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的另一端,与“永恒丰饶”购物中心的喧嚣和地下后勤区的冰冷截然不同,存在着一个被严密守护的“伊甸园”——生命之泉疗养与生殖中心。它不像医院那样苍白肃穆,也不像酒店那样浮华张扬,它更像一个超现实的、高度控温控湿的生态穹顶。内部光线永远柔和如晨曦,空气里飘荡着定制的中性香氛,模拟着“最适宜受孕的春日草原”的气息。墙壁是柔和的乳白色,触感温润,据说掺入了能释放负离子的天然矿物粉末。
在这里,孕育生命不是自然的偶然,而是一场精密策划的盛大生产。
婉华,是这场生产中被选中的女皇。
她居住的套房,是中心最顶级的“孕育圣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虚拟投射的、永远生机勃勃的田园风光。她睡的是根据孕期曲线自动调节支撑的智能床榻,食用的是由营养基因组学精准配比的餐点,每一口都计算好了热量、微量元素和据说能优化胎儿神经发育的稀有成分。她甚至拥有一小片真实的、无菌栽培的绿植阳台,里面的植物据说能散发促进阿尔法脑波的芳香物质。
婉华曾是这座城市无数挣扎求存的年轻女性之一,直到她通过了“生命之泉”极其严苛的筛选——完美的基因谱系,健康的生育历史,优越的身体指标,甚至包括符合“高端客户”审美偏好的容貌与体态。她被选中,成为一位匿名顶级富豪的代孕母体,承载着一个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合同金额是一个她过去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代价是,在未来的九个月里,她不再属于自己。她是容器,是土壤,是这座现代化“子宫神殿”里被供奉起来的、活生生的女皇。
她的丰饶,是被严格定义和监控的丰饶。
每天,各种仪器贴附在她日益隆起的腹部,监测胎心、胎动、羊水成分,数据实时传输到医疗团队和远在海外某处的“客户”终端。她的情绪被心率变异性和皮电活动传感器监控,任何过度的波动都会引发系统的关注和“情绪调节干预”——可能是一段特定的频率音乐,可能是一次舒缓的香薰喷雾,也可能是一位心理咨询师的突然到访。
她的“权杖”,是那份具有法律效力的、条款细密到令人窒息的代孕合同,它赋予了她此刻优渥的物质环境,也剥夺了她对身体和未来孩子的几乎所有权利。
她的“圣杯”,不是溢满情感的容器,而是体内那个被无数人期待、被无数数据定义、与她既紧密相连又被严格区分的胎儿。
她的“星币”,是账户里不断累积的、代表着她未来“自由”的数字,也是她家族因此摆脱困境的经济保障。
而她的“宝剑”,是她必须保持的、符合期待的“宁静”与“愉悦”,是她斩断与过去平凡生活联系的无形利刃,也是悬在她头顶,一旦违约便将剥夺一切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是丰饶的象征,却感受不到孕育生命的自然喜悦,只有一种被精心设计的、履行崇高职能的沉重压力。她是关注的焦点,却被剥夺了最基本的**和自主。她是“生命”的女皇,却像一件被妥善保管、等待交付的珍贵物品。
有时,在深度监测的睡眠中,她会做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真的变成了一片沃土,但生长出来的不是庄稼,而是闪烁的芯片和缠绕的光纤。她梦见腹中的胎儿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个精致的、不断自我复制的奢侈品Logo。她甚至能模糊地“感应”到这座城市其他角落的异常波动:一个“愚者”坠落的失重感,一个“魔术师”操控数据时冰冷的触感,一个“女祭司”在静默中承载的**洪流……这些感知如同隔着厚重水幕的涟漪,短暂而模糊。
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坐在虚拟的田园风光前,抚摸着腹部,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的活动。那活动带来一瞬间真切的、属于母亲的连接感,但很快就会被仪器的提示音、营养师送餐的敲门声或是护理人员例行检查的脚步声打断。
一名穿着无菌服的护理人员走进来,脸上带着标准化培训出的、无可挑剔的温和微笑。
“婉华女士,您今天的各项指标都非常完美,宝宝也很健康。客户那边刚刚发来信息,对您的付出再次表达了感谢。”护理人员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
婉华微微点头,回以一个同样符合期待的、宁静而满足的微笑。她知道,这微笑也是“产品”的一部分。
护理人员离开后,房间重归“完美”的寂静。婉华走到那片无菌绿植旁,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一片叶子冰凉的叶面。
她是这座现代化子宫神殿里的女皇,拥有被赐予的一切“丰饶”,却唯独失去了孕育本身那野性的、混乱的、真正属于自然的权利。她的宝座,是由合同、数据和无数外部期望构筑的囚笼,华丽而窒息。而她腹中正在成长的生命,既是希望的象征,也是这扭曲生产关系中,最新鲜、也最沉重的一枚果实。
窗外,虚拟的太阳永不落下,虚拟的田野永远丰收。而室内的女皇,在她的金色牢笼里,静静等待着分娩之日,那既是“产品”的交付,也是她作为“容器”职能的终结。
女皇是塔罗牌大阿卡那Ⅲ号主牌,对应土元素,外文别名包括皇后、圣母,神话原型为希腊谷物女神得墨忒耳。该牌象征丰饶与创造力,牌面通过麦田、森林、金星符号等元素表现母性生育力,权杖代表生命掌控,石榴图案寓意丰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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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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