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雨过天晴,空气里泛着初夏独有的潮湿水汽。
“怎么样,郡主,这妆扮可还合您心意吗?”
风吹薄纱轻扬,马车穿行于一朝之都,车内少女手托雪腮,“挺好的,就是这般华丽,会不会太过招摇了?”
这日皇后千秋宴,于旁人来说或是争奇斗艳,于姜娆来说却是她蓄谋已久的,向谢渊表白的绝佳时机。
玲珑和珠玉忍不住打趣:“郡主生得这样好看,又是今上最宠爱的侄女,招摇点怎么了?京中儿郎谁不折腰?便是谢世子想必也......”
“好啦,别说了。”
平日大大咧咧的姑娘扣下菱镜,眼角眉梢尽是赧然。
谢渊,字邃安。定远侯府的嫡长公子,名满京华的第一公子。芝兰玉树,文武全才。
姜娆第一次见他是十四岁那年。
她同乳母兰娘去郊外上香,却在回城途中遭遇山匪,刀光剑影间是谢渊如神祇降临,纵马挥剑击退了那些匪徒。
情窦初开的种子就此埋下。
只可惜谢渊自幼婚约在身,未婚妻乃当今太傅之女,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是以姜娆虽贵为郡主,却也知晓礼仪廉耻,做不出夺人所爱、毁人姻缘之事。
直到前几日,太傅之女因病离世。
前世听闻此事,姜娆心中也有波澜起伏。
这辈子唏嘘的同时则更多了一份隐秘欢喜。
没人知道姜娆已经死过一次。
她九岁丧父。父亲辰王当年南巡时舍身护驾,不治身亡,母亲不久后也因悲恸过度而撒手人寰。
此后她和弟弟被接入宫中,由太后抚养长大。
前世这一年北魏战败,派使臣入京议和,承诺割地赔款,且每年朝贡大启,为表诚意还送了个质子过来。礼尚往来,北魏也要求大启送一位公主过去,以安盟约,结秦晋之好。
可就在和亲前夜,华阳公主姜姝失踪了。
期间姜娆被召进宫中,太后含泪握着她的手,帝后也温言晓以大义,道是其他宗室女要么年幼,要么已为人妇,事关国朝体面,还望她能替堂姐担起责任。
家国天下,恩义忠孝,字字句句压在她肩头。
又因弟弟被控宫中,姜娆最终不得不点头答应。
可命运弄人,和亲途中遇关外大雪封山,一场惊天雪崩,将她连同整个和亲队伍都埋在了雪山之下。
无尽黑暗和冰冷之中,姜娆脑海中转过许多念头,最终都汇成了怅惘不甘:若能重来一次,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再一睁眼,她真的醒在了闺阁之中。
彼时泪水滚滚而下。
姜娆发誓重来一次,她绝不要再次踏上和亲之路。
.
“到了郡主,是和往常一样去找华阳公主?”
“还是先去拜见皇后娘娘?”
行宫位于西郊澜园,环山绕水,雕梁画栋。
“都不要。”被扶着下了马车,恰好傍晚时分,以临水而建的玺和殿为中心,四下已聚了不少勋贵国戚和世家女眷。
衣香鬓影间,姜娆直接去了外祖家的女眷身边,被拉着临窗而坐,之后寒暄了没几句,四下忽有隐隐骚动的骚动传来。
“看,那不是定远侯府的谢大公子吗?”
“天妒红颜,可惜章家姐姐就那么去了。还以为谢大公子心神悲恸,今夜不会前来赴宴呢。”
“人死不能复生,总得节哀啊。况且近来定远侯截敌关外,北疆捷报频传,谢大公子乃定远侯府世子,天家特意相邀,不来怎说得过去?”
