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老师，因工资太低，所以兼职卖各种毛线，勉强和纺织有点儿关系。”李微雨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这番胡说八道竟然让陆叶舟点了头，毫不怀疑地问她：“小姐姐，你是语文的语，还是下雨的雨？”

李微雨张口就来：“狂风暴雨的雨，倾盆而下的微。”

陆叶舟头发还半湿着，他抬手将额前的刘海往后抓，骨节分明的手指缝间，几缕自由的碎发重新落下，发梢搭在他的浓黑的眉上，他不甚在意，嘴唇微翘，偶像剧似地朝上吹了吹气，刘海便轻盈地从眼前吹开。

还挺赏心悦目。

李微雨愉悦地给他贴上几个关键词：长得帅，身材好，有腹肌，发量多，笑容阳光。

“巧了。”陆叶舟眸子微眯，弯了弯唇角，春风和煦地笑道：“我五行缺水。”

“……”

现在的弟弟们怎么回事，见面就开撩？

可惜，她不吃这套。

“我五行缺钱。”李微雨扯淡：“这年头，毛线卖不出去，大家都要风度不要温度，没钱还搞毛线啊？没前途混个苟且罢了，对了弟弟，你什么专业？”

陆叶舟偏头看向她，嘴角仍微微弯着，噙着的笑意似乎没断过，说道：“服装设计，跟姐姐是同行，没什么前途。”

“……”还真是碰了鬼了，这都能撞上，李微雨顺着说道：“其实还挺有前途的，你看着……就有艺术细胞在身上。”

“是吗。”陆叶舟一脸真诚：“大家都夸我有艺术细菌。”

李微雨：“……”

陆叶舟：“虽然肉眼看不见，但是影响不容小觑，是在夸我对么？”

他眼神如此真挚，以至于李微雨后悔自己开了这么个破话题，瞎扯的淡暴露了帅哥天真无邪（脑子有泡）的一面。

果然智商和颜值难以兼得，李微雨有些遗憾地在心里啧啧啧。

“其实，如果靠脸能吃饭的话，也没必要浪费才华。”李微雨想了想，出谋划策：“你要不试试进军娱乐圈？你这张脸保守估计混成一线明星没问题，也不需要会演戏，跑跑综艺真人秀什么的，吸吸女友粉，割几年韭菜，三十岁退休，不大手大脚的话，这辈子衣食无忧没问题。啧啧，想想可真美。”

“你俩差不多得了啊！一个比一个能扯！”一旁的关桥实在没忍住，一把勾住陆叶舟的脖子，看向李微雨：“什么艺术细菌啊，他学金融的。”

“巧了。”陆叶舟对上李微雨的目光，很认真地说：“你五行缺金，可以考虑考虑我。”

李微雨一怔：“哈？”

“……帮你理财。”陆叶舟笑了笑，又说：“不过靠脸吃饭这个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夸你两句你还喘上了，真准备逐梦演艺圈？”关桥站起来，“到饭点了，先想想逐梦哪家饭店吧！”

李微雨也站起来：“我不吃了，还有事。”

关桥皱眉，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默默跟着李微雨到玄关才小声道：“你今天是不是有任务？”

李微雨弯腰穿鞋，没回答。

但有时候，没回答就是一种回答。

关桥回头看了一眼，确认陆叶舟仍坐在沙发上，才继续压低嗓音说道：“李微雨，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劝，别再给他当线人了！”

“你什么时候搬？”李微雨穿好鞋子，站直了后问道。

关桥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明后天吧。”

“行。”

“李微雨！你……”关桥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劝说是无用功，但每一次都忍不住提一嘴，说得多了，她都有了免疫。

关桥无奈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李微雨笑了笑，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伸手在他头上抓了抓，“该去理发了。”

“……”关桥撇撇嘴，“会有危险吗？”

李微雨故意：“理发有什么危险？你要是害怕，叫陆叶舟陪你一块儿。”

