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赵哇一和庄睦抵达欢庆网吧的时候,图斯亓已经开好了位置。

来时的晚风并不算大,带着春雨过后的些许凉意,轻柔地敷在眼皮上,将原本还稍微肿胀的眼眶霎时间恢复了原本的轻薄。

只是眼角还稍稍泛着红,像极了胭脂入墨,只是在脸上少许带过。

庄睦本想问他要不要再散散心,但顷刻间,赵哇一已经摆好了日常的神态,长吁一口气之后,毅然打开了破旧的铁门。

踏进那片温暖的前一刻,庄睦听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声音。

赵哇一是含笑说着的,但话里没有笑意:“再不陪图斯亓,小心他哭鼻子啊。”

言罢,便阔步朝着熟悉的机位走去。

留着庄睦一人停在原地。

说起来,赵哇一其实多少也了解一点自己的情绪。

大抵是痛饮苦酒已经成为了生活的常态,所以当苦涩失控着席卷而来,不说游刃有余,却也能较好的把控住。

如果生活本身是自己早就制定好的规章与秩序,那么即使是做了虚假的掩盖,便也能在各个关键点把握好范围和分寸,以便重新掌握正轨。

在赵哇一的世界里,哭对于索取是没有用的。

但他不可否认的是,这确实是一种宣泄的良方,是给予自己在继续执行表面工作的喘气口,也是警醒自己依旧还有自我在活着的证据。

不过,休息过后,生活还是生活。

赵哇一走到图斯亓的身旁坐下,朝着对方的屏幕瞥了一眼。

不出意外地,画面里的角色已经被击倒,正躲在一颗岩石后装死。

“啊啊啊,你们怎么这么慢,我单排快死了。”图斯亓欲哭无泪,看着其他队友被敌军已经包夹到了死角,毫不犹豫点了一手退出。

“我真的是服了,打了三把,队友全在送,我一个人根本带不动,连麦说我要轻型子弹他妈的给我丢了个医疗包。”

庄睦刚调整好鼠标灵敏度,闻声探过头来看了眼图斯亓的界面,而后有些无语地补了一句:“你这连的是国际服,你带着你那塑普口音谁听得懂你在说什么。”

“你放屁,庄睦,我这是标准的普通话,”图斯亓忍不了自己损友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果断点开了自己的战绩,实在是怒不可遏,“你看,开局8个人头,天秀开局,结果这俩造成伤害加起来才120,才120啊啊啊啊。”

“我们本来已经到了水路,唯一一条捷径我们埋了颗地雷,等一下队路过我们埋伏他们,结果来了一队巨残血的,这俩直接眼红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看到人就冲,直接被自己埋的雷炸翻了啊啊啊。”

图斯亓还在十分愤懑地控诉,庄睦和赵哇一听闻他的离谱遭遇,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们还笑,还笑,这都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啊啊,因为他俩我还用掉了一张宝贵的排名保护卡,甚至不是段位,是排名!”

甚至这张排名保护卡还是庄睦欧皇附体用六块钱帮他抽出来的,宝箱保底甚至要四百八。

一想到图斯亓心心念念呵护着的功能卡就这样花费掉了,赵哇一原本还未消散的消极情绪转瞬即逝,整个人捧腹大笑起来。

而后甚至因为笑得肚子疼,直接笑倒在了图斯亓的身上。

“行了行了,别笑话我了。”

赵哇一撑着对方的肩膀起身,打算好好回顾一下图斯亓的离谱对局。

谁知眼睛凑近屏幕的一瞬,赵哇一笑得更开心了:“你哈哈哈哈哈,他们复活次数四次,哈哈哈哈哈哈你还跑了四次重生信标啊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那不然呢,埋地雷被炸死,过个桥被淹死,飞个飞行器飞不好掉下来砸死,最后面拿我当挡箭牌我死了他们都得死!”图斯亓嘴里好一阵输出,越想越气。

索性拿起身旁的快乐水,一顿猛灌当做发泄。

“行了,行了,别气了哈哈哈,”庄睦拍了拍图斯亓的肩膀,嘴里依旧含着笑,“下次我再帮你抽出来,没事儿。”

“走吧,开吧,帮你上分。”

终于是笑累了,赵哇一抻了会儿腰,开始调试自己的键盘。

仨人结伴上网的时候,通常有谁先到都会提前帮忙开好机子。

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

所以在前几分钟,赵哇一看到面前这完全黑屏的电脑时,脑海里有闪过一丝诧异的情绪。

但注意力很快就被图斯亓所面对的对战局势给吸引过去了。

笑累之后,许是亢奋因子尚未消磨殆尽,以至于他与庄睦也都没有过多探究这一不同寻常的细节,只是顺其自然地继续推进接下来的行动。

于是,正当两人开启主机,准备带着图斯亓大开杀戒之时。

身边那人那原本激昂的情绪却瞬间化为乌有。

俄而是有些尴尬地问了声:“啊?走什么?”

这一问到是问得赵哇一云里雾里,皱着眉头看向图斯亓,“三排啊?你听不懂人话?气傻了?”