顺着众人目光,姜娆也下意识转头朝殿外望去。
恰有风过,吹拂不远处的园林大道上槐花簌簌。
只见夕阳下,被随侍簇拥的男人背着光,一袭玄衣纁裳,身量修长如鹤,行走间袖襕被风翻卷,却不惹尘埃,一派浑然天成的清峻高华,一刹便让无数闺秀心中震荡。
因距离稍远,其实不大能看得清面容五官。
但闻四下议论之声,姜娆当即笃定了来人正是谢渊。
心跳不由加速,脸颊也微微发烫。
为不被一旁的表姐妹们看出端倪,少女赶忙垂眸呷了口茶。
“这倒也是,不来说不过去。不过谢大公子至情至性,听闻他要替章姐姐守足半年心孝,真是难得一见的痴情啊。”
“半年?那也快了。那般品貌家世,往后又无婚约束缚,指不定多少人盯着看着。不过大家可有觉得,谢大公子恐是伤情过度,否则怎么瞧着......好似整个人气质不复从前明朗?”
听到最后一句,姜娆心中一动。
原来不止她一人有这般错觉。
大启民风还算开放,但到底谢渊身有婚约,姜娆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之后大都是远观,从未有过近距离窥视之举。
因此并不熟悉谢渊的日常行止。
至于气质……
不及多想,思绪很快被殿内奏响的琵琶乐声打断,传膳的宫人穿梭于席间,夜宴没多久便开始了。
酒过三巡后,满座勋贵议最多的便是目下北疆战事。
大启与北魏鏖战多年,往来间各有胜负。
可自这年开春以来,北疆却似有神助,一连攻破徊水五座城池。
大臣们或对着谢渊,或对着上首帝王,纷纷称赞定远侯谢铭仁骁勇无双,实乃大启国之栋梁,民之福祉。
但也有人遗憾道:“就是可惜了谢二公子啊。”
人人皆知定远侯的儿子原本双生一对,小的那个名叫谢玖,七岁便于战场滚打,厮杀历练,却在九岁那年不幸被魏人的细作掳走。
后来魏军的元帅将刀架在他脖子上,要求谢铭仁开城门受降,结局可想而知。
为了城内百姓,家国大义,年仅九岁的小谢玖被放弃了。
“否则那谢二公子,听闻自幼机敏聪慧,长大后定是我大启又一位将帅之才......”
便是这些或赞誉、或惋惜的喟叹声中,隔着杯盏人潮,姜娆却见正靠着椅背垂眸把盏的谢渊牵了下唇,深挺眉宇被烛光拓得明灭不定,艳色薄唇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那弧度不似为父自豪,也不似为弟弟叹惋苦笑。
倒像是在纯粹地讥诮些什么。
非但如此,朝臣们又一波走酒声中,男人还忽然起身离席,挺拔的身形穿行于煌煌灯影中,似要去殿外透气。
见上首的帝后尽皆正酣,姜娆便也没跟皇后或宫人打什么招呼,自顾起身跟了出去。
“郡主要去哪儿?”
“去净室更衣,顺便到园中走走消食,你们就在这儿侯着不许跟来。”
见少女挤眉眨眼,又瞥了眼“谢大公子”离去的方向。
玲珑和珠玉反应过来,双双神色暧昧地退了回去。
作为天家行宫,澜园乃大启高祖皇帝在位时修建。
园中山水环绕,花木扶疏。
因是夜晚,盏盏明灯斑斓溢彩,将鳞次栉比的殿宇楼阁辉映其中。一路放轻脚步穿过行宫园林、水榭、抱厦,渐渐远离了玺和殿的丝竹之声。
最终绕过一道弧形拱门,入目一片刺玫开得正盛,鼻尖满是馥郁花香,尽头则是月夜下一座宽约三丈的观景长亭,横坐于波光粼粼的大液池畔。
眼见男人朝长亭的方向去了,姜娆时而躲在树后探头,时而榻着腰用花枝遮脸,自以为还算隐蔽地尾随靠近。
可惜裙摆被道旁花枝勾住,她不得不附身拨弄。
再抬眼时人不见了。
仿佛凭空消失。
四下僻静,身边又无婢女随行,换做寻常姜娆必然会心生警惕。可她此番意在告白,一路心绪不宁,脚下轻飘飘的似踩棉花,就非但没有半分危机意识,反而还小声纳闷:“人呢?”
