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轮选拔进度飞快，又一人被担架运走，机械音叫到了诺姆维尔所在的组。

“第十三组：第一分部有吉彩佳对第五分部鹿岛华。请选择武器，选拔马上开始。”

听到对手的姓氏，诺姆维尔心里一跳，立刻想起那名向他们透露长灵会消息的狡猾线人。

这两人都姓鹿岛，还都在大蛇市，难道她们之间有什么亲缘关系？

“你好，有吉小姐。我是鹿岛，请多指教。”

鹿岛华留着笔直的长发，整齐的刘海平顺地贴在额前，话音轻轻柔柔，五官清丽，像含苞待放的玉兰花。

她在武器架前一站，不像是来参加死斗，倒像是在花店挑选鲜花。

前提是忽略她身上紧裹着的作战服和训练有素的肌肉线条。

“你好，鹿岛小姐。”站在武器架前的诺姆维尔回以微笑。她看到女人拿起长刀，于是顺手拿起同样攻击距离较长的刺矛。

尽管指虎更符合她平时的战斗风格，但指虎在此时不是最优选择。

指虎虽然顺手，但攻击距离短，需要贴身靠近才能命中，而且不好防御。

对手拿着长刀，攻击距离长，贸然近身无异于把自己暴露于对方的刀口之下。

在这种情况下，刺矛和护盾是更稳妥的选择。

诺姆维尔将护臂金属盾戴在左臂，右手握紧刺矛，适应新武器的重量和手感。

“你为什么要来参加选拔？”余光看到鹿岛华也已装备完毕，她随口问。

她的对手穿得干净整洁，在选拔场上见面后主动打招呼的态度也很好，她也不介意和她多说两句。

“我想借别人的手，光明正大的死去。”鹿岛华转过身，眼睛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诺姆维尔读不懂。

“如果你想死，那方法多得很，为什么非要别人来杀你？”诺姆维尔不解地问。

“我做不到，如果我自杀，我哥哥会很痛苦。和自杀不同，死在正式成员选拔里，光明正大，还能拿到钱。我想以我的方式，最后给他一些补偿。”

鹿岛华垂眸，手中的长刀在她眼中反射下一道绝厉的冷光。

“我是早就该死去的人。如果不是为了我，我哥哥他也不会……总之，活着的每一天对我都是煎熬。有吉小姐，你愿意帮我吗？”

诺姆维尔沉默。

她的目的是通过长灵会正式成员的选拔，自然会按规则杀死所有拦路的对手。但鹿岛华的主动请求让她有些迷惑。

“你哥哥怎么了？”诺姆维尔按捺不住好奇心，“你的请求很奇怪。”

“对不起，我不想说。”鹿岛华微微低头，不再看她。

鹿岛华复杂的情绪波动通过绝对感知被诺姆维尔觉察。

浓烈的愧疚、痛苦，还掺杂着轻微的仇恨像多重口味的鸡尾酒，让诺姆维尔感到新奇不已。

与人类的胎生不同，里位面的深渊生物都是由深渊之巢孕育而出，本身并不具备繁殖后代的能力，因此也没有像人类一样基于生育而形成的亲缘关系。

深渊生物本身包含恶魔、梦魇、暗影、巨魔、死灵、食腐虫等等种族，都是深渊之巢分化的结果，各个种族内部凭借力量划分地位，不存在先诞生者为尊的情况。

只要力量够强，就能占据领导地位。

里位面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所有深渊生物中，恶魔的力量天生更为强大，高阶恶魔可以通过分享自己的血液与力量等方式与其他深渊生物产生灵魂联结，将接受自己力量的深渊生物生物转化为自己的眷族，划入自己的支配与保护下。

眷族为主人的意志行动，身为主人的高阶恶魔保护它们生存无忧，不受其他深渊生物的侵扰。

这形成了里位面最基础的联结关系。

诺姆维尔由深渊意志直接孕育的原生恶魔，尽管是名义上的恶魔种，但本质上区别于其他恶魔。加上她与其他深渊生物之间存在力量的鸿沟，没有恶魔敢贸然接近她，因此她对于生物之间联结的感知更加淡薄。

