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分别

赵贵一愣,没否认。

活到这把按理应当儿女双全的岁数,让他无能为力的事情也不差江家案这一件两件,那时暗中做这一点小事,与其说是帮助江芷,不如说是安慰自己,哪里想到会有朝一日等来个“谢”字。

他有点受宠若惊,可话到嘴边酝酿半天,说出来的只有句轻飘飘的:“举手之劳。”

江芷点头“嗯”了一声,扭头望了眼李秾几人的方向。

东方俊杰在那叭叭半天仍旧叭叭个不停,李秾听着,偶尔说几句话。林婉婉跟在两人后面,百无聊赖抬头看星星,边走边看,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时差点摔一个趔趄,幸亏有左丘行一把拉住。

赵贵从来到就在跟江芷谈话,还不晓得那两人的身份,便指着道:“那二位是……”

江芷不假思索:“男的你叫他白居易就行,老家巫溪的,家里具体干什么的没听他具体聊过,应该也是行医问诊,他旁边的姑娘叫林婉婉——”

说到林婉婉,江芷抬脸问赵贵:“赵捕头可知道身为七星之一的林采玄林大人?”

赵贵立刻点头:“自然是知道的,林大人与昔日朝中六位重臣护送当今天子离北南下,又在本该加官进爵的时机激流勇退,府尹大人每每提起都盛赞他为‘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香’。”说完一声叹息,万千话语尽在不言中。

林采玄横死家中,死相惨不忍睹,妻女幼子皆不知去向,当地衙门查案无果,瞒了近两个月才上报京师,引起满城震惊。一代肱骨之臣得如此下场,真当天怒人怨。

江芷把放在林婉婉身上的目光收回,低头长舒一口气道:“这位林姑娘便是林采玄大人的长女,也是眼下林家最后一点血脉,林夫人和小公子坐船时不慎落入水中,至今生死未卜。”

话里的信息量太大,赵贵整个人定住,指着林婉婉的手指尖都开始发颤:“这位姑娘竟是……林大人的女儿?”

那边的林婉婉听到有人讨论自己,抬头一瞧是江芷所在的方向,便慢悠悠走过去,看看他们在说什么。

梅雨季里等来个舒爽天不容易,江芷被习习凉风一吹心情难得大好,却在听到赵贵的提议后斩钉截铁拒绝:“不行。”

赵贵不急不慌,抽丝剥茧地跟她分析林婉婉回京后的种种好处,最起码京兆府是绝对重视的,比起在外漂泊无依,有个能挡风遮雨的地方不是更好么?

但江芷就是一口咬定不答应。

赵贵别无他法,在江芷准备离开时赶紧叫住她:“江姑娘留步!”

他快步走到她跟前道:“关州与徽州临近,乃是不折不扣的凶恶之地,你可知我与俊杰二人为何前往?”

江芷道:“不是上头给的任务?”

“的确是接收到的指令。”赵贵道,“但这指令并非查案或追捕盗贼,而是搜寻前朝画师魏云起的下落。”

江芷心头一惊,顿在原地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赵贵眉头紧缩,一双不大的眼睛异常专注:“关于太微经的去向传说颇多,有说在慕容家手里,有说在魏云起身上,可信度众说纷纭。此趟离京,就是因为上头有人得了消息,说魏云起没死,近来还会出现在关州一带。太微经上包罗万象,连朝中之人尚且妄想收为己用,何况江湖中人?”

江芷目光狐疑:“你想说什么?”

赵贵道:“再往西走,你们面对的不仅是明教魔头,还有无数冲着太微经来的邪魔歪道,江姑娘以一敌十可以,以一敌百可以,但倘若以一敌千敌万呢?他们可不是八仙山上尚讲几分道义的土匪头子,而是真正走修罗道的人中恶鬼,江湖群龙无首许久,早已变得乌烟瘴气,一旦涉足其中,当真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江芷垂眸,吞了下喉咙道:“我早无退路。”

安静中,有一只柔软细腻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江芷回头,发现林婉婉正站她身后,依旧是那副温柔可亲的模样,像团白白软软的云彩。只是千帆阅尽,这云彩中便长出了点吹不乱打不散的韧性,什么都不说,便已感受到她的力量。

“没事,”江芷回握住她,“我会保护你的。”

林婉婉嘴角绽开一抹浅浅的笑意,张嘴却是:“阿芷,让我跟赵捕头走吧。”

江芷当即诧异,抬眼看她:“走?”

