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深渊各处的魔矿都被齐弥多罗严格控制着，只有其中一部分归于卡利乌姆管理。卡利乌姆已死的当下，那些矿脉里的禁制也就形同虚设。

诺姆维尔带着柏澈如入无人之境，直接进到矿脉深处。吸收魔素是恶魔的本能，柏澈无师自通补充缺乏的魔素时，诺姆维尔也在不断汲取着亏空的能量。

从矿脉里出来时，她的魔素储备已经恢复到鼎盛状态，柏澈也达到了一个让她既感到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的状态。

他的能力再次进化了。

现在柏澈的心灵掌控已经突破了只能通过语言和电信号传播的限制，变得可以不张口就能仅凭意念控制他者，范围是他视线可及的所有生物。

诺姆维尔着实吃惊于柏澈能力进化的速度，或许这就是人工制造的实验体与普通人类最大的区别？

这速度即使放在恶魔里也是出类拔萃的，诺姆维尔一时不知道该惊喜还是该警惕，于是就让柏澈对她施术做实验。

如果柏澈现在的能力能影响到她，那说不定也能影响到齐弥多罗。

柏澈依言照做发动能力，霎时诺姆维尔感到大脑像是被叮了一下微微刺痛，她下意识抗拒地皱起眉，就听柏澈闷哼一声，高挺的鼻梁下缓缓淌出鲜血。

“失败了，”柏澈冷静地抹掉鼻血，汇报结果，“我已经用了最大输出，无法穿透你精神防御。”

这样的水平是无法影响齐弥多罗的，诺姆维尔略感遗憾，又在回领地拿上东西后让柏澈对其他恶魔进行尝试，最终确认他的能力只能对非大恶魔级别的对手生效。

“再接再厉吧，凡事都不是一蹴而就，你进步已经很快了。”王城谒见厅前的走廊里，诺姆维尔对怀里抱着一大摞石板和书籍，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被埋没的柏澈说。

“我会努力的，”柏澈艰难地从一堆重物后偏过头，“但是……我们真的有必要拿这么多东西吗？”

诺姆维尔眉毛高高挑起：“这些都是重要的资料，你记得我的要求吧？安静抱着，除非齐弥多罗让你开口，否则不要出声，也不要和我说话，明白了吗？”

“明白了。”柏澈无奈地回答。

“好，走吧。”诺姆维尔笑起来，她知道柏澈会听话，所以也不太担心什么。

拐过一道弯，走廊尽头一门之隔，齐弥多罗正在等她。

诺姆维尔收起和柏澈谈笑的表情，全身氛围为之一变，威严稳健地走向谒见厅，柏澈捧着典籍，小心翼翼跟在诺姆维尔身后半米的距离。

镇守在谒见厅前的两只巨魔早已在门前等待多时，见诺姆维尔过来，恭敬地俯首，同时转身，四只粗壮的手臂用力推开足有七米之高的漆黑大门。

谒见厅里明亮的光线随着缓慢敞开的缝隙刺入昏暗的走廊，原本隔绝在里面异样浓郁的香气裹挟着令人不安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还未等诺姆维尔分辨那复杂气味的成分，震耳欲聋的响亮笑声便先一步冲了出来。

偌大的谒见厅里摆着一张宽阔的长方形餐桌，几乎占据大半个厅堂，桌上摆满各种奇珍华贵的菜式与美酒，桌面正中是一座巨型烤架，铁钎上串着两个以拥抱姿势亲密缝合在一起的人类男女，口腔和身体相接的部分塞满香料和水果，完全扭曲的肢体已经烤得金黄酥脆，正滋滋冒着油香。

齐弥多罗大马金刀地坐在烤架后，大快朵颐，见诺姆维尔进来，立即响亮地招呼：“绝灭卿！你来了！有一阵没见你了！来，这两脚羊烤得正好，坐下吃！”

诺姆维尔绽开热情的笑，快步迎上去：“愿深渊与您同在！请原谅我这段时间的缺席，王，我为您带来了好消息，一定能让您胃口大开。”

齐弥多罗狭长的红瞳一深，没有应声，而是拿过手边的开颅烤人头撒上料粉，就着眼珠用力吸吮一口，舌头一卷，那眼珠便“吱溜”下了肚。

他半抬着眼，状似漫不经心的阴狠目光扫过诺姆维尔身后，若有所思地对着烤人头空空的粉红眼眶一寸一寸仔细舔着：“哦？你说说看。”