谁知图斯亓却尴尬地笑了笑,摆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示意赵哇一往身后不远处看:“会长在这儿呢,前面抓我,说给我打完这把,现在去抓别人了,喏,你看。”

赵哇一和庄睦听到之后均是一愣,颇为迷茫地将目光投向图斯亓指示的方向。

是极为熟悉的身影。

紧密并排的电脑间,柏闻晔高大的身影着实瞩目,赵哇一几乎是轻描淡写地一瞥,就寻到了人群中的那人。

而事实也正如图斯亓所说的那样,那人领着一群手带红袖章的人,在狭窄的过道间穿梭,而后精准地逮到了一位又一位逃学熟客。

比他们初见时,要熟练了许多。

“今天不是刚考完分科考试吗,这也要抓?”庄睦倒吸了一口凉气,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感到一阵脑仁儿疼。

图斯亓尴尬地笑了两声,十分顺畅地关闭了电脑主机。

而赵哇一则已经开始在为自己白白失去的开机费而默哀不已。

“没办法,今晚上不是有晚自习嘛,咱这确实是逃了。”

“啧。”庄睦有些意外地看着图斯亓,明显感到了些许不爽,“怎么的,人家让你打完这局你就被收买成狗腿子了?”

言罢还装腔作势地推搡了图斯亓几下。

图斯亓顺着他演戏,假装踉跄的同时依旧是不好意思的尬笑:“没没没,哪儿能的,只是......我突然发现我忘记提前跟你俩汇报了。”

“啊?没事儿啊,反正都要来......我草。”庄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朝图斯亓甩了一个狠瞪眼。

“额呵呵呵呵......主要是吧......”图斯亓笑得越来越僵硬,嘴角都十分苦涩地耷拉了下去,“就......今天只要在这被抓还得罚检讨,两千。”

这下,在听清楚对方说的数字之后,庄睦和赵哇一两人算是彻底愣住了。

空气感觉在顷刻间凝结。

而在短暂的呆滞过后,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道:“你妈的,你不早说!”

机子没开,还要喜提两千字检讨。

真的是倒霉透了。

庄睦气不过,挽起袖子就把图斯亓的后兜帽给提了起来,连带着对方整个人像是被挟持的动物一般耸着肩。

图斯亓哑口无言,只能眼巴巴地眨眼,来缓解尴尬。

“呵呵呵呵呵......”

“呵你妹。”庄睦骂到。

赵哇一有些烦闷的“啧”了声,而后提起自己背包正打算开溜。

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是距离欢庆网吧大门,大约只有几步脚程的一个旮旯。

方才瞥见柏闻晔时,对方还在靠近南边的过道处,理应当一时半会儿还注意不了他这边。

“我现在溜应该还来得......”赵哇一凭借自己多年逃之夭夭的身法,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时背起背包压低帽檐就要转身。

可话音未落,就被某人当场逮捕。

“来不及,别跑了。”

是熟悉的,能震酥半边身体的磁性嗓音。

使得转身的脚步都因这从天而降的痒意变得有些虚空,险些踩空。

但好在彻底倒入那人怀里之前,赵哇一堪堪稳住了身型。

赵哇一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柏闻晔比他高太多了,几乎要仰视才能望进对方的眼睛里。

彼时,对方如一堵高墙伫立于他面前,几乎挡去了他所有的退路。

被遮挡住的光线,转而生出了一层荫蔽,朝他的身前覆去,在本不明媚的暗角变得更为沉寂,同他的心脏那样。

赵哇一被酥麻掉的半边身体还未重新唤醒,他便只能僵直地愣在原地,盯着那些整理得有条不紊的洁白衣襟,正随着对方胸腔的振动而缓缓起伏。

蓦然,他突然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对着别人的胸口发愣,羞愧得旋即低下了头。

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只要往前踏半步,就能拥抱的亲密距离。

在无形之中,他们都越过了那条被称作适宜或恰当的边际线。

他们不过泛泛之交,从未逃离过对立面的抗衡,可如今两人却谁都没有后退,只是那般尴尬地站着。

赵哇一快要窒息了。

好在庄睦打破了这一尴尬的局面。

“我们俩来这儿没有开机,没有打游戏,甚至椅子的没有拉开,会长,你这样也抓我们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庄睦敲了敲自己所在的机子,脸上的不爽十分明显。

自从知道自己背上了两千字的负债开始,他的脸色就没有好过。

柏闻晔起初没有立即回答庄睦的问题。

他先是俯首看了看身前这人因低头而露出的发旋,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

待到自己往后退了好一大步,才朝着庄睦笑了笑:“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办法,因为我们的工作是抓逃晚自习的学生,只要你在固定的晚自习时间里不在教学区域,那就是逃了,和你打没打游戏没有什么关系。”

“我......”庄睦还试图想要辩驳什么,但柏闻晔说的这一通他确实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点。