抵达长亭后左右顾盼,心说是自己眼花了吗?
殊不知男人正靠在她身后廊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黑眸映着她被风鼓动的蹁跹裙裾。
下一秒。
“啊!”
就在少女转身回望的刹那,毫无预兆地被剑刃直抵咽喉。
那种金属刺破夜色,顺着毛孔逼来的寒意,姜娆霎时浑身一抖,手中团扇都惊得飞了出去。
“宴上窥视,宴下跟踪。”
“是来求生,还是找死?”
低沉沉的声音响在耳畔,男人声线平直,轻慢,淡而无波。
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姜娆却陡然惊起一身鸡皮疙瘩,眼睫也倏忽抖得厉害。
一口气屏在喉咙,她下意识微侧过头,然而夜色太深,“歹人”又沉在阴影之中,她没能第一时间窥清对方面容,只晃眼瞥到了一只手。
指节修长,骨骼明晰,腕骨处蜿蜒的青筋似山川脉络。
很漂亮的一只手,可惜掌心持剑,于月夜下寒芒森森,此刻剑刃正对准了她的春衫领口,锋芒就在咫尺之间。
“你、你是谁?”
敢对本郡主无礼,是不想活了吗。
后半句话因有迟疑,姜娆尚未来得及出口,那剑刃便忽地往上一挑,冰冷刃面拍得她下颌一痛,也迫使她不得不仰起脸来,露出一段雪白颈脖。
“窥视了一整个晚上,问我是谁,你说呢。”
“......”
霎时间,姜娆雪肤飞霞,胸腔像装了只不听话的兔子。
心说果然吗。
那个三年前,问她“姑娘可有碍”的谢大公子。
声线似乎比记忆里更加冷厉,人也历经变故,性情大变了,变得说话这么不含蓄吗?
不及多想,任由自己被“挑”着下颌,顶着张红扑扑的脸,姜娆赶忙解释,“我不是要故意跟踪你的谢大公子,都是因为......对了,我是辰王府的宁安郡主,名叫姜娆,你还记得我吗?你可能不太记得我,但是我……”
心跳快要蹦出嗓子眼,掌心也微微出汗。
实在是机会难得,姜娆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体面,“三年前东郊华恩寺外,是你救我于危难之迹,那时你身有婚约,姜娆不敢有半分非分之想。但如今......听闻章家姐姐不幸仙逝,姜娆知你心下悲恸,此时说什么都很唐突……但姜娆实在是、实在是压抑太久,谢大公子,我知你……”
“重点?”
打断她,男人语气里隐有不耐。
不自觉深吸口气,姜娆赶忙加快语速,硬着头皮豁出去了:“重点就是谢大公子,姜娆心、心悦你很久了。”
“宴上窥视宴下跟踪,并非对你生了歹意,而是想寻机会告诉你,姜娆思、思君已久,慕君已久,立志此生非你不嫁,不知你可愿娶我为妻吗?”
“当然了,不是现在……可待你走出伤痛,只求谢大公子能给姜娆一次机会。来日方长,我们也可先定下婚约……实在不行,谢大公子先记住我也是好的。”
“好、好吗?”
【沦落敌国.归来的复仇者×为避和亲而急着嫁人.目标锁定为哥哥.但总认错人的重生郡主】
【拽哥×甜妹/偏执美强惨×坚韧小太阳】
开文啦,撒花花~首章出场的是男主。
手动放个阅读指南:
1、架空双C.He。
2、狗血认错人,各种狗血都会糅杂一点,有事业但不多,一切为感情服务,主角非完美人设,皆有性格缺陷和道德瑕疵(其他想到了再补)
3、祝宝宝们看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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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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