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沈彦宇和门外人几乎同时将门打开。
来人显得有些惊讶,微微睁大的眼睛对上沈彦宇同样投向他的视线。他几乎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略微踉跄的沈彦宇一把,但又在看到沈彦宇眼睛时克制住了,将刚刚抬起的手重新放下。
“晨风,你来了。”沈彦宇语气轻松地自然拉过贺晨风手腕,“多谢你照顾了,真不好意思,这么麻烦师父师叔还有你,你们对我也太好了。”他一边笑脸相迎,一边拉着贺晨风坐下。
“……不必。”贺晨风迟疑地收回手腕,垂下眼帘,并没有选择跟沈彦宇视线相交,转而对乐正宫雅说道,“师叔,您交代的材料我都备好了,师父也在等您。”
乐正宫雅微笑颔首道:“稍等我一下。还是风儿乖,不像这个小崽子。”
“师父,你别打趣我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沈彦宇叉起腰无奈地说道。
贺晨风的目光停留在沈彦宇笑弯的眉眼上,紧绷着嘴唇。
不知为何,沈彦宇感觉屋里的氛围让他有些不自在,借口道:“呃……我去泡杯茶。”
于是他才出了门,就在关上门后停下了脚步。
“风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要是担心钰儿的话,他已经没事了,根基没有受损,不用太……”
“并非如此。”贺晨风罕见地主动打断了长辈说话,他顿了顿,才略微压低了声音道,“乐正师叔,既然已经完成您交代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屋内传来座椅挪动的动静,接着又是乐正宫雅的声音响起:“风儿,你自从见到钰儿入魔的样子就心事重重。”他这话本该是疑问句,但用的却是不容置喙的肯定语气。
沈彦宇不由得屏住呼吸,就像被这句话定住了身形动弹不得。
屋内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沈彦宇忍不住想贺晨风要怎样应对乐正宫雅,他可是知道自己师父笑眯眯打量着谁时,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心里没鬼都要被盯得有鬼了。
他心里正替贺晨风打鼓,就听见了这位被担心的人终于再度开口:“师叔,若总是有意无意想起同一人,乃是常有的事吗?”
这话听得沈彦宇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吾晓得你所指何人。若是日日相处的熟人,那多加惦念也是人之常情。”乐正宫雅的语气语重心长,“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风儿?”他声音带着脉脉笑意,温和包容,就如一个谆谆教诲的长辈。
不知道是不是少年心思到底不如那些城府很深的老家伙,贺晨风半晌没再吭声。听着对话的沈彦宇也不是滋味,便抱着五味杂陈的心情去烧水煮茶。
待他回来,贺晨风仍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倒是不枉他泡了三人份的茶。
贺晨风换了身靛色的衣裳,即便坐着也挺得笔直的脊背显出他良好的体态。他眉眼带着冷意,显得总是那样克制疏离。
可沈彦宇时常觉得,他与自己说话时就像冬日从天寒地冻的室外迈进了烤着火炉炭盆的室内,冷意就是那样融化了的。
现如今,那冷意却不再动摇了,难道是自己猜测有错,还是说他到底无意间伤害了贺晨风?
“来,戒指还你,风儿的也在这呢。”乐正宫雅开口打断了沈彦宇的思绪,“钰儿,就算风儿生得好看,你也不能这么一直盯着人家,多没礼貌啊。”他语气戏谑,却恰到好处地提点了一个回避一个出神的两个笨小孩。
“谢谢师父师叔帮我们净化。”沈彦宇重新将那金色乾坤戒戴好,顿觉一股清心之意洗涤而过,使得神智更清明了几分,这自然是师长的用心了。
贺晨风的目光在他乾坤戒上略略停留片刻,脸色亦轻松了几分,随后道:“谢过师叔。”他语气放缓了些,似乎面色也不那么紧绷了。
沈彦宇心想这孩子不会以为自己把他送的戒指搞丢了或者随便送了旁人,才表现得这么异常吧?
好在如今是大家包饺子,皆大欢喜。
“明日公布新一届内门弟子名单,你们若有兴趣可自行去观看,说不定也能结交些朋友。若无要事不必打扰吾等,对冷师弟谢意我会带去的。”乐正宫雅浅饮一口这清香扑鼻的灵茶,赞叹道,“碧霞送的茶叶果然好。”
他将茶杯放下,自个却也站起身来,对两个小徒弟笑盈盈道:“那为师就走咯,回见。”
“恭送师父(师叔)。”
这人一阵风似的消失了去,唯留下只饮了一口的清茶散发着丝丝热气。屋里两人相对而立,那种怪异的尴尬再度弥漫开来。
“呃……晨风,你没受什么伤吧?”沈彦宇通常遇事不决先问候一声。
贺晨风神色不动,言辞简洁:“不曾受伤。”
“你见过冷师叔了吧,他有没有……夸夸你之类的?”
