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崎市，高桥家。

黎华跟高桥老头吃完晚饭，被管家送到车上的时候，内心还有些恍惚。

她身侧的书包里躺着一份签好双方名字的合作协议和赠与协议，全都是正式合同，当她把风间芙的名字签上去、盖上章子的时候，就产生了法律效力。风间芙的章甚至是高桥老头备好送给她的。

一切来得如此容易，她今天下午到达高桥家的时候，会客厅里的高桥老头身侧已经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律师了。一顿晚饭的功夫，甚至不需要先进行一番爷孙套近乎，黎华就在高桥老头冷不丁直来直往的提问中得到了认可。老头直接把那家广告公司送给了她，等到她18岁之后就能正式受让，另外还给了她一笔不菲的资金。

从川崎回文京的路上，黎华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路灯，某个瞬间突然想起来，原主每个月的零花钱中，高桥老头给的是最多的。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的资产最多。不过，在原主有爸妈给生活费的情况下，他也完全可以不给的。

黎华总觉得，高桥老头这些看似不求回报的赠与并不是真的不求回报，只是她一时半会猜不出来他到底想要什么回报。钱？名声？打开新的市场？好像都不是。这些高桥老头早就有了，不至于期待她一个高中生翻出什么浪花。

独自去见一个漫画中从未出现的，身份地位都很高的老人，不紧张是假的。这次来川崎让她第一次有了一种脱离于漫画世界，再次以现实世界身份与人建立联系的错觉。在学校里，不管是面对混混二人组，还是霸凌三人组，又或者是夜神月，她都觉得自己只是借用他人的躯壳和纸片人小孩打交道。唯有这次，完全脱离DN的地图和角色设定，她发现自己无法继续保持抽身事外的心态，就像真的成为DN世界里的一员，成为风间芙，延续她的人生和故事线。

这种感觉让黎华有些紧张和轻微的焦躁，总觉得随着她不断按照计划执行下去，在改变已知故事情节的同时，也将面临更多失控的未知。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该进行的计划还是要继续。

不知不觉车已经到达文京区的住所，管家先行下车为她拉开车门，黎华有些惊讶，抬眼就撞进了管家和蔼的微笑中。

拿好东西下了车，黎华同管家和司机告了别，正要掏出钥匙回家的时候，管家叫住了她。

“小小姐，”管家还是那副和蔼的样子，“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多回家看望老爷。”

黎华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的。”

管家点了点头，温和地看着她，没有立即离去。

黎华捏着钥匙有些局促，刚刚的话不够有诚意吗？还是说没有说敬语冒犯人家了？突然之间，黎华福至心灵，对管家稍稍微笑点头，然后拿着钥匙进了自己家的门。

直到看到独栋亮起灯，管家才打开车门坐进去，和司机一起返回川崎。

听着楼下远去的引擎声，黎华无奈一笑。啊，一生对礼节谜之执着的霓虹金。

管家回到高桥家的时候，高桥老头已经在庭院里小酌赏月了。

“说来也很奇怪，这次再次看到那孩子，我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我的父亲，看到了未来，甚至是年轻时候的我自己。那双眼睛里的紧张和坚定，在我的孩子们身上，以及孩子的孩子们身上，都少见得可怜。”高桥松弛地跪坐在席子上，看着明亮的弯月，“我真期待她能做到什么地步。”高桥示意管家过去。

“所以这才是您把广告公司给小小姐的原因？”管家在木几另一侧跪坐下来，帮他斟酒。

“仅靠一双眼睛就把公司给出去，那未免赌太大了。那孩子头脑很清醒，我想的问题她都想到了，所以她才自己来找我的……那时候你也听到了，从想做这件事，到确定后援会组织状况，再到市场调研制定策略，向阿纯寻求技术上的帮助，向未来咨询公司注册的事，以及当机立断来找我寻求帮助，前前后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这种规划能力和行动力，对一个十几岁的学生来说实在是太优秀了。别说她的同龄人，就连我的孩子们都很少有做到的。甚至我问她后援会资金隐患的问题，她都给了应对方案。”

“会不会是小姐教她的呢？”

高桥闭着眼摇了下头，“未来那孩子我很清楚，她很有能力，但不是经营家的能力。”

“您想像当初培养小姐那样培养小小姐吗？”管家知道老爷想要什么样的好奇心。

“看她能不能把快要破产的广告公司盘活吧。”老爷风轻云淡地说。

管家垂下了双眸，果然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不知道这个道理小小姐是否明白。老爷这些年看起来温和好说话，但能在昭和时期开始靠实业打下偌大家业的人，绝不是空有脑子和良善之心。管家跟老爷很多年了，见过他从意气风发的中年时期到如今看似温和的老年时期，自然猜得出来他给小小姐的从不是馈赠，而是考验。

仅有一次，绝无二次的考验。

周日，北之丸公园。

“你的状态可不适合跑步。”元谷看着眼下泛青的风间芙，双手抱臂，“而且，我不赞同你刚刚说的每天都要跑步的计划，你根本就吃不消。”

黎华系好鞋带，起身说：“是吗？我也觉得今天状态不太好。”昨晚从高桥家回来之后，她把广告公司的所有资料全都看了一遍，到了半夜才看完。今天早上差点起不来。

“但是，不跑步的话我的教学费不是浪费了吗？”黎华冷漠的语气像极了她前世接待过的当事人。

圆谷抿了抿嘴，忍住想要骂人的**，面无表情地解释：“你睡眠不足心脏也不好，每天剧烈运动是嫌活得太久吗？锻炼身体一周两三次足够了，也不一定非得是跑步。”