尽管她也有条件度转化了一些深渊生物作为眷族，并且作为莫维尔在表位面与人类一起生活十几年，但始终无法真正理解人类基于血缘与生育关系产生的复杂情感。

不过她和人类接触十几年，对人类的行为模式多少有了解，因此即使并不真正理解，也不影响她根据人类所表现出的情感反应做出符合当下情景的判断和行动。

“不想说也没关系，这是你的私事，没有必要和我一个陌生人解释。”诺姆维尔朝鹿岛华眨了眨眼，语气亲切柔和，“又或者说，这是你的战术？想通过示弱让我放松警惕？”

“谢谢你的理解，但这是我的真心，不是什么战术。”鹿岛华坦诚地直视诺姆维尔的双眼。

诺姆维尔微微挑眉，利用绝对感知再次探测鹿岛华体内的能量流动，想看她是都在说谎。

让她意外的，鹿岛华体内的能量流转稳定，毫无掩饰与滞涩的痕迹，一如她说出口的话音一般坚定而清晰：“这是我的最后一战，我会全力以赴，也希望你尽你所能，杀死我。有吉小姐，在准备室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我感觉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你很强，我希望今天最好的结果是我死在你手里。”

诺姆维尔哑然，无论是她作为莫维尔时与人类交往的经验，还是绝对感知探测出的结果，都告诉她此时鹿岛华说的是真心话。

她不能理解眼前这个人是以什么样的精神状态说出这番话，但既然她真心求死，她倒是不介意帮她实现愿望。

“好啊，那我们开始？”诺姆维尔微微抬起下巴，走到场中，举手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

“谢谢你，有吉小姐。”鹿岛华面上浮现出感激的神色，也走到场中。

随着宣告战斗开始的机械音落下，鹿岛华神色豹变，振臂一挥，雪亮的长刀凶猛劈出，直刺诺姆维尔面门。

诺姆维尔向后一仰避过刀锋，柔韧的腰借势一旋，右手刺矛以迅雷烈风之势刺出，正扎鹿岛华左肋。

锐利的矛尖穿透作战服，精准扎入肋骨缝隙。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疼痛让鹿岛华的声音带上几分沙哑，“很少有人能完整躲过这一刀，更不用说同时刺伤我。”

诺姆维尔后退两步抽出刺矛，带出一串淋漓的血珠，“是吗？那你见的人还不够多。”

“没关系，已经足够了。”鹿岛华眼睛雪亮，两步冲到诺姆维尔面前，劈手便是一刀横斩。

与温柔干净的外表相反，鹿岛华的战斗风格激进猛烈，脑后黑发随着她的动作甩出凌厉的弧度，刀光如割草切麦一般激起数道冷风。

诺姆维尔闪身躲避，从容地利用护盾作为掩饰，手下刺矛与刀刃交锋，精准挡下每一道攻击。

连击不中让鹿岛华有些焦躁，感知到她气息开始凌乱，诺姆维尔脚下一个撤步向旁边躲开，看准时机用力掷出刺矛。

空中笔直地划过一道锐利的残影，伴随着血肉破开的湿响，刺矛在鹿岛华反应不及的错愕表情中深深钉进她的肩膀，矛柄犹在震颤。

“有吉小姐，你果然很强。”鹿岛华口中涌上咸腥，忍着肩膀处传来的剧痛，颤抖着握住矛柄，用力将矛拔出，扔回诺姆维尔面前。

诺姆维尔捡起刺矛，看尖刃上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下，轻柔地砸在脚下脏污的水泥地上，破碎出朵朵血樱。

