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憬后退了一步坐在了椅子上,深深吸了几口气,“妈呀,要死了要死了,这招果然不能轻易使用。”他之前用百年在右手上刻了一道符,即使他很努力的控制了力道,可百年太过锋利,等到刻完符整个右手都鲜血淋漓了,但也因此给符咒加了一层威力,使得他的右手第一次拍在吴玉生的胸口时,符咒就起了作用。
闫憬在右手上刻的是一道禁忌之符,当初他在庚斯梵家地下车库里被怨灵吊打后,国梦真人觉得他不能没有保命的手段,于是偷偷摸摸的教了他几道禁忌之符。因禁忌之符使用的条件极为苛刻对身体损耗极大,又隔三差五反复告诫他不能随便使用,结果被回师门探望小师弟的庚斯梵知道了这件事,认为此举对学艺不精的闫憬有害无益,国梦真人心虚的狡辩,把庚斯梵气到差点灭师。但闫憬已经学会了,让他忘了也不可能,于是隔三差五反复告诫他不能随意使用那几道禁忌之符的人除了国梦真人又多了一个庚斯梵。
闫憬一直都觉得师父师兄动不动就念叨不能随便使用禁忌之符是小题大做了,毕竟他每次出任务都是和赶死队一起的,他做得最多的就是拿着罗盘定位以及画符,从未直接动过手。他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使用这几道禁忌之符的机会,没想到进了这个世界后没多久就使用了第一道禁忌之符“醒来”。
闫憬深吸了几口气后心跳并没有减缓头晕眼花也没有减轻,他猜这是因为自己强行使用“醒来”后又无法立刻平复心情以及失血和疼痛引起的后遗症。他握着百年的左手无意识的一松一紧,双眼紧紧盯着餐车通向第二车座的方向,提防着吴玉生再杀回来。大概等了两分钟左右,他听到身后有动静,他身子一僵,突然想起餐车里还有一个趴在餐桌上不知死活的人。刚想回头看一眼身后是什么情况,但同时有人从第二车座快速的向餐车跑了过来,那人用力踩在地板上的咚咚声让他的心跳又快了一分。他立刻起身贴着车厢壁,百年横在身前,右手捏诀随时准备放出。
闫憬看见身上裹着浓厚的黑雾的吴玉生扑进了餐车,此前完好的那只眼此时只剩下眼白,垂在他身侧的双手指甲乌黑,有液体缓缓滴下,落在地板上发出了轻微的哧啦声。闫憬的眼角不由得一跳,下意识的就要把甩诀,可餐车的灯在此时灭了,就在他本能的睁大眼左右晃着脖子想尽快适应黑暗时,有奇怪的叫声响起,只有一声,然后就是打斗声。
闫憬歪了下头愣了愣,想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有打斗声?谁和谁打起来了?还有为什么遇鬼就必定断电啊,让他这会什么都看不见,想帮忙或者偷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手才行。但打斗声并没有持续太久,他都没在心里吐槽完,随着一声奇异的咔哒声,黑暗中没了动静。
闫憬咽了口唾沫,紧紧贴着车厢壁不敢动弹,太安静了,黑暗里太安静了,不管刚才打斗的双方是谁,也不可能出现双方同时死亡的情况,肯定还有一个活着的,但为什么没动静呢?他无声的吁了口气,想着以后一定要随身携带光源,黑暗太可怕了。他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低喃了一句什么,他立刻聚精会神的仔细听着,那人又低喃了一句,他听出来了,那是吴玉生的声音。
闫憬皱眉,吴玉生赢了?有细微的抽泣声响起,随即餐车里的电灯又都亮了,他立刻将右手挡住眼前,眯着眼扫量四周,餐车里一片狼藉,吴玉生倒在靠近一等车座的餐车门旁,努力的往前伸着手想是要抓住什么。
