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在野晚上到「兰若」的时候,很多人都已经到了,酒上了都没开,硬嗑瓜子吃果盘,等着江小少爷。
酒吧的经理点头哈腰的在前面引路,念今晚的攒聚名单。
可惜江在野不在意。
“我三哥呢?”
江在野的三哥江已是「兰若」的老板,临江市花名在外的花蝴蝶,江在野觉得自己没被老爸打死的唯一原因就是跟江已比,除了爱做赔钱买卖,他还算乖。
今天江在野出现「兰若」这是为了找江已——
下个月化龙国际赛车场有一场商业比赛,小打小闹的连B证都去用不上,折合场地费,那参赛报名费跟做慈善似的。
包场三天的定金交了,赞助商都准备入场了,场地费的尾款还差点儿……江在野的大哥不接他电话,二哥在跑船飘大西洋上没信号,只能找三哥。
前方经理嘻嘻哈哈,说:“老板听说您要来,躲去别的场子了。”
这个“躲”字就很精髓。
几个哥哥的眼里,江在野跟讨债鬼确实没多大区别。
推开门,包厢里坐着十几号人,大多数都是临江市的世家子弟,见他推门进来,有几个人抬了抬屁股,直接站了起来。
“野哥,你可算来了!”
“坐,坐!”
“哎呀,在这局上见你一次挺难的……你天天就拿‘下周有比赛‘打发我们,哪有比赛提前一周禁酒禁欲,骑车还是搞清修啊?”
七嘴八舌的调侃,但也就是说个笑,谁也不敢真的抱怨。
这份惶恐和捧着,江在野没觉得受不起也没觉得这些人突兀。
头一转,眼很尖的看见角落里还坐着个满脸惶恐的原海——
原家是前几年乘着政策的风起来的,原老爹没有暴发户的那些坏毛病,入得了江家老爷子的法眼,和江家商业来往也有一些。
原老爹最烦的就是他的小儿子天天出门骑摩托,总是念叨他没事干去泡泡妞吃吃米其林或者环游世界干什么不行,非要骑个破摩托。
为了让原海不骑摩托,原老爹还干过和江在野的亲爹一样的事,那就是想把儿子送出国留学,继续吃吃当学生的苦。
原海当时还找江在野取经,江在野告诉他最难毕业的是德国,让你老父亲送你去那吧——
原海一查,德国除了有难以毕业的大学,还有不限速的高速路,顿时乐了。
于是屁颠颠真去跟他爹建议要去德国。
然后不幸的是原老爹见儿子那么配合起了疑心,动动手一查了解其中猫腻,德国留学的事泡汤了,原海又喜提一顿打。
以上。
原海原本该进「UMI」的,也是因为挨了那顿打,觉得野哥坑他,转头赌气跑去「空」,投奔了石凯——
本来这都没什么。
临江市就那么大,在哪高就不是混。
但千不该万不该,这小叛徒那天身为叛党,对着「UMI」挥出了最的致命一刀:那个身份成谜的女骑是他带来的。
……小小文输了比赛,还输给个小丫头片子,至今快一个星期了,都还没缓过来。
江在野走到角落里,抬脚踢了踢瑟瑟发抖的原海,嗤笑:“拓海兄,够狗胆啊……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
这一主动开腔,虽然加枪带棒,但还真是江在野今晚第一个搭话的人。
原海听出江在野不是真生气了,整个人才放松下来,赔笑道:“哥,我的野哥,你这话说的我得多害怕啊——那天那个是我师父……”
江在野挑了挑眉,不怎么意外。
他是真让人去查了那个女骑是什么人,但也就查到她是边江市上来的,在那鸟不拉屎的县级市小赛道挺有名,杀遍天下无敌手,别人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小太岁」。
挺中二。
再多的就查不出来了。
原海肯定知道江在野在查户口的事,嘴巴比蚌壳还紧,这是护着他师父。
“你还有师父。”
听江在野似笑非笑,原海只能干笑:“那追谁的骑车技术也不能是天生天养的……”
江在野不搭腔了。
随意就挨着原海坐下,长腿一伸搭在茶几上,扫了眼,上面放着几个果盘,橙子切的别说造型,跟狗啃的似的。
正好包厢门开了,外面进来个推着小推车送酒和果盘的服务生。
“今晚的果盘怎么回事?”
