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仕,48岁,在某央企子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看似温和随和,实则算计多端。十多年前出来单干创立投资公司,与多位地方财政局官僚勾结,方便自己从中贷出资金,曾有好几次精准压住金融风口,赚得自己盆满钵满,是多笔违规资金的操盘手。
也是这次定向增发的主要战投人。
这些写在简历里的资料,溪风只是看一眼便倒背如流了。
实在是无趣、贫乏、又垃圾的人生。
此刻,张五焦急地在原地踱步,韩仕只是看了一眼手表,问道:“还不打算说吗?”
溪风沉默不语。
“夜深了”,韩仕说道,“你知道后果的吗?”
“……如果我说了,你们能留我一命吗?”
韩仕很爽快地答应道:“也行,只要你把资料交出来,我们一切都有得商量。”
现在溪风终于像是从恐慌中回过神来,试图冷静地说道:“我该怎么样才能确保我的人身安全,我怎么知道事后你们会不会杀了我?”
“你没得选,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我们。”
“……”
溪风不动声色再次看了眼周遭:“行,我知道了。你们放我走,明天我把手机交给你们,任你们处置。”
韩仕冷笑,对着溪风的身体又是一脚!说道:“还想耍花招呢?”
溪风忍着疼痛,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们,要是实在不信,可以全程盯着我,我保证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张五琢磨了一下,对韩仕说道:“好像这小子没说错啊,盯着他防止他乱跑,对我们也没什么坏处,还能让他把那些东西全都删干净了,这样应该只是对我们有利啊!”
溪风见到张五这么明事理的样子,忙不迭含泪点头,好像生怕他们反悔一样接着说:“而且韩总和我在一个公司,又是我的直系上级,我要做什么,他最方便看着我,而且我现在都自身难保了,我肯定是以我的小命为重啊……只是,我能不能,也有个条件。”
一听到有条件,张五就要急眼了,但韩仕一个手势制止住了他,张五只好把自己的话十分不服气地强行咽下去了:“接着说。”
“我想确保我的人生安全,所以我明天把资料删完以后,我就会立马提出辞呈,到另一个城市里去生活”,溪风接着说道,“证据没了,到时候你们可以随意检查我的设备,直到你们完全放心下来为止,这样到时候我要举报你们我也毫无对证,电脑平板什么的我也都可以交给你们任你们处置。所以,我的条件也只有一个,就是我在这个公司工作的档案,帮我删去。”
张五不解:“这倒是不难,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韩仕一如既往瞧不起张五,说道:“蠢货。”
张五:“……”
溪风解释道:“一旦我的档案被删去,事后就算这些事情东窗事发了,我也不会被牵连到,你们的事情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一个从来都不认识你们的过路人。”
如果说一开始韩仕对溪风还有所怀疑,但是在他提出自己的条件以后,他可以说是打消了许多疑虑了。他是个商人,做事情最讲求的就是利益,往往只有等价交换的才能使他信服几分。
他用赞许的眼光说道:“你确实很聪明。要是你再过几年,我还真不一定能发现你在调查我们。”
“多谢韩总夸奖,但是你看我这还不是被您抓住了吗。”说完,溪风还讨好似的朝韩仕笑了笑,幸好黑暗中视线模糊,如果被韩仕看清的话,他会发现溪风眼底一丝狡黠的笑意。
“行,那明天让这个小子带你回你公司”,他又转过头去对张五说道,“你老实看紧点,别出岔子。”
张五气不打不出来,脸涨红了都没有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毕竟事成之后他还要从他手里拿回扣,加上自己本就骨瘦如柴的小身板从力量上也确实无法抗衡,只能自己把所有的憎恨吞下去,在黑暗里用眼神剽人家好几眼。
他只能愤愤地把怒气发泄在溪风身上,又踢了他好几脚。
韩仕背过身去,看了眼天色,又确认了一眼时间:“时候不早了,家里还有人等着我,我先回去了,你在这守着,别出岔子。”
“啧,就知道命令我。”在韩仕准备走出门的那一刻,张五小声嘀咕道。
“张总,您很讨厌他吗?”
张五警觉地看转头看向他,看到溪风还坐在原地,手也被绑在后面,才放松下来: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喜欢被人当狗训啊,也就你这种垃圾货色能被林泽远这个小鬼看上,真是当狗腿子当惯了自己直不起身来了吧。”
“是吗,那我们合作吧?”