闫憬顺着吴玉生伸手的方向看去,看见之前爬在餐车旁的人已经坐起身,正转头看着他们这边。等他看清那人的脸,瞳孔猛地一缩,那个人竟然是闫澄澄!此时的她静静坐在那看着吴玉生,那张好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过了一会她站起来向吴玉生走了过来,脚步很慢,在地上发出了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闫憬闭了闭眼,微侧头不忍再看闫澄澄。她的脸依然那么好看,但身体四肢却是森森白骨,白骨上还沾着血与缕缕肉丝和泥土,细看还能发现白骨上有无数的牙痕印,而且白骨已经磨损的极为厉害,似乎下一刻就会散架一样,那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就是她的脚骨在地上慢慢行走时发出的。
闫澄澄慢慢的走到了吴玉生身前,缓缓的蹲下,伸出手骨轻轻的抚着吴玉生的头,脸上有了悲伤的神情,微张着嘴对他说着什么。吴玉生抬头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极为复杂,有悲伤有愤怒还有不知所措。他伸出手想要握住闫澄澄的手,她却避开了,他愣了愣,又再次伸手去握她的手,这次她没有避开。
闫憬看见闫澄澄放在吴玉生的手骨在渐渐消散,很快吴玉生的手里就空无一物,不光是她的手骨在消散,她的脚骨也开始消散了。他曾听师父说过有些怨念在得到想要的东西就会消散,闫澄澄的遗愿大概是再见吴玉生一面,现在见到了,所以她开始消散了。他有些不忍继续看下去,毕竟她可能也是他来到这个奇怪世界的契机之一,而她短短数十年的人生也实在让人唏嘘。
吴玉生似乎也察觉到了闫澄澄在消散,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抱住她,可是她消散的速度太快了,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工夫,她就只剩下睁着双眼还张着嘴说着什么的头颅笔直的往地板上落去。吴玉生身子僵了一瞬,伸手去抱她的头颅,但有只手比他速度更快,轻柔的托住了她的头颅。
闫憬本是不打算管吴玉生和闫澄澄的事了,但看到闫澄澄身体消散后只剩头颅落向地板时,他的本能反应比脑子快,等他反应过来,左手已经托住了她的头颅。闫憬低头看着手里闫澄澄的头颅,整个人都呆了,大概过了几秒后他回过神来,先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吴玉生的手,“等下!”
吴玉生伸出的手停住了,他盯着闫憬手里闫澄澄的头颅,神色痛苦不已,嘴里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随即他身体暴起扑向了闫憬,想要将闫澄澄的头颅抢回来。闫憬踩着椅子跳到更远处再次避开他,“我说了等下!再过来打你了!”
闫憬捧着闫澄澄的头颅,仔细听着她到底在说什么,听了几句后,他的脸色变了,看向吴玉生的眼神变得狠戾起来,等到闫澄澄不再言语,他点了点头,四处看看最后将窗户上的窗帘扯下铺在餐桌上,小心的把闫澄澄的头颅放上去包了起来。做完了这些,他跳下椅子,左手握着百年,右手握起,指甲用力把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抓开,“吴玉生,我有事要问你,你的答案让我满意,我会让你转世投胎,如果我不满意,呵,第一步将你挫骨扬灰,第二步杀了你全家,第三步把你全家都挫骨扬灰。闫灏下葬那天你是不是没有做你该做的事?”
吴玉生的目光从餐桌上的包裹移到了闫憬脸上,现在的他很平静,好像已经知道闫澄澄跟闫憬说了什么,“我没有把公鸡血放在澄妹爹的坟坑里。”
闫憬挑了挑眉,突然笑了起来,右手温柔的摸着百年,“这样啊。”他叹了口气,“太无趣了,怎么不给我一个折磨你的机会呢。我以为你来找闫澄澄是真的喜欢她,原来,只是想彻底的毁灭证据。你和田氏用闫澄澄交易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呢?想着她终于是你的了,想着种苗店也终于是你的了,那时的你该多开心啊。那等你知道闫澄澄受辱自杀了,尸体还被她那化僵的亲爹啃食干净了,你又在想什么呢?”