江在野随口问。
服务生“啊”了声,仓惶一抬头,是一个脸嫩还脸生的小姑娘,稚气未脱的样子,像掉进鳄鱼池的小鹿。
小鹿眼巴巴又毛茸茸地望着他,问他:“果盘怎么了,是、是种类不喜欢吗?”
不知道为什么眼神儿忽闪忽闪的,带着一点莫名其妙且完全非必要的讨好。
江在野:“……”
——连个正经水吧师都请不起,还雇佣未成年,江已要坐牢了。
江在野摆摆手,一个字废话懒得多说,眼神挪开了。
不远处另一个沙发上众人面面相觑,特意给江小少爷留的主位他没坐,就那么突兀地空着,也没人敢坐。
……
酒过三巡,时间将至十点多时,江在野注意到送了果盘就没离开过的毛茸茸蹲在角落里,用托盘掩饰着打了三个呵欠。
迷迷瞪瞪的样子,待在一群吆三喝六喝酒的世家子弟中间倒也不见害怕,也不知道是对江已的场子治安太有信心,还是压根就不看社会新闻。
这时候有人上来给江在野敬酒,来人自己喝的挺高,走路都打飘。
江在野随手把那杯递过来的威士忌喝了,抬了抬眼,让人把经理喊进来,准备把碍眼的未成年送出去。
等了一会儿,经理进来了,但他不仅没给包厢里减员,后面还带着一个人。
那是中年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看上去三十五六岁,国字脸,一身夹克有点旧。
来人脸上挂着的拘谨和期待非常矛盾,没等江在野开口,就有坐在门口的人皱眉,问经理搞什么,怎么什么人都随便往里带——
没等经理说话,那人就先恭恭敬敬的递上了自己的名片,那皱着眉的人接过来随便看了眼,名片款式很简陋,是街边随便小文印店就能做的白底黑字款式,上面写着:
「林城飞驰机车(驾控)俱乐部 王宿」。
林城是隔壁省下的一个三线城市,旅游城市,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穷,穷得响叮当,最近一次在网上看到它们的新闻还是政府穷到拖欠垃圾费。
这种小地方还有机车俱乐部。
收了名片那人姓李,叫李茂,自小跟着江在野一块儿长大,这一下就觉得「兰若」的经理从“不懂事”一下子变得“很懂事”——
江在野其实并不平易近人,作为临江市最大的俱乐部老板,还架着江家少爷的身份,平时想见他一面挺难。
但若是哪个机车俱乐部的老板有求而来,他一般都会见一面。
“野哥,您好您好啊,我叫王宿,从林城来的,刚才和朋友在外面玩,听说你也在这,就想着敬您一杯。”
江在野抬眼,接了递来的名片,看了他一眼。
——半个小时前有个公子哥儿摇来的小姐姐进包厢时,就抱怨外面突然下了暴雨。
这王宿夹克都是湿的,上面雨点还挺新鲜。
那王宿大概知道江在野不是喜欢听废话的人,弯了弯腰,显得挺礼貌的说:“听说您手里有拿胎的供货渠道?我那边小俱乐部,有几个骑手培养,但预算有限,想问问能不能拿点便宜点的轮胎。”
王宿笑得热切,眼神却有点飘,可能是不好意思。
江在野二十三四岁,实实在在比他年轻了一轮,这恭恭敬敬喊“野哥”,其实挺难为情。
包厢里原本有人陪着小姐姐在对唱情歌,这会儿放下了话筒,然后包厢里的音乐声“嘎巴”一下就断了。
江在野看了眼,是缩在角落里的那个毛茸茸,也不知道怎么“那么有眼力见”,直接给背景乐摁了暂停。
“什么规格?”江在野问,声音不高。
王宿比划着:“我们那小赛道,和临江市的化龙国际赛车场比不了,胎能跑赛道就行,不用太顶级,半热熔就不算浪费——就平时训练、偶尔参赛都能用的。”
“米其林 Power Slick 2,还是倍耐力 Diablo Supercorsa?”
