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故事

江芷道:“那你先松手。”

李秾心说我就看你葫芦里能卖什么药,干干脆脆将手从她手腕上拿下来,没了束缚,江芷倒吸一口气,嘴张了张,看似要说什么话,结果果断扭头就跑,活似身后有鬼在追,回到楼上“啪叽”一道响亮的关门声传来,差点把楼下食客筷子上的土豆丝给吓掉。

这是她做人这么久,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落荒而逃。

梅雨季的室内潮湿又闷热,石头地板都能被热出一层汗,好在房间里有客栈掌柜特地吩咐摆的解暑冰块,冰里还镇着水果酸梅汤之类解暑佳品,闷热当头时来上一块,舒爽感从脚后跟直蹿到后脑勺。

江芷摸了个小甜瓜扑床上啃,边啃边回想刚才的画面,越想越有撞墙的冲动,恨不得回到上一刻掐死那个口不择言的自己。

“江芷啊江芷,你以后可长点心吧……”心情苦闷到难以言表,她连咬瓜的力气都重了几分,好像咬的不是瓜,而是万恶的“好哥哥”三个字。

随着木门的嘎吱推开又关上,李秾的声音在房中响起:“你是不是忘了,我本来就比你大?”

言外之意,你叫我哥天经地义,丝毫没有问题。

江芷张口想说“这和年龄大小没关系”,话到嘴边变成脱口而出的“你怎么敢来我房中了?”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她床边停下,只听李秾道:“仔细想过之后觉得,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说着伸手按上江芷肩颈,突如其来的酥麻感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很快适应之后紧绷多日的肌肉就逐渐放松下来。

李秾的掌心指腹隔着衣料在她两片薄薄的肩胛骨上找准穴位按捏,力度从轻到重,舒服的她昏昏欲睡,手里的瓜都没心思吃了,乖乖闭上眼睛躺好享受这难得的放松时刻。

专心致志捏肩中,李秾侧过目光看她纤长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上下扇动,睫毛下眼睛轻瞌,乖顺柔软的像只趴窝里被顺毛的兔子。

安静没半刻,“江兔子”不知好歹嘟囔:“换个地儿按,手再往下挪挪,我腰也疼。”

李秾内心:“你这还挑上了?”

摇头苦笑完,他内心默念三遍“欠她的欠她的”,指腹顺着脊椎线条滑到腰窝,轻轻按下道:“小小年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骑个马就差直接躺马背上,说你你还急眼,现在就腰酸背痛,当心老了走不动路。”

江芷迷迷糊糊中不假思索抬杠:“走不动路我就买包耗子药往嗓子眼里一灌尘归尘土归土,当人不自由何不去当鬼。”

话音刚落腰上力气便猛地一重,疼得她龇牙咧嘴。

李秾语气颇沉:“还敢说胡话吗?”

江芷:“不敢了……”但下次还说。

她长记性了,落李秾手里的时候不能畅所欲言,说话得收着来,李菩萨讲究的很,她满口跑马容易挨锤。

在心中这样念叨完,江芷从昏昏欲睡彻底变成仰头就睡,呼吸都变得绵长几分。

李秾把她手里剩下的瓜拿出来放回冰里,顺手用帕子把她嘴巴也擦干净,继续帮她按捏发僵的后背。

捏肩捶背不仅是个手艺活还是个体力活,何况江芷的睡颜还跟安神药似的令人头晕脑胀。

李秾分明记得自己当时给她按着腰,只是眼皮分外撕不开而已,却还没到困意难忍的地步,可等他再睁开眼睛,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不少,他不知何时歪在了床上,旁边就躺着江芷。

他扭头看到江芷的脸时思绪卡壳片刻,随即头脑一炸忙不迭下床开门冲出门外,跑到半路不忘回来将门带上。

在楼下的林婉婉本在陪林韶耍江芷给她的莲花刀玩,见李秾从楼梯上下来,噙着笑意直起腰便上前打招呼:“李公子好,江姑娘呢?”

李秾揉着头,从上到下衣装整洁,面上却些许心神不定,听到“江姑娘”三个字不假思索便说:“还没醒。”

林婉婉的笑便又化开几分,点着头道:“原来还没醒。”

李秾揉着太阳穴的手一滞,听出她语气里的意味深长,立刻解释:“原来是醒着的,后来她先睡了,接着我也睡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睡着,可能当时太累了——”

他是想表达他俩什么都没有只是各自睡了会儿任何出格的行为都不存在,可惜嘴醒了脑子还没醒,解释半天换来的只有林婉婉“我知道我理解”的眼神和越发上扬的嘴角。

李秾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心累过。

他手一甩:“算了,等她睡醒让她自己跟你们说吧。”

