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赶路

李秾的眼睛里破天荒泛起几分温柔笑意,罕见程度不说是昙花一现也能是铁树开花,江芷唯恐自己出现幻觉似的正准备凑近点看个真切,整张脸就被从天而降的一只手掌突然覆盖,视线跟着被遮个严实。

因为嘴也顺带被捂住了,口齿不清的状态下很影响她骂骂咧咧,给李秾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这蠢东西扒着他的手嘴里叽里咕噜叭叭半天,硬是没让他听懂说的到底是个啥。

“走吧,”李秾收回手的同时步子往前一迈,“他们该等着急了。”

终于等到某人良心发现把爪子从她脸上挪走,江芷如遭大赦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盯着李秾背影刚要张牙舞爪追上去,脑海中便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的手为什么那么凉?

这是个在她过去纳闷过无数次但没有一次是认真思考的问题,刚认识时天气还不算太热,她尚且觉得是他体质不好穿得薄。可现在都快到大夏天了,白天雨一停太阳在云彩后面只留个绰约的影子都能把铁人热成泥,他的手为什么还是冰凉的?

抱着这个疑问她在原地发呆半晌,步子没挪动半寸,眼睛一眨不眨,直到那句熟悉温和的“怎么了”传入她耳廓,她才抬头小跑着跟上去道:“没怎么,在想一些事情,走了下神。”

李秾点头,没问她想什么,放慢了脚步与她同行。

走着走着,江芷不由自主抬眼盯住李秾侧脸,心说:“挺有精神的啊,也没见他有生病的时候,再说他爹就是郎中,儿子身体不好还会放纵出来浪迹天涯?这不符合常理。”

大喇喇的目光在李秾脸上纹丝不动,大有盯到地老天荒的架势,好脾气如他憋了半天,也终于在抵达马车前忍不住将眉一挑道:“你看我干嘛?”

最晚到的总是备受瞩目,这时商队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停下手头活计将目光投向他俩,马车内林婉婉也在掀着帘子张望他俩。

众目睽睽之下江芷抿了抿唇,似乎在想自己该说点什么比较合适,想到最后头一铁对李秾道:“长得好看还不叫人看了?”

语气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义正辞严。

李秾神情一愣,面上由白转红,盯着她哑口无言半天匆匆甩下句“注意场合”便转身上马。

江芷盯着他通红双耳,发现这家伙其实很容易害羞,只是擅长嘴硬。

她没心没肺傻乐了声,颇有点发现李某人弱点所在的骄傲,紧跟着也上了马。

稍晴即阴的天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江南的梅雨季真的来了,随着众人异口同声的“驾!”响彻山野,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出发,直驶富贵之乡金陵。

江芷说去庐州的路上顺便“路过”金陵顺的其实有点远,按照她和李秾原来的打算,出了宣州本来是要直接去鸠兹的,鸠兹离宣州最近,到了鸠兹庐州便近在眼前,金陵则与之相反,不仅地方大人也杂,路上还得经过两个镇子一个村庄才能抵达,和别的几条路线比起来路程长的堪称西天取经。

赶路途中江芷骑在马上百无聊赖,嘴里衔了截柳枝哼哼起了自己随处听来的小曲评书,原曲节奏感极强,唱起来抑扬顿挫,可她声音偏软,鼻音更软,把一首气势铿锵的曲子哼哼的面目全非亲妈不认。

她惦记着刚才当众调戏李秾的流氓行径,怕他生她气,便有意无意搭话扯皮,一会儿说雨小了一会儿说雨大了,一会儿说天上乌云成精了怎么他们走到哪跟到哪。

李秾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毫无反应——既然装这幅面无表情的样子能引她多出点洋相,他倒不介意将“油盐不进”贯彻到底。

被套路而不自知的江某人拿天气当完扯皮的幌子,就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刚哼哼的评书上,身子一歪伸长胳膊戳了下李秾肩膀道:“哎,你猜我刚才哼的是什么?”

李秾脑子没开始动,嘴上就已经一句“当心摔着”猝不及防抛了出去,江芷看他这样,便知道他肯定没真生气,嘴一咧乐呵呵道:“你倒是猜猜嘛,猜对了赶明我给你磨剑。”

知她鬼机灵,李秾张口前特地问了句:“我要是猜错了呢?”

“那你给我捏背,不准反悔。”江芷兴高采烈。

李秾白净的面皮子一抖,心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

他发现这丫头的心眼时有时无,对别人能举手高呼:“钱算什么!这玩意我有啊!尽管用!”仿佛一个天生脑子少根筋的绝世大傻子。

对他就笑吟吟装大尾巴狼,还一个劲的“你猜猜嘛猜猜嘛”,好像生怕不让人瞧见她肚子里冒泡的那三两坏水。

在江大尾巴狼热情期待的眼神中,李秾特地思忖了下道:“竹枝曲?”

“不对!”江芷重重摇头,兴致冲冲道,“你再猜猜。”

李秾又低头回想片刻,犹豫道:“白蛇传?”