“为什么把武器还给我？”诺姆维尔看着摇摇欲坠的鹿岛华，不解地问。

鹿岛华轻轻喘着气，一手按住不断涌出血水的伤口，另一手以刀撑地稳住身形，原本整齐的刘海被细汗濡湿，凌乱地贴在前额。

“因为……我还能战斗。”鹿岛华的嘴角流出一缕鲜血，笑得艰难。

“是吗？”诺姆维尔的语气没有波澜，她能感觉到鹿岛华的生命能量正在迅速流失，即使自己不做什么，她也很快会死去。

尽管她好奇鹿岛华的哥哥到底遭遇了什么以至于让身为妹妹的鹿岛华如此愧疚且迫切地寻死，但既然鹿岛华不愿意将这伤痛宣之于口，她也不会再问。

凝视着鹿岛华灼灼燃烧般的眼神，诺姆维尔轻叹，“那就继续吧。”

“谢谢。”鹿岛华面上浮现出感激的神色。

诺姆维尔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鹿岛华的攻击。

大量失血使鹿岛华的脚步略显虚浮，但她提刀过来的速度依然不减。

尽管交锋时间短暂，诺姆维尔也不得不认同鹿岛华的战斗能力和意志力。

只可惜，鹿岛华始终还是人类。

人类是有极限的。

哪怕她仅仅只恢复了全盛时期的一小部分能力，依旧能轻易看穿和破解鹿岛华的招式。

更不用说此刻的鹿岛华已经是强弩之末。

刀刃劈下的一刻，鹿岛华的发丝擦过诺姆维尔的面颊，丝丝微微的凉意中，诺姆维尔低声说：“走好。”

对手温热的气息拂过耳边，鹿岛华的长刀脱手，砸落在地上。她愣怔地低头，看着穿心而过的刺矛，不受控制地咳出一口血。

回手抽出刺矛，诺姆维尔托住鹿岛华彻底失力的身体，将她慢慢平放在地上。

鹿岛华缓缓偏头，露出惨淡的微笑，气息一点点弱下去：“有吉小姐，谢谢你。你是个好人，祝你通过选拔。”

“嗯。”诺姆维尔的手掌抚过鹿岛华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为她合上双眼。

“第十三组，胜者：有吉彩佳。”

随着鹿岛华的死，僵硬的机械广播再起响起。

选拔助手迅速抬着担架出现，将鹿岛华的尸体抬走，另一名医务人员见诺姆维尔周身完好十分意外，还是例行嘱咐道：“走吧，去治疗室休息。”

诺姆维尔看了看满手的血，默默跟了上去。

……

治疗区在走廊深处，由数段透明玻璃隔出了许多隔间，灯光宽敞明亮，洁白的纱帘从天花板上垂下，遮住了玻璃间里的内容。

诺姆维尔随着医务人员的安排来到其中一间，纱帘围绕着一张干净的单人床，两侧的床头柜上放着酒精和纱布等医疗用品，还有一个单独的直饮水兼洗手台。

根据医务人员的话，第一场选拔的胜者可以在治疗室休整到第二场选拔开始前。

治疗区有玻璃隔着，又和赛场有一段距离，广播的声音相对微弱，听着广播中第十四组选拔开始的声音，诺姆维尔在心中默默算着时间：章子在第十九组、柏澈在第二十组，高羽在第二十二组。顺利的话，最多一小时后，他们就能齐聚治疗室。

现在是上午十点，第二场选拔在下午进行。他们的组号整体都很靠前，有充足的时间休息整备。

这样想着，诺姆维尔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她清洗干净手上的血，靠在床头打开光脑。群聊里柏澈的消息立刻蹦了出来：“莫老师，情况怎么样？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我没事。”诺姆维尔有些好笑地回复，难道柏澈忘了她有超速再生的能力吗？

她往上翻了翻群消息，发现田利枝还没有把选拔场上的情况发到群里，于是又编辑了一条消息，详细说明了选拔中可以选择的武器以及地面和光线情况。

发完消息后，她便放下光脑，开始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