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烦什么呢?我可以帮他解决吗?燕柯盘算着,自己表现得机会就在眼前,全然忘了去管声音的大小和来源。
“沈先生。”
面前落下一片阴影,沈黎椿抬眼,对上燕柯的视线,表情淡漠,“燕总有什么事吗?”
燕柯莫名觉得对方烦的就是自己,却找不到原由。按照沈黎椿昨天说的,第一次见面,允许他加了好友,应该是没有任何排斥才对,怎么会……
“柴火我搬了三层,可以让我喝口水吗?”
燕柯的请求中似有讨好的意味,沈黎椿觉得莫名其妙,虽然他长相冷淡,但也不至于刻薄到不给“长工”喝水,“等着。”
再出来时,纤长的手指捏着陶瓷杯的把手,里面的液体随着动作轻晃,“家里没有新杯子,燕总将就一下吧。”
“我不挑,你不介意就行。”
沈黎椿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也没多问,这是家里客人公用的杯子,他有什么好介意的。
燕柯脱了手套,随意地别在口袋里,掌心托着杯底很小心地接过,可尾指还是蹭到了沈黎椿的手,柔软,冰凉,让人想握住。
燕柯无声地猛灌了几口,才勉强将心中的躁动抚平,他不敢再去偷看沈黎椿那张漂亮的脸,只是盯着被风吹起的发丝,淡淡的香气袭来,撞在心脏上,裹挟着他的悸动一起弹了回去。
以做事妥帖闻名的燕总还是冲动了,空出的手握了下沈黎椿的手腕,又迅速放开,悬在空中,“你的手很凉,是生病了吗?”
沈黎椿一怔,而后迅速调整过来,用看傻子似的眼神回望过去,眉头微皱着抿了抿嘴,“燕总,我体寒。”
“咳咳咳……抱歉。”燕柯尴尬地收回视线,把杯子往前一递,“我去继续干活了。”
不得不感叹暗恋使人失智,有些人就是天生体寒,不经过调理一年四季手脚都冰得吓人。
两人间的距离再次拉开,燕柯仍旧一趟趟地搬运着柴火,沈黎椿则端着水杯进了屋,将杯子搁在理石台上,刚想倒上热水,握着暖壶的手一颤,差点烫到自己。
怪不得燕柯会问他介不介意,原来是拿错水杯了,杯子对外的一面明晃晃地印着他曾就读的大学,除非买纪念品,否则一人仅有一只。
涮了杯子,又拿了只全新的出来,沈黎椿从柜子里取了些茶叶,分散在两只杯子中,倒上新烧的热水,茶叶被水流冲击出香气,瞬间飘满整个屋子。
沈黎椿端着两杯茶,到院子左侧中间的凉棚中坐下,看着燕柯的背影出现又消失,他抬手将盖帘撑开,将杯子罩住,起身走过去,才发现自己的手套也被燕柯用了。
倒不是他有洁癖,只是莫名的不想和燕柯有太多接触,手套水杯这种私人的东西更甚。
“啧,又便宜他了。”
耳边再次出现沈黎椿的说话声,燕柯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放慢脚步绕过砖墙,套了件深蓝色工服的沈黎椿正在往怀里捡柴火,嫩红色的唇瓣抿着,没有说一句话,可声音还在继续。
“一上午就搬了这么多,胳膊估计很酸。不对,我想这些做什么。”
莫不是幻听了,燕柯对自己会臆想这件事并不奇怪,甚至有些肯定。从五年前的初遇开始,这人就常在他睡觉和发呆时闯进他的脑中,讲一些稀奇古怪的话,他有意识就会将短暂的故事引向好的结局,无法控制时,所有的结果都是被拒之门外。
再等等看,燕柯不急于下结论,汪煜昨晚发给他的教程中写了,追人要循序渐进地直接出击,爱情本就是个矛盾体。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前后往后院搬,他们默契地一人一排码得整齐,柴火垛的下降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阳光晒出好闻的木头味,将两股各自独立的香水融在一起。
“呼——赶在日落前干完了,我是不是很厉害?”燕柯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奢牌的工装裤蹭得斑驳,发丝上也粘着不少木屑,比昨天那身精心挑选的大衣更接地气。葡萄叶的影子印在他在脸上,衬得那双深紫色的眼睛深邃,引得人忍不住对视。
沈黎椿的脑中叽叽喳喳,但此刻他什么都没有听清,耳边像是被罩了一层薄纱,只有虫鸣鸟叫和面前人的呼吸声,“是挺厉害的,喝茶。”
燕柯干了一天没喊累,看样子也没打算换点好处,沈黎椿心里的气消解了不少,外婆的事本就不算是燕柯的错,给杯茶喝无可厚非。
手碰到杯壁上才发觉,茶水早就凉透了,沈黎椿想要倒掉重新泡一杯,却被一只大手抢先拿走,灌水的声音极尽,连同心跳声一起。
靠得太近了,沈黎椿的后背和燕柯的胸膛几乎贴在一起,明知对方不是故意,可沈黎椿还是有些羞恼,转身时撞了一下燕柯的肩,肌肉坚硬,和撞在一堵墙上没什么分别。
沈黎椿小声呼痛,清醒了不少,把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想法都晃走,回眸间看到洒在燕柯身上的茶水印有些愧疚,“都凉了还喝,也不怕胃疼,我去给你换杯热的。”