“庄睦同学,虽然我理解就是大家考完试想要放松的心情,但是也希望你理解我们的工作,毕竟现在还是在教学区间内的。”李崴珩依旧举着个档案薄一样的东西站在柏闻晔的旁边,虽手上依旧是对他人“罪行”的勾勾画画,但语气着实算得上是委婉,甚至带着点温柔的意味。

李崴珩是个带着黑框眼镜十分有书生气的男生,身材瘦小但走路姿势格外地挺拔。但由于他总是一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且念名单时总一板一眼的,庄睦一直以为他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如今第一次听他说除了逃课名单以外的话,到是有种印象颠覆的感觉。

“其实在教室里哪怕干坐着睡觉也行,逃出来风险不大吗?”李崴珩在档案薄上画下了最后一笔,双手合十将其收了起来,重新看向庄睦的时候,眼里多了点活力,“现在学校为了整顿晚自习的学风纪律,每天晚上都要点名的,就算我们抓不到你们,你们不是照样要写检讨吗,不划算啊。”

柏闻晔没再注视着他们这一边,反倒是将目光移到了某个一直站在一旁不出声的哑巴身上。

不过眼神对上的瞬间,那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撇开了眼。

与此同时,一直坐在角落的图斯亓在听到李崴珩的这一番问话时,心中“果然是好学生啊”的感慨油然而生。

而后连忙扒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庄睦,对着李崴珩乐呵呵地回答道:“有兄弟代我们答到啊,点名儿这种小事儿不是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嘛。”

“帮忙答到可也是要记处分的,这和共犯一个性质,要是别的不经常在晚自习的也就算了,你们几个惯犯......”李崴珩皱了皱眉头,有些纳闷,“真的会有人帮你们做这种事儿吗?”

“肯定有啊!”图斯亓猛然拍案而起,一股兄弟之情肝胆相照,必然两肋插刀休戚与共的壮志豪情从他身上喷涌而出,他甚至十分自豪地仰头摸了摸鼻子,一副你们“好学生不懂”的神情。

只会沉迷学习的书呆子怎么会知道江湖义气,他暗自腹诽。

图斯亓眯着眼睛瞟了眼懵懂的李崴珩,嘴角张扬得越来越大。

他想着这种江湖之情自然是要跟这种活在枷锁里的无知者炫耀炫耀的,于是声音都不自觉的高昂了几分。

“我们可是兄弟,情同手足,这点儿事情根本不在话下。”

图斯亓边说还边带着点中二的手势,配合着他那十分不协调的身体,显得格外诙谐。

且动静大得连几乎陷入自闭的赵哇一都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过去。

此时这人双臂伸展,仰天长啸,右手在空中抡圆一圈之后,又猛地伸直。

在他眼里估摸是学着侠客舞剑,但在众人眼里,是妥妥的神经病。

而庄睦也没躲闪过那人几乎要打着自己的手势,被误伤之后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图斯亓一脸得意洋洋的神情。

不过,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的话越听越不对劲。

倏然间想起了什么,连忙转身拽住了图斯亓的耳朵,皮笑肉不笑地轻笑了两声。

“等等,你之前不是说你兄弟只有我和哇一吗?”

庄睦眼神顿时变得犀利,手上的力气大得图斯亓连忙求饶。

果然一天内挨骂是肯定是不止一顿的。

图斯亓哪能想到自己为了给旁人一些震撼而过分夸张的表述反过来坑害了自己,原本还很是得意的神情顿时变得愁苦,也随着耳朵传来的刺痛而拔高了声音:“疼疼疼疼,啊啊是是是,你们是我最好的兄弟,他们只是同学,我说错了,我错了啊啊。”

李崴珩看着他们一番胡闹,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与此同时笑出来的,还有柏闻晔。

“确实只是同学,不然你们觉得李崴珩手上的名单是从哪里来的?”柏闻晔挑了挑眉毛,一副好笑的神情望向图斯亓和庄睦。

话里有话,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下一秒,庄睦在听闻柏闻晔的话后立即停止了动作,转而看向图斯亓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怜惜。

“我草?”图斯亓还未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庄睦这一番动作似乎把他疼懵了,以至于在呆滞了好几秒之后他才完全理解了学生会会长的话。

紧接着,一声长啸划破天空。

“你妈的!说好的兄弟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崴珩看着图斯亓这幅模样,笑得合不拢嘴,整个人的上身几乎蜷缩在一起笑得发抖,连原本工整地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都在顷刻间变得七扭八歪。

庄睦也忍俊不禁,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儿,你真的兄弟在这呢。”

赵哇一看着这群人闹作一团,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淡淡地轻笑了一声。

可收回视线的时候,又撞上了,柏闻晔那直勾勾盯着他的眸子。

或许是这人的眼神太过于炽热,几乎是相触的一瞬,赵哇一就被烫得再次撇开了眼。

又或许是别的。

但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柏闻晔的眼睛里,藏着一片能够将人吞噬湮灭的海。

只是潮涨潮汐引来的骇浪并没有漾出他的眼眶,反倒是掀进了自己的胸腔里。

紧接着,他听到柏闻晔很轻的问了句。

“刚哭了?”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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