“呃……倍耐力吧。”王宿干笑两声,“反正我那帮小黄毛也骑不出区别。”
“要多少?”
“就……看您能给到什么价?”
“给价不得看进货量啊,”江在野嗤笑,“二百条给你进货价?”
那语气自然得像在问“来一杯,加冰吗”。
王宿一愣。
“二、二百……哈哈哈。”
他搓了搓手,讪笑。
“我可能没得那么大预算,就打算先备个二十条,能撑一阵。多了真压不动。”
江在野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酒吧的灯光照在他侧脸上,看不出他是什么想法。
“二十条。”他重复了一遍。
王宿立刻怂了:“要是不方便也没事,我就随口一问,今晚主要是进来打个招呼……”
江在野没在废话,目光在王宿肩膀上的水珠扫了扫,正巧一滴雨水滑落,汇聚从了一股。
低头拿起手机,男人在屏幕上滑了几下,大打开几个表格看了眼,看着像是在查店里的库存。
“Supercorsa V3,SC2 ,温度窗口够宽,林城和临江市气候很像,也老下雨是吧——进货价我能拿到三千三一条。你要二十,明天到我俱乐部仓库找阿耀,自己想办法拉回去,我包不了物流。”
王宿怔了怔,整张脸都红了:“野哥……”
江在野只是嘴角动了动,看着好像挺害怕王宿扑上来给他一个吻——
反正现在这个气氛确实到这了。
“下周化龙国际赛车场有比赛,你带你那帮人过来跑一下。”
“哎哟,野哥,我俱乐部那些杲子崽,一天到晚就晓得耍——”
“见下世面才知道收心。”
江在野似乎对王宿说的不成器的年轻人的状态完全见怪不怪,他看了王宿一眼。
“你不带他们出来跑,他们这辈子都只会在家门口吹牛逼。”
王宿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只剩下一个低低的:“您讲的对。”
停顿了下,他拿起了桌面上放着的一杯没人动过的威士忌:“野哥,我先敬您一杯!真心的!”
江在野抬手,碰了下杯。
放下杯子,王宿走了,所有人都看到那个中年人走出去的时候,腰杆比之前挺得直,但是眼角有水泽反光。
……
王宿离开没十分钟,江在野的电话响了。
男人盯着来电人犹豫了三秒,叹了口气,才挂着满脸的不情不愿的接了电话。
“二十条!!!!!原价!!!!!老板!!!!!!野哥!!???”
电话那边的人喊的,以至于声音有点变调,几乎听不出来电人,原海在旁边问了句,是不是阿耀。
江在野嫌吵耳朵,把手机拿开了,开了免提丢桌子上,电话里的人压在咆哮:“我的哥,你再这样做慈善,我们早晚揭不开锅——准备当临江市安徒生,谱写自己的摩托车圈童话?!中国摩托车赛事是靠您扶贫能扶起来的吗?!!谁启发你这么歹毒的的灵机一动啊!!!”
江在野:“不会揭不开锅的,我还有三个哥哥,我爸也宝刀未老。”
江在野:“别害怕。”
江在野:“我去吸他们血养你们。”
电话里的阿耀&包厢内全体成员:“……”
江在野翘起二郎腿,往后一靠:“那我今晚不就是到「兰若」要饭来了吗,喝的我头疼,不可怜吗……可惜了江蓝宝是姐姐,我不能拖累我姐,害她被骂扶弟魔,不然那二十条轮胎我都可以送他们。”
阿耀:“您的觉悟是真的高。”
江在野“嗯”了声。
阿耀:“素质也是真的低。”
说完这句,电话“啪”的见鬼一般挂断了。
包厢里安静了几秒。
江在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抓起手机看了眼,出去找江已的马仔还没回话,至今尚未找到他那为了躲不给可爱的弟弟零花钱逃窜流亡在外的哥哥。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个软趴趴的声音响起——
“哥,你想吃什么水果呀,我去给你切?”
江在野:“?”
江在野:“……”
这未成年怎么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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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毛茸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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