“不用,你泡的都好。我看这天又要下雨,得赶紧把柴火收回来才行。”燕柯抹了下唇边的水渍,步履匆忙,赶去后院将他好容易搬出去的柴又搬回来。
沈黎椿有点讨厌下雨天了。
两个人又从前往后将柴火收回棚子里,过了今夜怕是又要重复。燕柯配合着沈黎椿搭上雨棚,视线上下扫动,外婆卧病在床,不知道沈黎椿一个人的时候该怎么办。
燕柯很早就知道沈黎椿住在平安村里,只是没有探究是哪门哪户,他爱的就是沈黎椿身上这股子独立于世外的气质,不想打扰他的小艺术家。可沈黎椿似乎过得不太好,原本应该拿着刻刀在纸上画出道道花纹的手此刻沾满灰尘泥土,瘦弱的手臂干了五年的农活也依旧在重物的压力下发颤,冷漠的表情中透着一股寒凉,尤其是看他的那一眼。
“下雨了。”
一滴雨水落在燕柯的鼻尖,混杂着植物的味道往下淌,流过嘴唇,最后顺着脖子滑进衣服里,紧接着是逐渐增多的雨点,他任由沈黎椿拉着他往屋内跑去,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闯入了沈黎椿的私人领地。
客厅不算大,但方方正正很规整,老式的皮沙发上铺着针织的布料,不用问也知道是沈黎椿的外婆钩的。
“下雨不知道往屋里跑,燕总累傻了?”沈黎椿说完转身进了洗手间把手洗净,擦干后回到客厅,燕柯湿着脑袋在原地傻站着,对着他笑。
“谢谢,抱歉,地砖被我踩脏了。”燕柯是迈大步进来的,如果不是沈黎椿拉着他的手腕,怕是会在门口就停下。
“我不也一样?没什么要紧的。”
茶杯还落在外面,沈黎椿只能换了两只白瓷碗出来,沏茶的功夫,脑中的声音逐渐放大。
「这天,怕是走不了了。」
「燕柯真不要脸,明明来之前看了天气,还不带伞。」
「心机男,沈黎椿怕是今晚要惨了。」
「可能总裁大人真就没注意呢?毕竟脑子全是沈黎椿的样子,不知道做过多少带着沈黎椿的梦,脑子都傻了。」
话越来越难听,沈黎椿用力拍了下脑袋,试图将那些声音赶出去,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频繁的听到那些人讲话了,是因为燕柯吗?
没办法给痛苦的来源好脸色,沈黎椿又添了些茶叶到燕柯的那碗茶中,茶汤的颜色变得浓郁。不是喜欢做梦,直接别睡了。
燕柯换好拖鞋,默默擦干净地板,拎着属于沈黎椿的那双,站在厨房门口等着。
“你站这儿做什么?偷袭?”沈黎椿过了嘴瘾,戾气也散了,下一秒就看到燕柯蹲下,将一双鞋放到了他的脚前。
“我擦完地了,给你拿拖鞋来换。”燕柯很像握住眼前那白皙纤细的脚踝,指尖动了动,拇指的指甲扣了下掌心,克制地起身。
沈黎椿自知理亏,听话地换好鞋,自己送到外面的鞋架。刚一回头就看到蹲着擦地的燕大总裁,背影有些滑稽,令他不由得轻笑一声。
外婆还在熟睡,最近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沈黎椿不再管燕柯,转身进了外婆的卧室。缓步走近床头,用棉签沾了些水涂在干涸的嘴唇上,苍老的遍布皱纹的脸带着笑,无论过程,人能够活着已是幸事。
室内太过安静,以至于能清晰的听到屋外人的每一个动作,茶碗被端起来,瓷器似乎撞到了另一个坚硬的东西上,然后是燕柯的呼痛声。
沈黎椿叹了口气,如此笨拙的人怎么就会有那样的朋友,这份罪究竟又该算在谁的头上。
沈黎椿起身,拉上窗帘,远远看了眼外婆,退出去关好门。
地砖被擦得反光,刚好映出燕柯的影子,沈黎椿垂眼观察着,在人影靠近时太抬了头。
“我看有一碗茶叶放多了,怕你喝了会失眠,就自己拿了,你会介意吗?”燕柯为了证明自己,把剩下的半碗捧过去给沈黎椿看。
“喝吧。”原本就是给你的。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脆弱的玻璃劈啪作响,院子里积起一滩水,被同类砸得冒泡。天阴沉沉的,村子里没有路灯,看不清外面的一切。
热茶下肚,燕柯看了眼时间,明天上午公司有场会议,他又汪煜,可夏秘书和助理不能缺席,现在大概已经上高速了。没有人接,只能自行回去,燕柯没带伞,路就变成了两条。
“能借我把伞吗?”几经纠结,燕柯耐着性子打算离开,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雨下太大了,留在客房吧。”
这是个很危险的决定,但沈黎椿偏要看看燕柯是否会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做。
如果没有,合作过去一别两宽,反之,以此作为威胁,给外婆换一次生的机会也不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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