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商讨作战计划,劫持行动当晚安加让兄妹就住进了探案社里。
马普尔在地下室的墙壁上像模像样的贴上一大张白布,她已经完全陶醉在和安加让唇枪舌战、运筹帷幄、头脑风暴的幻想里了。
“谢谢你愿意把妹妹安顿在你的房间里,床铺很软,我刚把她哄睡着。”
安加让下地下室的脚步放的轻,老旧的木质楼梯没有发出尖锐的“吱呀”声,上面的薄灰像被惊动的蛾粉,在灯下跳起慢舞。
月光从高窗漏进来一格,在他低垂的眼睫镀上霜色。
“没事,我就喜欢小孩子。”
安加让浅笑,喜欢小孩子的都不是坏人:“是吗?之前你老吓唬威廉太太家的小男孩,我以为你不喜欢孩子呢。”
那是两人第二次轮回的事,小男孩太调皮,把安加让给马普尔递的汤撞翻了。所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这是替天行道。
马普尔把泽尼斯车里找到的文件粘到布上,她事先阅读过,用一根教鞭点出一行字。
经第四研究院针对宇宙之卵残片进行的实验得出,它有着无法被触碰的特质,雨水避开它坠落、藤蔓绕开它生长,在面对无法规避的接触时则会穿过。
我们从未见过此种材料,仿佛它存在于过去和未来所有时刻,后续将会展开更深入研究。
安加让颔首沉思,不停咀嚼着“所有时刻”四个字。
“我明白了,泽尼斯已经和宇宙之卵合为一体。倘若我们当时杀死了泽尼斯,未来的泽尼斯将不复存在,形成了时间悖论。因此我们才不能伤害他。”
“你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同一瞬间杀死所有时刻的泽尼斯?这怎么可能。”
马普尔一个脑袋两个大,眼眶转圈圈,勉强理解了安加让的话,才惊觉自己是读懂了多么可怕的东西。
一点希望都没有,还不如不知道。
安加让见她垂头丧气,像个耷拉着脑袋的落汤鸡,他的嘴角扬起坏笑:“也不长,从宇宙诞生之初到如今就4.32乘以10的47次方夸克秒而已。”
47个零,是数数都要好几遍才能确定不重不漏的地步。
马普尔脸上毫无生机,人已经走了有一会。
“骗你的,应该只计算泽尼斯出生到死亡的时间。尽管这也是‘让骆驼穿过针的眼’的事。”
安加让表面淡定,还能有说有笑的,可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喝下一口茶,已经焦虑的尝不出苦味。
马普尔撇撇嘴:“总之先得充分运用上Eve给的能力吧,去把之前的战友重新集结起来。”
“说的对,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还需要卡莉的帮助。”
安加让的眼角微微牵起细纹,泄出一丝猫科动物假寐般的松弛与警觉。
红色卡莉,天才黑客少女,孤傲且目中无人,标志是一只手持炸弹的凯蒂猫。
她是安加让的黑客老师,骇入蜂群监控的手艺便是她的亲传。
“可她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该去哪里找?”
安加让“你忘了那件事啊。”
马普尔一秒get到安加让的意思,不厚道的笑出声。
卡莉的电脑桌很乱,摆满着凯蒂猫的贴纸、水壶、吧唧、毛绒玩偶,其中她最喜欢的是全球限量10个的公仔。
为此,她曾不惜破解拍卖网站后台,等到被发现时她已经买了9份,仅剩的一份成了她心里拔不出的一根刺。
三十六计之钓鱼执法,马普尔在黑条上挂出限量款公仔的照片,配上文案:前男友送的,在一起一年发现他有家庭,我居然当了小三,果断分手,看到就恶心遂急出,仅支持面交。
刚发出一秒钟,卡莉的电话就来了,紧张的结结巴巴的:“你,你好,我想买下你手上的公仔,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马普尔化作知心姐姐:“妹妹这么热情,价钱好商量。你看什么时候有空?你来南丁湾的黑条集市中餐馆。”
“现在,现在就有!”
谁家好人卖二手要去黑条集市,那里只有速冻水饺、酒精饮料和流浪汉。但热爱使人盲目,卡莉满脑子只有10只公仔整齐摆在展柜里的自豪感。
马普尔换上印满淡蓝色晚安星星的小裙子,为凌厉的眼睛化上温柔的妆,她笑起来像刚拆封的草莓大福——软乎乎的,带着一点笨拙的甜。
安加让戴着黑色墨镜,在旁边桌暗中观察。
“你装的还真像。”
耳麦里传来他的声音,马普尔差点没把玻璃杯徒手捏碎。
“你戴墨镜像个痴汉变态。”
“卡莉来了,准备好。”
马普尔理好小白领结,笑盈盈的等待。
卡莉半遮着面,鼠头鼠尾的探出头,小碎步到约定的座位。网络上重拳出击,独步天下的黑客现实中是个社恐小女孩。
“妹妹你来了……”
卡莉把脸埋在领子里,鼻尖有一颗淡褐色的小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落在雪地上的雀鸟:“你就是茶姐吧,那个,限量玩偶。”
马普尔掏出手帕擦拭眼角,黯然神伤潸然泪下:“对不起,玩偶,出事了,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妹妹。”
她把头低着,一双手抓住卡莉局促不安的小臂。
玩偶不见对卡莉是晴天霹雳,马普尔的突然亲密是当头棒喝。
“不……您不必介意。玩偶发生了什么?”