“对,”林婉婉笑道,“我最近才发现,明明我家离临安那么近,我却从来没去过那,我娘生前就念叨着带我和阿韶去看西子湖,可惜没机会了,我得替他俩看过来。”

人在穷途末路时更能滋生极大的勇气,林婉婉连死都不怕了,又岂会害怕前路野兽拦路,她唯一怕的,是自己的手无寸铁,会将朋友们连累至凶险的境地。

江芷握住她的手收紧又松开,“也好,赵捕头比镖局靠谱,跟他走,起码不必担心路上有人敢劫你们道。”

林婉婉轻轻点头,昏暗中双眸隐约有水光在闪。

汇合后林婉婉跟左丘行李秾道过别,便准备同那爷俩踏上回京之路。

这决定来的突然,细想却并不仓促,江芷李秾武功再高强,往前走面对的也不是寻常小鱼小虾。左丘行点穴虽是一绝,但也仅限于对方离他离得近的情况下,但凡离远点,他都能被轻而易举削成一根标致人棍。

几人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保护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困难程度比登天简单一点。

林婉婉东西不多,包裹就小小一个,抱在怀里看着可怜又可爱,送行时左丘行想哭又憋住,脸皮子抽抽得像个哈皮狗,就差“汪”一声嚎出来。

江芷本来沉重的心情被他这幅鬼样子弄得哭笑不得,恨铁不成钢道:“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你至于跟孤寡老人送亲闺女出嫁似的痛心疾首恨不得以头抢地?”

左丘行一听觉得这比喻怪有意思,真的脑补了下亲闺女出嫁是什么场面,然后抽抽的更厉害了。

赵贵好歹是个长辈,骨子里根深蒂固的男女有别,从提议带林婉婉回京起便打定了不进车厢的打算。他外甥东方俊杰脸皮又比纸还薄,当初跟江芷说话还是锻炼很长时间才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现在面对个从未接触过的大家闺秀,舌头就跟被猫叼走似的,话都不好意思说上一句更别提扶人上马车了。

到头来还是江芷先上车,再把林婉婉一把拉上去,两人虽不舍,但分别之际在即,没那么多依依惜别的功夫,江芷临下车方想起来重点,忙对林婉婉道:“到了临安以后若不喜欢衙门给你安排的住处,就让东方俊杰带你去落木斋找李大夫,我家的钥匙在他那,拿了钥匙开了十二楼的门,往里走第三个院子左数第二间是库房,金银财宝都被我囤那儿了,你拿了购置间自己喜欢的房子,怎么舒服怎么住,别委屈自己。”

林婉婉眼眶一热,强忍着没滚下泪珠子,哽咽着重重点头。

江芷下马,目送马车消失在通往城门的官道尽头。

盛夏草木野蛮生长,她心里却说不出的萧瑟苍茫,林婉婉应该自己也想不到,走了那么多的路,最终的目的地却是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江芷喃喃自语,不知是问她还是问自己:“走了那么远的路,有什么用呢?”

“自然有的是用。”

李秾立在她身旁道:“用处就是,我们在这些路上收获了真相,林姑娘在这些路上收获了你。”

江芷叹了口气,抬头看李秾,双眉微蹙,难得出现的乖顺模样。

李秾本以为她想开了,没想到姓江的居然一把拽住他领口将他往下一拉,又伸出另只手在他脑袋上不由分说揉了一把,语重心长道:“多聪明个人啊,居然为了安慰我连这种废话都说了,要命。”

李秾:“……”

李秾:“松手。”

手法跟摸狗似的。

江芷:“不松。”

她这一通乱揉把李秾束发的带子都给揉松了,额前好几缕碎发垂下来,半遮半掩盖住了眼睛,下巴便愈显尖瘦。

江芷仗着自己人瘦动作快,在老虎嘴巴上拔了好几根毛才算完,在李秾头上作完孽,便打算脚底抹油走为上策。哪知刚收手转身,便有一只手拦住她的腰硬把她掰了回去。

估摸有了刘海遮住眼睛的缘故,李秾在平日生人勿扰的清冷上无端添了几分邪气,配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有点狠,也有点欲。

他问:“玩够了没?”

“玩够了,就该我了。”

说时一只手插进她脑后云髻里,手指顺着发丝往外一扯,三千烦恼丝如瀑坠下,发间清甜的香气登时四溢。

离他俩不远的左丘行,就这么静静看着俩外人眼里惊才绝艳堪称吾辈楷模的家伙你扯我头发我扯你头发,眉头皱得能夹死路过的苍蝇,终于在俩家伙逐渐你推我我推你时忍不住抱头哀嚎:“救命!能不能给我个年纪超过三岁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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