陆叶舟听见关门声才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关桥眉头紧皱、一脸心事地走过来，陆叶舟问：“去吃饭？”

关桥摇摇头：“等会儿，我开个电脑。”

说着，他走进了书房。

他的电脑在卧室放着，书房的电脑并不属于他。

陆叶舟的视线停在书房门口，墨黑的眼眸如深潭般深不见底，嘴角的笑意也早已退去，他此时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与方才判若两人，跟“阳光”两个字完全不沾边。

十分钟后，关桥出来了。

陆叶舟抬眼便看到关桥舒展的眉心，心领神会地笑着问：“好了？”

“嗯，去吃饭。”

“问你个事儿。”陆叶舟收起手机，漫不经心地问：“你姐，我以前是不是见过她？”

关桥想了想，“应该没有吧。”

-

幽兰会所走的不是亲民路线，因此在外观的装修设计上并没有什么霓虹色彩，也没有晃得人睁不开眼的灯光，反而低调得有些刻意。

只是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散发着“没钱别来”的鄙视意味。

但与大门的刻意隐匿不同，走进来以后，整个会所装饰得富丽堂皇，水晶大吊灯在高处谄媚地迎接每一位“财神爷”。

李微雨是过来面试的，自然没有“财神爷”待遇，她跟着夏飘绕到会所后面的小路，走进白墙斑驳成灰墙的员工通道。

夏飘边走边跟她讲：“这里管服务员都叫公主，我们就负责点歌，下单，开酒，服务，客人走的时候会给小费，大方的客人会多给一些，有的姐妹运气好，一晚上几千上万的小费都有。”

“待会先见我们组长，然后组长会带你去见经理。”夏飘把李微雨带进更衣室，从自己柜子里拿了瓶酸奶递给她，怕她紧张，还特意解释道：“就是看看你的颜值，别的没啥。”

李微雨“哦”了一声，来之前她化了妆，本来穿的运动服，在夏飘的强烈要求下，换上了夏飘给她准备的包臀短裙，露出两条细白笔直的大长腿。

她常年运动健身，身上一丝赘肉也无，加上五官立体精致，因此什么衣服到她身上都能穿出模特图的效果，不过，几百年没穿过裙子的李微雨不自在地蹭了蹭腿，光溜溜地大腿互相贴着，让她有种没穿裤子的错觉。

正说着，更衣室的门开了。

“琳达姐！”夏飘忙站起来介绍，“这就是微微。”

夏飘的组长琳达有一头飘逸的黑长直，妆很淡，轻薄得像白开水，豆沙色口红衬得人温柔似水，没有人知道她的年龄，但她有那种说自己“18岁”也毫不突兀的美貌，清纯得完全没有夜店感，搁学生时代，起码是个校花。

只是声音和长相有点割裂。

“挺美的。”琳达声线较粗，有点老烟嗓的感觉，她打量着李微雨，点点头表示满意，“跟我走吧。”

“去哪？”李微雨问。

“见经理。”

于是李微雨便跟着琳达走出更衣室。

琳达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她几眼，端详着她的妆容，直言不讳地说：“这妆不适合你，太浓了。”

“我还以为……”

“以为夜总会都是浓妆艳抹？”

“嗯。”

“都什么年代了！”琳达看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爽利道：“化妆是为了什么呀？好看呀！好看才能骗到男人的钱呀！现在男人精得很，尤其是我们这儿的客人，见过的美女多了，对他们来说，化浓妆跟照骗是一个性质，最好是化淡妆，让人看到你的天生丽质才好！明天换个妆听见没。”

李微雨应和道：“嗯。”

跟着琳达穿过走廊，上楼，再上楼，才到经理办公室。

经理姓徐，看见李微雨时挑了下眉，“新来的公主？”

然后从上到下将李微雨仔细审视了个遍，盯着胸部和大腿的时间最久。

这里的男人毫不掩饰色胚本性，徐经理眼神直勾勾地：“以前干过没？”