“师尊说‘尚可’。我亦向师尊请教一番,得了些提点。”
这对于这种平时话很少的人来说,已经算是有问必答了,而且比起他平时答的话来讲,甚至算得上更加丰富了些。
“那听起来挺顺利的啊。晨风,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儿不高兴?是因为我吗?”沈彦宇猜他心思猜得都要自我怀疑了,索性放弃了旁敲侧击,单刀直入道,
贺晨风短暂地陷入了沉默,眉头微蹙,手上轻轻捏着茶杯,低垂的目光像斟酌着什么。他手指修长白皙,指节分明,哪怕只是放松地搭在膝上都觉得赏心悦目。
随后在沈彦宇几乎要耐不住时,贺晨风终于开口说道:“没有,你没事就好。”
沈彦宇坚信自己的好感雷达从未出错。他借喝茶的动作稍一琢磨,这其中弯弯绕绕他就大致明白了。
“哦~”想通之后,贺晨风这番表现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沈彦宇就忍俊不禁道,“你担心我。”
虽然没得到答复,但贺晨风也没有否认,这对沈彦宇来说就足够了。
“我入魔之后,是不是对你态度不好啊?要是跟你讲了什么重话的话,我真的很抱歉。”考虑到旁人的转述可能还是会遗漏细节,沈彦宇率先放软语气,摆出求和的姿态,
他在脑中拼命搜索着入魔后的记忆,可惜依旧毫无收获。
更可怕的是,贺晨风的回应又是沉默。要知道,一个人若是生气了,明显表现出来,甚至大喊大叫、暴跳如雷的,那才是更好哄的。
这种一言不发、毫无头绪的类型,可到底要怎么办啊?
沈彦宇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面上还要淡定地装无辜。
“你抓住我的肩膀,说‘不能这样’,是为何?”过了令人窒息的几息,贺晨风终于又开了口,他依旧半垂着的眼睛让他显得失落,“那时你看起来很犹豫,你在想什么?”
“啊,”即便没有当时的记忆,但这句话是沈彦宇数次在心里重复过的,眼下从别人口中听到也不由得略有些慌乱,“我……”他小心地打量起贺晨风的脸色,反而被对方迎着他的目光顶了回来。
两个人一起抬了头,沈彦宇率先感到不自在,这才抓了抓后脑勺重新斟酌着开了口:“因为……因为你年纪尚小,对感情可能还分辨不清。我不能欺负你,你懂我的意思吗?”他一时着急,竟连二人表面年纪相仿一时也忘记了。
尽管这个世界十五六已经是可以婚嫁的年纪,对沈彦宇来说还是有点欺负小孩的嫌疑,因此无论他对贺晨风再怎么有好感,他也不能主动表现得过线。
“我不懂。但是,你没有任何事情对不起我,不必自责。”贺晨风将茶杯轻轻搁在桌上,回答道。
老实说,退一万步讲,在修仙界这种修士寿元绵长的设定下,几岁的年龄差距可能也不那么要紧。沈彦宇在心里与自己博弈很久,这一时半会他也不想非得得出个清楚的结论。
于是他欣慰地笑出来,顺水推舟抛出个邀请:“多谢理解。明天一起去看榜吧?”
半杯茶都要喝了十几口的人不置可否,默言颔首。
次日,沈彦宇打着哈欠出了门。他虽然觉得身上力量充盈,精气神也好得很,不过暖洋洋的光洒在身上,晃得人睁不大眼睛,还是叫人忍不住想要打个哈欠伸懒腰的。
他很快来到放榜的地方,果不其然在那里见到了熟悉的靛色身影。
贺晨风的脸色比昨天好了很多,对沈彦宇的态度也恢复如常。沈彦宇悬着的心可算放了下来,蹦蹦跳跳跑过去揽住贺晨风脖子,朗声道:“哼哼,帅哥来也!”
对方侧头看了一眼他的手,随后心情很好地任他搭着肩膀,两人一同往榜前走去。
那边早已热热闹闹围得水泄不通,不少世家子弟与宗门弟子都在这想瞧个究竟。沈彦宇本来想过些时候再来,但不看榜心里不踏实,就还是踩着点来了。
放榜前人群的反应简直跟围观考试后全校大榜的学生一样,面上喜怒哀乐各色尽显。
榜单似乎没有特别排序。沈彦宇只好眯起眼睛一行行飞快扫着自己的名字,前几行扫视无果以后,他索性从后面找起。
因为按照常理推测,如果不是按幻境所得收获多少排序的话,那应该就是按上交所得进行查验的顺序排序的。
果不其然,从后往前找了没两行,他果然就找见了“沈钰”二字。
他转头向贺晨风往那边遥遥一指:“看,我沈钰的名字真是好听又好看。哎,晨风,你的名字也找到了吧?”
贺晨风目光又寻找了片刻,点点头。
“沈钰,刚刚是不是有人提沈钰?”
“是吧,好像是后面谁说的。”
有离得近的人听得清楚,指了指身后的沈彦宇:“他说的。”
突然被万众瞩目的沈彦宇:???
“就是你吧,刚才说沈钰的那个。”一位世家子弟率先朗声道,自然也吸引了周围许多人的注意。
“那个害人不成还反而倒打一耙,害得无辜之人受刑的沈钰?”
“这样的人也能进内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关系户……”
听着众人的议论,沈彦宇不禁想,谣言到底是怎么越传越离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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