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苏苏用到这张名片是在几个月后的某天晚上,薄透晶莹的雪花堆积成一脚深的厚度盖住喧嚣的外界。
坐在窗前看飘扬的落雪时,岩苏苏眼睁睁看着莫莉从房顶摔落,砸在地面上。
素白的雪面上,被越来越重的殷红色侵染。
岩苏苏有一瞬的恍神,仿佛整个世界里,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两天后的深夜,岩苏苏掏出那张在灯光下会泛起光泽的黑色名片,拨通桑柏言的电话。
桑柏言应该是睡下了,电话接通那刻,岩苏苏听到他的声音里充满刚醒时的迷懒。
“喂。”
岩苏苏鼻音浓重:“我是岩苏苏。”
桑柏言大概是惊讶,顿了两秒又问:“谁?”
“岩苏苏,柳条巷的岩苏苏。”
重症监护室走廊的角落,岩苏苏神色晦暗的坐在那里。抱着双膝,像一尊石雕。
地板上挤满了病患家属,坐的躺的站的,一眼望去,似是到了难民营。
岩苏苏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循着声音望过来,是桑柏言,穿着依然简单素净,不同的是,鼻梁上架起一副金丝边眼镜。
岩苏苏眼神有一瞬是闪亮的,但很快熄灭下去,就算他来了,钱带来了,莫莉也不一定醒的过来。凌晨时,莫莉就被抢救了一次,医生说,要做最坏的打算。
那句“要做最坏的打算”听进耳朵,岩苏苏并没有多难受,也没有哭,反而觉得,结束了,很快结束了,莫莉再也不用被她所累,被生活所累,被疼痛所累。
她于是找了角落坐下,等待最后的结局。
那样漫长的夜,她挺过来,见到桑柏言,却突然鼻头酸涩,觉得自己从此大概会再无人看顾。
桑柏言看着岩苏苏,对他来讲,岩苏苏电话里的请求简单粗暴,借钱。
她不像别人那样一定要说明缘由,被逼得没了办法,才压低了声音回答:“我妈妈在重症监护室。”
说完,也不等他回复,直接断了电话。
他再打过去,无人接听。于是,困顿的男人只能连夜赶来。
地址是通过短信询问到的,点开手机屏幕那个瞬间,桑柏言忽然意识到,岩苏苏可能只是不喜欢讲话。
她见到他时的样子,像极一只努力想把头放进土里的鸵鸟。
看不见,看不见,你看不见我,我也不想看见你。
踮脚循着空隙来到桑柏言身边,岩苏苏眼眶微红。
桑柏言递过来包子豆浆的同时,递过来一张银行卡:“这两天欠的费,补齐过了。”
“谢谢。我一定还你。”岩苏苏接过银行卡,小声的说。
“好。”
“我妈妈可能会丧命。”岩苏苏头一次仰起脸庞,与桑柏言长时间对视。
“不要胡思乱想,我已经联系了这里最权威的专家,会好起来的。”桑柏言忍不住伸手去轻抚岩苏苏的发。
她今年已经十四五岁,身量看起来却只有十一二岁。尖瘦的下巴像只包裹了一层皮,让人有种用点力气捏过去就会折掉的错觉。
莫莉不让你吃饱吗?
桑柏言想这么问。可是他明明知道,莫莉不是这样的女人。
在桑柏言的安慰下,岩苏苏勉强吃掉一个包子,豆浆刚刚扎了口,重症监护室的门被推开,带来的是莫莉抢救无效的消息。
杯子应声而落,溅起得汁水弄脏了岩苏苏的鞋和裤子,也弄脏了别人的,她神情恍惚着被桑柏言护在角落,根本不清楚桑柏言替她说了多少句对不起。
莫莉的丧事办的很简单,除了桑柏言,没有更多的人参加。
“如果是在柳条巷,她走的不会这么冷清。”岩苏苏说。
桑柏言低下头,好久才问:“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柳条巷?”
抱着莫莉的骨灰盒,岩苏苏眼神放逐到很远的天际,确定那是一颗微亮的星星后,哑着嗓子答:“我猜她是不想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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