“我找到能加快位面门开启的方法了。”诺姆维尔神采奕奕地鞠了一躬，眉宇间满是恭顺与发自内心为齐弥多罗高兴模样，“这阵子我四处搜罗这些典籍，这不，一有确定的方法立刻来找您了。”

一旁的柏澈见到诺姆维尔180度大变脸，不由心中暗暗称奇。如此戏剧性的变化，甚至比眼前满桌人肉飨宴给他带来的视觉冲击还要大。如果不是他亲眼见过诺姆维尔商谈计划时恨不得将齐弥多罗挫骨扬灰的气势，单看她此刻的表现，他真的会以为诺姆维尔对齐弥多罗满心忠诚。

“……”

齐弥多罗红眸微眯，面上看不出喜怒，他没有说话，而是放下人头，舒展结实的长臂，向后靠在椅背上。看似慵懒放松，姿态却毫无破绽，润泽乌发垂落在敞开的胸前，大片蜜色肌肉随着呼吸起伏，气势雄浑宛若端坐山头的雄狮霸主，随时准备将猎物咬杀。

“我和您细说？”诺姆维尔试探地说。

“等一下。”齐弥多罗单手撑着下颌，另一条手臂搭在扶手上，指尖高傲地一抬，止住诺姆维尔的话音。他虚起眼，红瞳锐利的目光如血刀刺向柏澈：“你是谁？”

柏澈不慌不忙，托举着典籍恭敬地向齐弥多罗了个礼，谦卑地回答道：“我叫柏澈，是诺姆维尔大人的随从。”

“深渊里的大恶魔我了如指掌，”齐弥多罗红瞳闪过冷意，“怎么唯独没见过你？”

这是一道送命题，一旦回答不好，自乱阵脚，后果可以想见。

柏澈恭顺地低下头，刚要说话，却被诺姆维尔打断。

“哎呀，这事怪我！瞧我，一见您太激动了，差点忘了向您介绍。”

诺姆维尔一脸懊恼，紧赶几步走到桌前，斟满一杯美酒，殷切地呈给齐弥多罗。

“这是我新收的眷族，前些日子刚刚晋升成大恶魔，能力是【真实言灵】，能让低级恶魔说出真心话。我觉得还算好用，加上他是您的铁粉，一听我要来见您，求着我说要帮我搬东西，我想着，也该也让这新面孔在您跟前露露脸，就给他带过来了。”

诺姆维尔编起瞎话眼都不眨，一番口舌直接给柏澈打上了无害铁粉的标签。

“您看，他怀里这些都是我找来的典籍，记载了能让位面门提前开启的方法。为了您查看起来方便，他一路小心护着，一点没磕到。”

见齐弥多罗面色有些松动，诺姆维尔急忙乘胜追击：“凡事宜早不宜迟，比起他这种小家伙，位面门的事重要的多，您认为呢？”

“表位面资源丰富，只让给人类生息繁衍太浪费了，您是历代最强的魔王，如果您的版图不扩张到整个世界，还有谁可以呢？”

诺姆维尔一顿彩虹屁正吹到齐弥多罗心坎。齐弥多罗面色稍霁，幅度很小地扬了扬下巴。

他最骄傲的就是自己在深渊独一无二的绝大力量。

深渊里力量为尊，体内保有的魔素量越多，力量就越强大，地位就越高。恶魔们彼此一打照面，第一时间就会感知到对方的魔素量，并以此判断对方的实力。

齐弥多罗一直艰辛修炼，在成王前力量就远超一般的大恶魔。成王至今，他已将魔矿全部据为己有，修炼也并未松懈，放眼整个深渊，再找不到第二个如他一般强大的恶魔。

无与伦比的力量既是他至高地位的象征，也是他恐怖统治的根基。

齐弥多罗冷哼一声，对卑躬屈膝的柏澈失去兴趣，将目光落回诺姆维尔身上。

看着诺姆维尔谦卑温顺的模样，想起自己以前没见过她时竟然还忌惮她的名号，齐弥多罗就忍不住想笑。

什么维序恶魔，魔素量只比普通大恶魔稍高一点。空有虚名，如今还不是对他卑躬屈膝。

他俯视着诺姆维尔，傲然开口：“嗯，你说，什么方法？”