说完走到桌子前给自己斟了满满一大杯凉茶饮下,方觉得头脑清明三分。

待到心绪稳定,他又不自觉将目光投到楼上,赶紧提起茶壶又来了一杯。

半个时辰后,二楼。

窗外淅淅雨声落入梦中,江芷这一觉睡的舒服。

出行以来经历的种种艰难造就了她的报复性睡眠,和在外面动不动的不眠不休形成对比,在舒适的环境下她基本沾床就犯困,若非方才楼下有人吵架闹出的动静太大,她可能直到天黑才醒。

江芷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下床走到铜镜前给自己梳了梳头发,最后随手抽了根发带往发上一绑,揉了揉脸便开门下楼。

一楼桌椅板凳碎了一地,一片狼藉中还夹杂着斑斑血迹,人全集中到门口朝外张望,林韶也拍着小手跑去凑热闹,把林家母女急的围着他团团转,偌大个大堂光剩位白衣公子坐在靠里的位置雷打不动喝茶。

江芷边下楼梯边打着哈欠问:“什么情况?动静大的我还以为地震了。”

李秾道:“两人喝酒,喝着喝着吵起来,吵着吵着动起手,其中一人拿筷子把对方胳膊扎了,现在已经找人评理去了。”

“找人评理?”江芷正好走到楼下,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未急着喝,端起来道,“不应该去衙门问审吗?找人评什么理。”

李秾握杯的手紧了紧,指尖泛出几许柔和的粉,长睫轻敛道:“这也是我在纳闷的问题,他们这里出了事情就算第一时间不找衙门做主,衙门也该派人来察看情况,可我在这坐了半天,从始至终没有见到一名官府的人,这很反常。”

江芷呷了口茶,极为舒畅地叹了口气坐下,想也不想答:“或许根本就没有衙门呢?”

本是随口一说,结果她和李秾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气氛疑窦丛生。

这时在一旁光顾着追赶熊孩子的林婉婉扶着腰气喘吁吁道:“不是没有。”

江芷李秾的注意力瞬间被这四个字吸引过去,林婉婉瞧着他俩,压低声音继续道:“只是,形同虚设。”

“形同虚设?”江芷眉一蹙,“这是个什么意思?”

林婉婉让母亲抱着林韶回房,自己留下来与江李二人坐在了一起,门口的人看完热闹纷纷散开,吃饭的吃饭回家的回家,一楼重新归于一片喧闹之中。

“二位还记得我昨夜说云水溪因求雨成功才得来的名字吧?”林婉婉道。

江芷李秾点头,默认让她说下去。

“我小时候听爹爹讲云水溪的故事,他说几十年前云水溪大旱时正值瑞丰帝大肆挥霍民力财力设立花石纲,朝廷根本没有余力赈灾,就连县令都连夜逃离云水溪回京避难。水乃万物之命脉,没有水,粮食不生草木不长,赈灾粮款又迟迟不放,云水溪易子而食之事遍地发生,而朝廷为了防止灾民暴/乱,下令将整个云水溪封锁,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俨然成了一座被抛弃的死城。”

江芷从听到“易子而食”四个字时就已感到不适,但她迫切的想知道这座看似山明水秀的小城底下到底掩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情,便道:“你继续。”

林婉婉点头:“具体多少年前我也不记得了,只记得爹爹说过,在云水溪即将山穷水尽的时候,被封锁的镇门大开,走进来了一名穿道袍的年轻人,他在镇子最中央开坛做法,不出三刻,大雨便倾盆而下,积满了云水溪所有山川河流,也挽救了此地最后的生灵。”

“那名年轻人后来没有离开,他留在了这里成亲生子,绵延后代,他和他的子孙成为了当地人心中神明一般的存在,也完全取代了官府在百姓心中的位置。就连十二年前北方沦陷南方大乱,新帝尚且退居海上留临安为敌宰割,云水溪却在他们家的指挥下固若金汤,没有让敌军伤到百姓分毫。”

说到这里,林婉婉喝了口茶润喉,回忆道:“我记得他们家是复姓,好像是姓——”

轰雷一般的声音响在他们耳朵里,把三个专心致志讲故事听故事的人刺激的浑身一哆嗦。

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身穿青灰广袖袍的年轻弟子,为首的那个虎背熊腰方头大耳,正拿着一张画像问店小二:“可曾见过此人!”

小二抓耳挠腮仔细看了半天,最后摇头表示没见过。

江芷跟着望了一眼画像,心跳随即漏了一拍。

好家伙,那月牙眼小酒窝,不活脱脱的“巫溪白居易”左丘行吗!

拿画像的弟子见江芷对着画像发怔,随即大步冲上来问道:“你可曾见过!”

江芷眉一挑:“见过,还很熟,怎么了?”

“这人在我们家公子的茶楼里吃完霸王餐跑路!”

江芷:“那倒也没那么熟……”

话音刚落,只听一道欢快明亮的小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江姑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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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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