“我的前男友是政府高官,他把玩偶强取豪夺去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无能为力啊,甚至被他扇了个巴掌。”
手无缚鸡之力,但能单手扛起20斤的满配狙击枪。
安加让一口水没喷出来,故事编的太有戏剧性,他撑着桌把滑掉的墨镜扶正。
卡莉一拍桌板,站起身来:“简直是欺人太甚,茶姐,我要为你讨一个公道,绝不是我想拿回玩偶。”
安加让这边马上收到消息,凯蒂猫的头像:你就是昨天被泽尼斯通缉的男人吧,给政府找不痛快带我一个。
上钩了,赶紧撤,免得漏出马脚来。马普尔感激的握住卡莉的手,楚楚可怜:“谢谢你妹妹……我家狗狗生了,我得去给它接生。”
“哦,哦。”卡莉还没反应过来,马普尔已经大跨步逃到屋外,独留她一人在风中凌乱。
“可以啊,你说不定有当演员的天赋,特别是最后那个眼神……”
安加让对上气不接下气的马普尔赞赏有加,可她的眼睛像被春风吹皱的湖水,边缘晕开一圈朦胧的灰蓝,如同黎明时未散尽的雾,安加让滔滔不绝的嘴顿时语塞。
他把一个小纸袋塞到她手里。
“这是啥?”
“草莓蛋糕,当奖励了。”
回到探案社,安加让就一直盯着手机捣鼓,马普尔一边挖着蛋糕一边看着他,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
“到底是啥忙非要卡莉帮?”
“我想,‘解明’除了发展同伴外,也能用在挑拨离间上。政府里面各派势力本就盘根错节勾心斗角,让其中一方掌握记忆上的优势,他们自然能击垮另一方。有卡莉在,我们可以随时掌握各势力的情况并加以操纵。”
马普尔点点头,她内心是很崇拜的,却忍住了放星星眼的想法,她装作成熟老练的模样:“那你想帮哪派?”
安加让再次从烟盒里叼起一根香烟:“帮反对拉撒路计划的外交部长艾达的阵营。”
他想事情时总喜欢抽烟,大家都在劝,屡教不改,渐渐的其他人也都顺从了,唯独马普尔不惯着他这臭毛病。
她揪住他的脸颊,硬是把嘴拉大,烟从里面掉出来。
“疼疼疼。”
“你妹妹还在,别教坏小孩子。”
安加让本以为,按马普尔的性格,得大发雷霆骂自己一顿,结果意料之外的又轻又短,像片羽毛落在他的心上。
“别教坏小孩”是他对她说过的话,她原封不动还给了他。安加让挠了挠头,把口袋里的烟交给了马普尔。
“替我保管着,为了不给后代留下坏影响,戒烟计划启动,你当监督员。”
“好。”
马普尔小心的将烟揣进兜里:“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时不我待,就今晚,我会私下约艾达在探案社地下室见面。”
安加让抬头看了眼挂钟,距离仿生人暴动还有不到6天。
艾达虽反对拉撒路计划,但他与安加让的不择手段,武装起义不同,属于温和派,主张搞通过对话解决矛盾。
因此,他不会和黑条这种不符合法律规定的场所有关系,更不会和不正规的民间组织有合作。
安加让废了好一番口舌,引经据典,针砭时弊,才将其忽悠出来。
艾达是明事理的人,安加让虽被通缉,但他根据平时对安加让的了解,认为其中必然存在误会。
艾达自比这是宋太祖的雪夜定策。
安加让从昨天东林枝叶区的“大进化”事件作为切入点说起。
“那起离奇的时间加速,泽尼斯总统身处其中,为什么他一点事没有?”
一句话直击盲点,立刻引起艾达的深思。
“你是想说,实际上总统才是幕后黑手。”
安加让点点头:“我和马普尔是跑的及时才没遇害,泽尼斯是确确实实被林覃从圆心处救出来的。”
艾达也看到了,坦克和直升机从政府楼浩浩汤汤出发的场面。他擦掉额头上的汗,在尽可能消化如此大的信息量。
马普尔接上安加让的力,乘胜追击。她把关于宇宙之卵的研究报告拿给抱着头的艾达。
“宇宙之卵?总统身上是有白色的吊坠,他从来没说过来历。要是真如报告所说,这是足以颠覆整个世界运行规则,造就‘神’的东西。”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的信仰在此崩塌,这便是残酷的现实。艾达呻吟许久,最终把手搭在马普尔的肩膀上:“我相信你们的话。”
太过顺利,安加让怀疑有诈。他的嘴角绷成一条平直的线,却在尾端泄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抽动,那是被咬碎在齿间的质问。
“你就这么相信了?时间回溯,死而复生,这都是疯子才会说的话吧。”
“你说的没错,可事实摆在我的面前,我若是欺骗自己,才是有愧于战士之名。”
艾达的眼神依然锐利如铁,即便深处已裂开一道无声的缝隙,像被真理的子弹打穿的钢盔,却仍固执地扣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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