着胸口绞痛的位置,狼狈地蜷缩在地上。
他仰望着季嘉乐那张漂亮的脸,深深地陷了进去,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有。
沈静拥有曲怡给他的一切,季嘉乐被爱裹挟着长大,而他沈寂什么都没有。
一开始没有健康的身体,后来也没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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