“可以啊，但是我有条件，”黎华像是个压榨劳动力的周扒皮，“你今天必须绕公园跑两公里，我来计时……看看即将教我的人的实力还在不在应该不过分吧。”

切，圆谷做了简单的热身，做好预备姿势：“开始吧。”

黎华拿出计时器，手指放在按钮上，向他示意可以开始。

“开始。”按钮按下的那一瞬间，圆谷迈开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两圈结束，黎华按停。

配速2.57分。

“怎么样？”元谷跑完休息了一会，喘着气问。

“你的水平可以进校队诶！”黎华向他展示计时，高兴地说。

“远着呢。”元谷抽出书包里准备好的毛巾，擦了擦脸，说，“校队标准是10公里配速3分钟，跑的距离越长体力越来越跟不上，前面两公里跑进3分钟算不了什么。”

黎华给他递了瓶水，问：“元谷同学为什么会退出校队呢？”

元谷接过水，没好气道：“要你管。”

“好吧，我只是好奇而已。”黎华提起书包，“那今天就这样吧，一起去车站？”

元谷喝完水，穿上外套，把瓶子塞进书包里，没有拒绝她的提议。

公园离车站的距离不是很远，圆谷想让她从步行开始慢慢适应，“从公园绕一圈再去吧。”

哇哦，好有契约精神。黎华当然没意见。

“元谷同学看过箱根驿传吗？”黎华边走边不经意地问。

“你又想干什么。”元谷总觉得她不安好心。

“我只是在计算你的速度能不能参加箱根驿传，你别紧张嘛。”黎华说。

“切，那可差了太远了。”元谷视线飘到一边，漫不经心道。

黎华忍不住扬起嘴角。很好，很有激情，倒也不是个无可救药的混混，不然就不会关注大学的驿传赛事。圆谷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和跑步状态清楚的很，这很好。

“最近圆谷同学有跟小岛同学一起去勒索吗？”黎华突然问。

圆谷猛然低头，看向这个比自己矮一截的女生，“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再提勒索这个词。”

“好啦，我又不是拿这件事威胁你，我只是担心你们到处浪导致小岛都没时间给我解答数学题了。”

“那你就放心吧，做题这件事他可求之不得呢。”圆谷语气微妙。

黎华敏锐地从中嗅到了一丝埋怨的气息。看来小岛和圆谷的友谊小船面临着某些小浪花，可真是太好了，她不介意让浪花更大一点。

让两人回归课堂的第一步，就是打破两人一同勒索的格局。

小岛显然比圆谷更有学习的**，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投入到学习中。他在数学上花的时间多了，跟圆谷活动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圆谷和小岛在学校里根本没什么朋友，小岛沉迷自己的事情之后，圆谷自然就落单了。

原本圆谷体育好爱跑步，可惜很早之前因为经常缺席训练能力下滑，最终也因为速度多次不达标被校队开除。学校里没有他能做的事情，也没有朋友，他自然会产生失落感，进而想要逃课跟社会闲散人员厮混。

这时候她就要重新给他回归学校的理由。虽然跑步教学的理由看似是她威逼利诱做出来的，但如果圆谷执意不答应，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样一来，虽然两人都留在了学校，但两人已经不再集合起来厮混，他们留在学校做的事情也完全跟勒索扯不上边。而且，她给的“教学费”也刚刚好能够支撑他们的日常开销，相比之下勒索就显得没那么紧迫了。

“虽然我很相信小岛，但是还是麻烦圆谷同学帮我监督他哦！”到车站后，黎华对圆谷说。

“切。”圆谷不耐烦地发出声音，倒也没拒绝。

挺傲娇。

车站附近，两三道隐匿在拐角的流气青年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黎华回了趟家，洗完澡吃完中饭之后拎着书包又出门了。

昨天从高桥家回来的路上，她给松平遥发了条短信，约她今天下午在ONE咖啡厅见面。

在黎华到达之前，松平遥已经在咖啡厅喝上拿铁了。

昨晚看到风间芙的短信的时候，松平遥还诧异了下。后援会成立以来，她们之间很少单线联系，主要是除了都喜欢流河这个偶像之外，一个社畜和高中生之间真的很少有共同话题。风间芙在短信里说单独跟她聊些后援会的事，她觉得有些反常，往常风间至少会加上一个小林。松平遥犹豫了下，还是回信答应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咖啡厅外面的阳光很好，松平遥搅拌着拿铁，想起来这段时间风间的表现，总觉得她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对不起啊，又让你等我了，是不是等很久了？”一袭橙花香随着来人的声音飘向鼻尖，等松平遥回过神来时，风间芙已经坐在她对面开始点单了。点了冰橙汁。在咖啡厅。

“没有，我只是稍微来早了点。”松平遥突然发现，风间身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跟她有了些同类气质，比如，很会说些大人才会说的客套话。但风间也有些自己独有的气质，比如，绝对不会提前到，说了几点就是几点，上次开干部会议也是如此，并且不会因为准点到被人等而感到不安。松平遥就做不到，小林也是，她们都会习惯性在约定时间前到。

“小遥，”黎华将包放好，“其实我失忆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