琳达替她答道：“没有，新来的。”

——声线居然不可思议地夹了起来，莫名又跟脸贴合了。

徐经理咂摸着，视线从腿移到胸，再从胸移到脸上，点头道：“行，三天试用期，机灵着点儿。”

“好的经理。”李微雨笑起来，展现出新员工入职第一天的积极性，“我会好好表现的。”

正如夏飘所说，所谓面试，无非就是看脸，李微雨从琳达那儿领了制服，又回到更衣室时，夏飘已经换好了工作装，就是李微雨见过的旗袍样式，除了高开衩，看着还算正常。

夏飘见她进来，又见她手里拿的新制服，了然道：“可以上班了？”

李微雨点头，夏飘转身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制服居然是大露背！

靠。

李微雨皱了皱眉。

这擦边球也太嚣张了！

夏飘回头见她没动，问道：“怎么了？”

“没事。”李微雨往里走，找了个角落准备换衣服，“没见过这样的公主裙。”

既然把她们称为公主，那公主穿的裙子，当然就是公主裙。

“觉得太暴露啦？”夏飘安慰道：“我们这儿是高端会所，制服已经算比较正常的了。”

你管这叫正常？

夏飘不知道李微雨的腹诽，继续道：“我听从其他会所跳槽过来的姐妹说，她们那儿裙子短到遮不住内裤。”

“……”布料省得半斤八两，还攀比起来了。

李微雨把制服拎起来，盯着大露背若有所思。

“我这儿有新的。”夏飘给她拿了一对胸贴，“这裙子没法儿穿内衣，你习惯几天就好了。”

习惯不了。

李微雨心里一边默默吐槽，一边接过胸贴，“谢谢。”

贴这玩意儿，万一要动手就不太方便了。

不过为了任务，忍了。

“明明是服务员，非得叫‘公主’。”李微雨好奇地问：“为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为了凸显客人高贵？”夏飘不确定，说着说着就笑了：“都被公主服务了，可不高贵么？”

李微雨换好衣服，拉上裙子拉链，正面看起来还算正常，就是后背凉飕飕的，她有点生气，“这感觉，好像有人在觊觎我的肾。”

夏飘被她逗乐了，“这里的客人更觊觎你的美色。”

李微雨叹道：“那我就觊觎他们的钱包吧。”

夏飘跟她传授经验：“如果有的客人看你长得漂亮，要你陪着去酒店，你就说大姨妈来了不方便。”

李微雨点点头。

“要是客人还纠缠，你就主动陪三杯酒，说家里有孩子要照顾，得早点回去。”夏飘说：“不过客人知道你有小孩儿的话，小费就少了。”

李微雨说：“好，知道了。”

自从九年前李享出事以后，几乎就没有人和她做朋友了，学校同学对她避之不及，渐渐地她也不再主动交友，长大以后，同事之间的交情也仅限于工作，与租客们也就只有收租的时候打个照面。

她看得出来夏飘想帮她、保护她，有点儿感动，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拥抱这个友善的女孩。

但是她伸不出手——这么多年孑然一身，“拥抱”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公主”们化着美美的妆，穿着性感制服，清一色的黑丝大长腿，并排站在大厅里等侯“财神爷”们大驾光临。

李微雨是新人，没有站位，琳达便让她在休息室等着，“客人来了再叫你。”

“我能出去看看吗？”李微雨笑着问：“我听飘飘说会所很大，跟迷宫似的，想先熟悉一下环境。”

琳达看了她一眼，拒绝：“别乱跑。”

李微雨：“行。”

才怪。

琳达出去没两分钟，李微雨也溜出了更衣室，经过洗手间的时候，居然看到欧阳嘉搂着一个黑丝公主有说有笑，手掌不遗余力地为公主挡上后背春光，甚至体贴地伸进衣服里互相取暖。

嘁。

李微雨鄙夷地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