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真正的受害者另有其人。”关鸿阳站起来，走到饮水机前，用纸杯接了杯温水递给李微雨，李微雨没接，他便放在她伸手就能够到的桌上。

“我还是觉得不可能。”李微雨因为想起某些画面，而不由得攥起拳头，“那些视频我也看了，小女孩们痛苦的表情不像是合成的。”

关鸿阳说：“你了解现在的AI技术吗？AI换脸诈骗的案子听过吗？哪怕是你最亲的人，隔着屏幕和你互动，你都未必能分辨真假。”

“……”李微雨知道他在理，却仍掩不住失落，嗫嚅着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改变眼下的局面。

她的指甲其实剪得很勤快，但因为拳头攥得太紧，松开的时候，手心里已经有了四个指甲印。

凡有接触，必留痕迹。

李微雨忽然想起这句话，她曾在犯罪学的书中读到罗卡定律，“凡两个物体接触，必会产生转移现象”的理论，“这些证据不会被忘记，不会变得浑浊，它不会做伪证，不会因为人证而消失，它是事实存在的证据”。

可是证据……怎么会是假的呢？

“这次，又让他逃了吗？”李微雨满脸失望地问：“关叔，我又失败了吗？”

关鸿阳一时无言，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年轻人此时的失落。五天前的凌晨，李微雨意气风发，此时亦已入夜，她却开始萎靡。

“小雨，我知道你想翻案，但是你太想翻案了，也许……”关鸿阳顿了顿，他是一个理性大于感性太多的男人，多年的工作经历也让他的言行更偏向实事求是，“你的U盘是从什么渠道拿到的？”

李微雨木然道：“怎么了？”

关鸿阳：“我知道你这些年为李享的事情花了不少精力，接触很多三教九流，有没有可能，你被人骗了？”

“不可能。”李微雨下意识否认。

“我手下线人不少，办事不拿钱的就你一个，但那种为了钱给假线索的也不是没有。呆头木讷的做不了线人，投机取巧的看你一个小姑娘，也许会想着，骗了就骗了。”关鸿阳问：“你告诉我那人是谁，关叔去帮你讨回来。”

李微雨怔了怔，她脑海中是陆叶舟那张脸，他会给假线索吗？还是说，他也不知道U盘里的视频是假的？或许，另有人做局，在算计她……不，是在算计陆叶舟！

奇怪，当脑子开始快速运转，心头的战鼓便悄然退场，李微雨迎着关鸿阳的目光，很快便组织好了语言：“不用了，没必要。”

关鸿阳挑眉。

李微雨说：“不久前，我搭上了袁晓，那胖子色眯眯地塞了张春华酒店门卡给我，我的本事你知道的，只要混进去了，就不可能空手而归。”

“袁晓？”关鸿阳感到意外，又觉得合理，“那胖子胆小好色，确实可用，可惜他死了。”

“是啊，我还指着他这条线，带我去见尤春华呢。”

“你对他的死好像并不意外。”

“关叔，我的信息渠道确实比不上你，不过这些年也不是白干的。”李微雨终于不那么沉重严肃了，像是已经接受现实，再次调整心态重新出发，她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本市出了刑事命案，死的还是春华集团的人，传到我耳朵里不稀奇。”

关鸿阳见她笑了，也松快了些，“你是很有本事，如果能当警察，说不定更能说挥你的才能。”

李微雨眼眶浮过一片酸涩，她很快地眨了一下眼，将酸涩和随之而来肿胀感挥散，“当警察每天加班到十二点吗？我才不要，我得睡美容觉。”

她笑着站起来：“没事的话我先回去睡美容觉了，明天有个教练请假，我还给去代课呢。”

-

离开并不像来时那样急迫和匆忙，李微雨惆怅地走到公安局门口，夜更深了，月亮躲进了云层里。

被乌云笼罩，天更暗了。

十年不算短，她也不再是十五岁无能狂怒的小孩，如果结果不能如她所愿，此路不通，大不了绕道而行，迂回向前，总之，她不会停下。

十年了，遇到的挫折何止这一件？空欢喜早已是常态，只不过发生蝴蝶效应，连累陆叶舟被打断胳膊和腿，还被赶出家门，替他不值罢了。

可恨的视频竟然是假的！

是，她不懂科技，关桥也不懂吗？那视频他也看过几眼，竟然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大学白读了！

不过，姓尤的真的够狠心的，刘凯文这颗棋不行了再换颗棋呗，他这么大的春华集团，找不到除了陆叶舟以外的棋子了？那这集团也不太行嘛……离破产不远了吧？

李微雨恶劣地想，陆叶舟这时候被“扔出来”也好，跟姓尤的彻底断绝关系，趁早另谋出路，以后那栋虚假繁荣的大楼倒塌时，也砸不到他。

人还没走到马路边上，就听见有人叫她。

“李微雨！”

要不是夜晚静谧，她都要怀疑自己幻听了。

比关叔的声音年轻。

李微雨假装没听见。

那人不死心，竟然小跑着追上来了：“李微雨。”

算你倒霉。李微雨心说。

“好巧。”李微雨转身，视线越过那人，看向那人身后的地方，虚伪地笑道：“轮岗当保安了？”

“好久不见。”高正解释道：“值班小魏拉肚子，我刚巧路过，帮他盯一会儿。”