“合作?”韩仕坐上椅子,翘起二郎腿,不屑又不解地问道。
溪风还是看起来老老实实坐在原地,月光从窗外渗透下来,撒在碎了一片的玻璃地上,仿佛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溪风的带着血丝的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气质与刚才判若两人:“您讨厌他,我在调查他,我们合作,你帮我松绑,我今天就能把他的料报给我认识的媒体。”
张五不以为意,轻蔑道:“还以为你有什么办法呢,傻x。我帮韩仕办事,人家给我提成,这次定增搞定了我也大赚一笔,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溪风像一个恶魔一样循循善诱道:“您可以假意继续和他合作呀,等你们事成之后,你拿到钱款,用上您手中掌握的资料,我们不是能将他一网打尽吗?”
张五沉默地琢磨了一下,觉得他说得好像还有几分道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好像还真有几分聪明啊,是我有些小瞧你了。”
溪风笑而不语:“……”
张五从椅子上跳起来:“好吧,那我们就合作吧,反正我盯着你,你也耍不了什么花招。”他蹲下来,靠近溪风,“但是我还是怕你这小子趁机逃跑,所以我不会给你松……”
溪风:“好的,张总。”
“绑”字甚至还没说出口,溪风就抢先回答,就在他还在发蒙的那一秒钟,他感到自己的背部被尖锐物狠狠一刺!
“啊————!”
张五连忙跳开,痛得在满是粉尘的地上打滚!!
只见溪风高大的身躯站在张五面前,手上拿着的某样东西甚至还在月光下闪烁着银光——是玻璃!
接着,溪风走进张五,对着他腹部猛地一脚!
“啊!!”
张五痛得肌肉都抽搐了!
“……”溪风此刻没有再笑了,面无表情的脸宛若死神。
接着,不知道他思索了什么,无奈地叹口气,就和平时的语气一样:“这算加班吗……”
在他被按在地上摩擦的那一瞬间,他就借着光影和视觉盲区,捡到了在窗边的碎玻璃,趁着还在和张五说话的声音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并且掩盖住了他割绳索的声音,并且就在张五靠近他的那一刻,抓住了时机。
溪风一脚踩着张五一边随手玻璃收进自己的裤子口袋。刚刚搜身的时候自己的东西全部都被收走了,应该现在还在韩仕的车上,因此溪风也不得不承认,韩仕还是挺老谋深算的。
但就是运气不太好,搜的是他的身。
“别动。”伴随的是一阵枪械的上膛声。
熟悉的声音响起,溪风反倒没有害怕,反而擦了擦带有血迹的手:“韩先生,您怎么回来了。”
韩仕慢慢走进,冷漠地说道:“我就知道张五这小子靠不住,所以没走远。”
“噢,这样啊”,溪风回过头来面对韩仕,张开双臂,无所谓地笑了,“您要杀了我吗?”
“……”
“您不敢。”溪风笑着说。但这份笑容太过诡异,少了白日里的随和,眉眼舒展开来,这是他最擅长的笑,也是他学会的第一个表情。
“您不敢,因为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溪风把手放在胸口,看上去在祷告,“但是我敢。”
他抡起张五,朝韩仕脸上扔过去!韩仕反应略微迟疑,猛地一把把他扇开!
而就在扇开的那一个间隙,韩仕看清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是打火机!他看起来只是在抚胸口的东西,原来是在拿打火机!
张五虽然还在疼痛之中,但是依然大喊道:“你疯了!”
韩仕来不及想他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火机偷的了,连忙吼“住手!”,但那一瞬间,明火已经点燃,在那一瞬间照亮了溪风的笑容。
“再见,韩总。”
韩仕连忙慌张地扣下扳机!
1秒,2秒,3秒,4秒,5……
砰——————!