见这一关已顺利通过，诺姆维尔心中一松，又忍不住暗暗觉得好笑。

因为深渊里的大恶魔数量并不多，所以齐弥多罗会问柏澈的身份，她并不意外。

柏澈刚成为恶魔，还不懂如何控制外显的魔素量，这才会一眼就被齐弥多罗看出是大恶魔。而她自己则常年刻意控制着外显的魔素量，将自己限制在普通大恶魔的水平，哪怕此时刚从魔矿补充出来，力量已经达到巅峰，齐弥多罗也没有发现丝毫异常，还认为她的实力毫无变化。

这再好不过了。

齐弥多罗生性暴虐狂妄，喜怒无常，虽心思缜密，但偏执的个性和对力量的崇拜让他容不下一点不一样的声音，称王称霸多年，仍爱听奉承的话，也会因自己拥有“深渊第一”绝大的力量而傲慢盲目。

多年来，卡利乌姆没少利用齐弥多罗的性格特点暗中影响他的决策，操纵他的行为，诺姆维尔在与他们长期相处的过程中观察到了这一点，但她从未点破过，只是会在卡利乌姆不在齐弥多罗身旁时慢慢渗透，尽可能将齐弥多罗的行为引导到她想要的方向——

就像她此刻所做的一样。

诺姆维尔热切地从柏澈抱着的典籍中抽出一册，在齐弥多罗面前展开，“您请看，关于位面门的开启方法，这些古籍的记述都有共同之处。简而言之，我们可以通过额外充能加快位面门开启，但需要至少两名大恶魔和一个魔素压缩装置。”

“魔素压缩装置？”齐弥多罗来了兴趣。

诺姆维尔颔首，恭敬地抬手，白皙的掌心浮现出一片虚影，形似魔方，只是表面纹路更加复杂。

“就是这个，我已经在典籍上确定到这个装置的所在之处，目前我的手下正在前往此地。”

诺姆维尔殷切地将虚影呈给齐弥多罗看，见齐弥多罗来了兴趣，便将话锋一转。

“只是，这装置虽然能保存大量魔素，但它不会自己吸收魔素，需要外力强行注入。”

齐弥多罗皱眉：“那这和位面门有什么关系？”

“这是目前唯一一个能给位面门充能的装置，想让位面门提前开启，只有这种方式。”诺姆维尔耐心地翻转手心的虚影，让齐弥多罗看到装置的输出口，“操作时需要一名大恶魔用力量将此装置逆转，打开输出口，放出其中的魔素，同时另一名大恶魔来引导魔素的流向，将魔素注入位面门。”

“只不过，位面门运转需要的魔素量极为庞大，因此这个装置里必须有足够能支撑位面门消耗的魔素。”诺姆维尔严肃道，“放眼整个深渊，您是最强大的恶魔，我建议由您来给装置注入魔素，之后由我来施术逆转装置，卡利乌姆大人来引导魔素流向。”

齐弥多罗沉思片刻，豁地站起身，握住桌角用力向旁边一掀，满当当的各式菜肴稀里哗啦地碎了满地，桌面一扫而空。

这动静让柏澈几不可见地皱起眉，诺姆维尔却似乎早习以为常，仍自然地站在一旁，没有任何动作。

齐弥多罗薄唇紧抿，双臂撑在已经清空的桌面上，锋利的余光扫过诺姆维尔。

诺姆维尔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略带歉意地笑笑，柔软洁白的裙摆微微飘动，自然又迅速地从柏澈怀中接过所有典籍，一册一册将它们在空桌上翻开摆好。

齐弥多罗盯着诺姆维尔动作，等她全部摆好后，毫不客气地挥手将她赶开，自己伏在桌前一册一册仔细阅览起来。

一时间，诺大的谒见厅里只剩书页翻动的声音。

“说起来，卡利乌姆大人呢？怎么没见他和您一起用餐？”诺姆维尔忽然说。

齐弥多罗抬眸，见诺姆维尔神情自然而疑惑，冷笑道：“我还想问他呢，叫他来也没回应，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他抬手唤来一直静候在一旁的侍从，那恶魔小跑过来，恭敬地跪在他面前：“王，请吩咐。”

“你去卡利乌姆的领地把他找来，无论他在干什么，都让他先放下，半小时内我要他人站在谒见厅。”齐弥多罗冷声道。

“是！”侍从坚定应道，随即站起身疾步向外走去。

诺姆维尔见状，忙朝柏澈挥了挥手，催促道：“柏澈，你也跟着一起去，要是卡利乌姆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一起帮一把手。尽快把卡利乌姆大人找来，别让王等着。”

“遵命。”柏澈恭顺地一鞠躬，深深看了诺姆维尔一眼，快步跟上那侍从，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