“哦。”李微雨兴趣缺缺，刚从关鸿阳那出来，她现在情绪还沉浸在“刘凯文逍遥法外”这件事上。

不过，即便没这个事儿，她对高正也提不起什么热情。

高正问：“你刚跑那么快，有什么急事吗？”

李微雨惊奇地发现，刚才撞到的人竟然是他？

“我皮糙肉厚，倒是你，有没有撞疼？”见她不答话，高正也不再追问，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不好打车，你住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李微雨有意疏离，“你去忙吧。”

正巧有个穿制服的跑进了保安室，高正冲那边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小魏回来了，我送你吧，路上还能聊会儿。”

李微雨问：“聊什么？高警官，我们没有那么熟吧？”

高正说：“初高中六年同学，算起来高中毕业也有七年了，这么一合计，认识十多年，也不能说不熟吧？”

高正的长相是浓眉大眼那一挂的，警校四年练出一身腱子肉，整个人充满阳刚之气，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在他身边都会非常有安全感，高正，人如其名，正气凛然，有超越同龄人的稳重。

这么一对比，显得今天叛逆的李微雨像个晚辈。

实际上李微雨少年老成，只不过她并不像高正那样热衷“同学叙旧”，最重要的是，她今晚很糟心。

高正真是运气不好。

李微雨嘲讽道：“那我和接生的护士最熟。”

“其实最近还挺巧的，算上今天，咱们碰上两次了。”高正脾气倒是稳定，又说：“上回在科技楼……我也看见你了。”

看见就看见了呗，李微雨并无所谓，只是不想和他啰嗦，否认道：“你看错了吧，什么科技楼？哪的科技楼？”

高正笑笑，他比李微雨高一个头，因为警队训练的习惯，无论站、坐，人总是挺拔的，无形中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压迫感，“你不否认的话，没准儿我真的会以为自己看错了。”

李微雨忍着踹人的冲动：“我不否认，你看到的是我，我否认，你看到的还是我，合着理都让你占了呗，警察叔叔，有没有这么霸道啊？”

高正说：“因为我了解你。”

李微雨嘴角向下撇，“你该不会暗恋我吧？深更半夜把人扣警察局门口强制表白，高警官玩得很花嘛。”

她余光扫到正拄着拐杖过马路的陆叶舟，指了指：“不好意思，我这个人颜控，只喜欢小鲜肉，男朋友不找超过二十五岁的。”

饶是高正心理素质过硬，仍是被她雷得外焦里嫩，他顺着指引看过去，表情似乎有一丝意外，“他？”

李微雨一本正经地瞎扯：“拄拐也不影响颜值，肩宽腿长，黄金腰臀比，长得好，还是个恋爱脑。”

高正：“……”

陆叶舟正巧走近了，把李微雨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反应很快地接上戏，语气酸涩：“早知道姐姐美，去哪都会被搭讪，没想到在公安局都不得安宁。”

李微雨哄道：“别醋了，我保证，在你二十五岁之前不会抛弃你。”

高正眉头紧皱：“……”

这俩癫公癫婆。

不过做刑警这几年，他对人类物种多样性亦有了新的认知，也不算太震惊，而且李微雨……他们同学六年，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至少……那件事之前不是这样的。她家里出事以后，所有同学、老师都认为她受了刺激才“性情大变”，变得尤为尖锐、愤怒、强悍，但是他看得出来，她在伪装。

她故意用偏激的方式，远离所有人，这是她自我保护的方式。

那时的高正也才十五岁，还没考警校，被她讥讽几句就知难而退，少年心气儿高，才不会委屈自己。

高正有时候也会想，脸皮厚点有何不可？至少她当年不至于孤立无援。

这些年，她过得还好吗？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高正确信上次在科技楼看到的就是李微雨本人，而当时和她一起跑路的男人，不就是眼前这个拄拐吃飞醋的么。

可惜，李微雨的回答让他心一沉：“为什么要工作？我长得这么好看，当然靠脸吃饭了。”

科技楼那块地方鱼龙混杂，没想到她竟真的堕落于此，高正内心五味杂陈，他不忍心去看李微雨强颜欢笑的脸，将视线移到陆叶舟身上：长成这样，一看就是吃软饭的！

“哎哟，我们这对小情侣招谁惹谁啦？”李微雨不知高正的内心活动，但不妨碍她心情不好借机发疯。

高正：“？”

李微雨煞有介事地把手挡在陆叶舟脸上：“高警官，你看我男朋友的眼神不算清白哦，难不成你男女通吃啊？这年代谈恋爱虽说性别不用卡得太死，但也不能可着我们这对小情侣祸祸吧？”

陆叶舟大概也被她惊着了，好在脸被挡住，没人看见他脸上的一言难尽。

而高正，方才还同情夹杂愧疚的复杂心情，此时被一道惊雷劈了个六根清净，半晌才道：“……我不搞基。”

李微雨：“那你还是看上我了？”

高正脑仁突突地跳，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说道：“只是对老同学的关心。”

李微雨：“真的吗？我不信。”

高正挥挥手：“我还有个文件落在办公室，再见。”

李微雨：“这就走了？再叙叙旧啊。”

开工上班了，更新会慢，但不会坑，路过的留个爪印吧~

祝大家新年都发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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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癫公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