这座废弃的面粉仓库,刹那间,烟火四起,火焰燃烧,尘嚣飞扬。
烟尘警报拉响,撒下了雨花。
就像是一场,开在在地面上的,烟花表演。
……
“咳!咳!”溪风止不住地咳嗽。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这是最黑暗的时候,草丛中借着月光根本无法看清路的走向,只能勉强根据月亮的方位判断自己东南西北有没有走错。
他太善于观察了,来的路上一路借着假寐观察车外的状况,因此还能稍微辨别出自己应该是在正确的方向走着的。
可是……
“唔!”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刚才距离太近了,那韩仕那一枪他即使速度再快也实在无法躲避。
“难道说我真的老了吗……”溪风怀疑道。他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成了深色,他知道自己是腹部中弹,甚至可能是胰脏,如果他的电子表带着的话,那他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心率此刻已经超过120了。
他有些走不动路了,因此决定侧卧在原地休息。上天赐予了他二十二年的人生,他觉得已经活了很久了,或许此刻这里就是他的墓地,过了几年青草漫过自己的尸体,微生物把自己分解成只剩下人骨之后,谁也不会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又是死在哪里了。
不过如果顺利的话,韩仕和张五都不会死。
明火点燃粉尘云的那一瞬间,只会有微弱的火球,加上他们的位置离门口很近,所以只要抓住那几秒的时间,完全有机会逃生;而且虽然这个是废弃的仓库,那里的水雾系统灯也还是亮着的,爆炸发生的那一瞬间就会启动。溪风逃出来的这十分钟里,估计灭得差不多了。
烟尘浓度也正好,虽然可能会掀翻玻璃,但不会致命。
更何况,韩仕那家伙老奸巨猾得很,完全不担心他的防御能力。
不过溪风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接下来他该休息了。
他闭上了眼睛。他对死没什么想法,但是身上的伤口痛得他死前最后一两个小时都不能安生,自己实在是有些遗憾。他梦想着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奈何老天好像实在是不喜欢他,总让他被迫卷入这些纠葛之中。
人们说死前总会回忆起自己的走马灯,于是他也有样学样开始回忆起了自己的前半生,不过确实没有什么耐人寻味的地方他便罢休了。
他说韩仕人生无趣又乏味,可他自己的人生其实也半斤八两,二十二年里自己一直在和霉运作伴,这样一想,自己死了和活着对地球都没有什么区别,那现在早死一点也算是化作天然养料给地球母亲做贡献了,怎么不算是死得其所。
他的脑子胡乱地转着,他看见有个女人穿着白衣服在教堂祷告,听见有心理医生问他做不做得出计算题,又看见一堆人围着他说他不信主,要代替主受罚,于是把他钉在木板上。
说到底,主是谁啊?
他真是痛恨自己的记性,每一张脸在他脑海中都清晰地像印刷的一样,看得他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接着,终于回顾完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之后,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某个人的脸。
一张气人的冷脸。
“……哈。”溪风气笑了,人马上就要死了,为什么现在还要看见他,难道说他真的是来收自己命的阎王?难怪自己见到他没有好事……
可是。
溪风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一抽,可似乎好像不是因为枪伤。
本来还无所谓的他心里突然浮现一丝怪异的情绪,太过新奇了以至于他自己甚至感到有些惊讶。他无法用具体的语言去描述这种感觉,可他在一瞬间睁开眼的那刻,盯着西沉的月光,莫名其妙小声呼喊了一个名字:
“林泽远。”
我好像,还想要再见你一面。
然后,他看见月光越来越亮,甚至有点像白天日光那么亮了,还不停在他眼前晃,晃得他眼睛疼。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像真的从远处传来,还带着些着急的意味。
“……溪……溪风……!”
没听过林总用这样的语气叫自己啊?不错,有点意思。
然后他感受到了什么很温暖的东西,似乎是有人小心捧住了自己的头,像是把自己视作很宝贵的珠宝。
我又做梦了吗?但是这次好像换人了?
他不由自主想要靠近温暖的源头,但是却被轻轻摁住,那个被棉被盖住一般模糊的声音传来,温和又冷清:“别动,小心伤口,医生几分钟就来。”
这次梦是不是有点太真实了?溪风想要睁开眼睛,但是自己好像真的太累了。他没有睡过一顿好觉,可能是确实这个怀抱太温暖了,他居然说起来了梦话。
“林……林……”
“嗯,我在,你说。”
“……韩仕的u盘,在我的口袋里,和玻璃一起……”
“……”
“林总……”
“嗯。”
“我会死吗?”
“不会。我说过了,有我在,你不会有任何事情。这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事情。”
溪风费力,想要抓住什么,然后他就感觉自己被温暖的手掌抓住了:“你说,我在听。”
他好想抬头看一眼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这个林泽远太温柔了,就像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可他又太过温暖,不像是假想的。
或许是因为自己也觉得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刚才那份异样的情绪越来越明显,以至于自己甚至有些想哭。
想哭吗?
可他来不及思考了,他有太多话想说,又怕显得自己有些没骨气,只能继续装作苦笑地样子,说道:“我好像,总是在想要得到一些自己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后来我才发现,我好像是在痴人说梦。”
“……”
因为疼痛,他不得不停顿下来,冷汗打湿了他的鬓角,眼神涣散:“我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但是我现在,好像觉得……还是,有点关系的……”
而这一次,他没有听到回答,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不会再深夜写了,这觉我还睡不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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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九章 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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