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风波后,祖晴和宋知寒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稳定期。他们依然是班上最不像同桌的同桌——一个热烈如正午阳光,一个清冷如子夜寒星。但那条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隐形界线,似乎模糊了许多。
祖晴依旧会给他带“买一送一”的豆浆,宋知寒偶尔会在她训练回来累瘫在桌上时,顺手把她碰掉地上的笔捡起来放回她手边。她叽叽喳喳分享训练场趣事时,他虽不搭话,却也不再露出明显的不耐。有时,祖晴甚至能捕捉到他听着她那些无聊笑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极淡的笑意。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五,天色阴沉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放学时分,竟稀稀疏疏地飘起了雪花。
这是今年的初雪。
南方城市少见这样像样的雪,虽然只是细小的冰晶,依旧引得学生们一阵阵欢呼。祖晴背着装满训练装备的大包冲出教学楼,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兴奋地“哇”了一声,张开手臂在原地转了个圈。
她跑到车棚推出自己的自行车,却发现后胎瘪瘪的,显然是扎破了。真是乐极生悲。她沮丧地踢了踢轮胎,看着越来越密的雪籽,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推着车走去修车铺了。
“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祖晴回头,看见宋知寒推着他的山地车站在不远处。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围着她之前硬塞给他的、带着卡通熊图案的灰色围巾(理由是“买大了,你戴着正好”),鼻尖和耳朵被冷风吹得微微发红。
“车胎破了。”祖晴哭丧着脸,“真倒霉。”
宋知寒看了看她那辆略显破旧的女式自行车,又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雪,沉默了几秒,然后把自己的车支好,走到她旁边,蹲下身检查了一下车胎。
“气门芯没事,应该是被扎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推去前面路口老张那里修吧,这个点他应该还没收摊。”
“嗯。”祖晴点点头,推着车跟他并肩走在开始泛白的街道上。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凉丝丝的。周围是同学们兴奋的喧闹声和车辆碾过湿滑路面的声音,但走在宋知寒身边,隔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薄荷清气,祖晴却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雪花落下的簌簌声,和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
“你喜欢下雪吗?”她没话找话,声音在寒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宋知寒目视前方,过了会儿才回答:“还行。”
“我特别喜欢!”祖晴自顾自地说下去,“感觉下雪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得特别干净,特别安静。小时候每次下雪,我爸妈都会带我去公园堆雪人,虽然堆得歪歪扭扭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呼出的白气一团一团氤氲在两人之间。宋知寒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走到路口修车铺,老师傅正在收拾工具准备关门,看到他们,又无奈地把工具摊开。等待修车的间隙,两人站在店铺窄小的屋檐下,看着外面已成规模的雪幕。
“喂,宋知寒。”祖晴忽然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听说初雪的时候许愿会很灵验哦。你有什么愿望吗?”
宋知寒侧头看她。女孩的脸冻得红扑扑的,鼻头也红,但眼睛却像被雪水洗过一样,清澈明亮,里面映着细碎的雪光和……他的影子。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望向漫天飞舞的雪花,声音低沉:“没有。”
“啊?怎么可能没有愿望呢?”祖晴不满地嘟囔,“我就有!我希望明年能拿市运会冠军!希望……希望我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她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还有……希望有些人,不要总是那么冷冰冰的。”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含在喉咙里的气音。
宋知寒身形似乎僵了一下。
屋檐下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修车师傅敲打轮胎的“砰砰”声和雪落的声音。
过了很久,久到祖晴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他却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
“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祖晴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却已经转开了脸,只留给她一个被雪花点缀的、线条清晰的侧影和微红的耳尖。
那一刻,祖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然后又软得一塌糊涂。周遭所有的寒冷都被驱散了,只剩下一种从心底深处汩汩涌出的、滚烫的暖流。
车修好了。她推着车,和他再次走入雪中。
这一次,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而安宁的气息。
雪花无声地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仿佛要将这一刻轻轻覆盖,又仿佛是一种无声的见证。
在那个千禧年之后的初雪傍晚,推着破自行车的阳光女孩和身边沉默的清冷少年,一前一后,踏着逐渐积起的薄雪,走向灯火渐起的街道深处。
有些东西,似乎正在这洁白的雪幕下,悄然发生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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