江芷再次摇头:“也不对,这首曲子是我昔日在临安去西子湖摸藕时听湖边瞎眼老乞丐唱的,唱到最后人都哭了,我记得我回去之后还跟你提起过。”

李秾仔细想了想,终是坦然承认道:“忘了。”

江芷乐得一拍巴掌,语气雀跃的好像出门捡到钱:“好嘞,愿赌服输,等着回头给我捏背吧——”

话音刚落,只听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道——“未央宫。”

短短三个字,使得江芷扭头一望,正好看到骑马走在商队最前头的金先生。

江南烟雨之中,金先生捋着自己活似扫帚成精的大胡子,目光分明看着江芷,眼神却飘得极远:“淮阴侯韩信为汉王刘邦击宿敌,夺江山,身为千古奇才几次能反而不反,忠心耿耿甘为人下,为汉朝平定四海问鼎中原,功劳之大赏无可赏。汉十年,天下已定,经刘邦授意,淮阴侯中计入宫,被吕后萧何等人以谋反之名害死于未央宫,享年不过三十出头。”

一段话毕,四下皆寂。

唯有江芷饶有兴致点了点头,双眸清清明明:“金先生对中原历史很了解啊。”

头戴四方帽的大胡子爽朗一笑道:“汉人居住的地方都是宝地,要想赚汉人的钱,自然得了解汉人的文化。”

“是挺了解的,”江芷若有所思道,“我都不知道未央宫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看来我素日听曲子只听调,词全听狗肚子去了。”

金先生又是一声哈哈大笑,对江芷的欣赏又多添了几分。

虽到目前为止都不知小姑娘姓名,对方也俨然没有自报家门的打算,但能在处处弱柳扶风的娇花之间瞥见抹干净飒爽的梨花白,倒是桩令人心情开阔的美事。

金先生心情一好,话也滔滔不绝。

他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颇多,每到一个地方还会提前打听当地风土民俗,故此聊起天来完全不用害怕冷场,你说一句,他自有三句话来接,还会顺带抛出个问题来给人解闷,字里行间能拉进彼此距离又不会使人感到冒犯,当真是只有经商几十年才能千锤百炼出的一张巧舌如簧嘴。

转眼,时光飞逝,夕阳渐斜。

出现在江芷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是泥泞拥挤的乡间小路,一条是宽敞整洁的官道,两条路通往的地方都是一样的,但小路抄的是近道,官路走的是远程。

两队人马在路口前各自思忖片刻,最终江芷选择走官道,金先生选择走小路。

分别在即,金先生特地下马对江芷李秾一拱手:“二位沿着这官道走上五十里,便会抵达一个叫云水溪的镇子,我等提前到了以后暂停几天歇息,期间每日早晚都会在街口摆摊叫卖,日后诸位若有用得着金某帮忙的地方,尽管去寻。”

江芷李秾抱拳回礼,江芷道:“多谢先生美意。”

金先生又是乐呵呵的几句“哪里哪里”,客套完带着自己的商队踏上小路,一眨眼便消失在天际暗淡昏暗的夕阳中。

雨还在下,江芷瞥了眼无尽绵延的官道,忽然生出种“路漫漫其修远兮”的苍茫无奈来。不过好在车厢够大,今夜就算找不到容身之所也能在里面凑合一宿。

马蹄声混合着雨点拍打地面声在官道回响,李秾回味金先生分别之际说的话,颇为感兴趣道:“云水溪?这名字怪好听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来由。”

江芷“嗯”了一声道:“大概因为有条叫云水溪的河溪吧,水源乃地方命脉所在,以水名当地名不足为奇。”

李秾道:“真的假的?”

江芷:“不知道,我瞎掰的。”

李秾:“……”

这面不改色扯犊子的本事她倒是无师自通。

二人背后的两盏灯笼倏然亮起,忽有道娇软的声音道:“江姑娘所言非虚,云水溪之所以叫云水溪,的确因为那里有条叫云水溪的河。”

林婉婉半个身子探出车帘外,手里的火折子刚把两边灯笼点上便差点被飞来的雨水打熄,边仔细收好边对骑马的两个人道:“我听爹爹说,云水溪本不叫云水溪,因为早些年经历过旱灾,镇上的人渴死大半,走投无路之际开始开坛求雨,求到一半天降大雨积满洼地,百姓们觉得这是老天爷把云里面的水挤出来解救世人,故给河流命名云水溪,经年累月下来,地名也逐渐被云水溪三字取代。”

江芷听完颇为出乎意料的点头:“我觉得我回头能去西子湖摆摊算命了。”

李秾:“我觉得在你背上插两根羽毛你就能上天了。”

马车赶路赶到半夜,两人叽叽喳喳互怼了半夜,林婉婉就干脆坐在车厢口听他俩扯皮,时不时乐得笑出声音。

她发现这两个人本性话都不多,但只要到了一块儿,好像捡个芝麻都能从其中找出点乐趣来。

茫茫雨夜,马车在空荡漆黑的官道砥砺前行,唯有两盏灯笼散发幽幽光芒。

江芷本漫不经心跟李秾拌嘴,目光有意无意瞥着前面,横竖官道一通到底,她又不用担心马迷路,犯不着紧绷心神。

可就在她又一次随意往前瞟了一眼时,她汗毛一竖注意力瞬间全被吸引,手指着雨中即将和他们打照面的黑影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这两天忙到洗澡都要抽空QVQ

不知道读者里有没有在高考的崽崽,祝你金榜题名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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