吴玉生喜欢闫澄澄这件事其实很多人都知道的,但田氏与闫灏却一直都不肯答应将闫澄澄许配给他。闫灏去世那天,长者还跟田氏提了让闫澄澄尽快嫁给吴玉生,最好是百日里成婚冲喜,田氏当场拒绝了,说就是让闫澄澄给人做妾做外室也不会许配给吴玉生,也绝不会招吴玉生这种短命鬼入赘。吴玉生以为他和闫澄澄之间再无可能做夫妻了,没想到在长者吩咐他去坟地做事后,田氏让人偷偷带话给他,只要他帮忙不把公鸡血放进闫灏下葬的坟里,等闫灏头七后,他家就可以让人上门提亲了。
吴玉生不知道田氏为何态度突变,但他真的想娶闫澄澄,思前想后了一番后答应了,他觉得只是不把公鸡血放在坟里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等到了坟地,他亲自拿着刀拎着公鸡去了闫灏的坟坑,微侧身割了公鸡的脖子,手又往前伸了些,让公鸡血滴在了一个空瓢里。等公鸡不再挣扎也没有血流出后,他把公鸡扔给了其他人,弯腰拿起装了公鸡血的瓢,眼角的余光瞄到其他人正忙着处理公鸡,就把瓢里的公鸡血倒到了另一个坟坑里,从小袄的袖口里掏出一个小葫芦,拔开塞子把小葫芦里混了颜料呈现红色的水倒在了闫灏的坟坑里。做完这件事后,他跟其他说了一声去洗手就往河边走去,半路上就把小葫芦丢了。
吴玉生觉得田氏要求的只是件小事,而且她还答应将闫澄澄许配给他,所以他就照做了,后面发生的事不用他说,闫憬都知道了。就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才会在听清闫澄澄说吴玉生也是害死他的帮凶时,他的心情变差了,差到想将吴玉生挫骨扬灰,甚至还迁怒到吴玉生的家人。
闫憬左手握着的百年吸收了右手上的血,黑色的匕首上有奇异的光彩闪烁着,他低头看着百年好一会突然抬脚踹在了吴玉生的肩上,弯腰手起刀落割下了吴玉生的头颅,“虽然你被设计了,但的确是帮凶,长者让你做了那么多次的事,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你明知道这点却还是因为田氏那不知道会不会兑现的承诺而违背了他的命令。”他拎着吴玉生的头颅回到餐桌旁,随意的放下,“对了,田氏让谁给你带的话?还有你是被谁杀了的?”
吴玉生的头颅努力的靠向闫澄澄裹在窗帘里的头颅,对于闫憬的问题充耳不闻。他从那人嘴里得知闫澄澄生前死后经历了什么后,他已经后悔到恨不得杀了自己,那人又说可以帮他再见到闫澄澄还能和她永远在一起,所以在那人动手的时候他没有抵抗。可他没想到的是,闫澄澄已经知道了他做了什么,她不愿意再见到他,她恨他。
闫憬不耐烦了,反正他已经离开了桦荫镇,田氏闫灏也死了,闫澄澄的仇也算是报了,吴玉生怎么死的,桦荫镇里还有什么稀奇古怪,这些都与他无关。他拎起吴玉生的头颅抬手就对着车窗砸了过去,他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结果,吴玉生的头颅砸在车窗上反弹了回来,幸亏他躲得快才没被碰到。
闫憬用吴玉生的头颅砸火车窗户,一方面是真的想将吴玉生的头颅丢出去,另一方面则是在试探,他不能确定T7火车上是不是只有吴玉生闫澄澄两个鬼,凭直觉他认为两个鬼都没那么大本事能在行进的火车里造出可以困住他的幻境。他又拎起吴玉生的头颅狠砸了几扇车窗,确定车窗的确无法被砸碎后他啧了下嘴,将吴玉生的头颅随手丢在了吧台前正对面的餐桌上,自己则进入吧台翻找有没有能画符的东西,最后找到了几张好像被水洇过的白纸。他拿着白纸刚要起身,却感觉到了不对劲。
闫憬蹲在原地没起身,先轻轻的将白纸放下,慢慢挪动双腿在不起身的情况下在吧台里转身,再缓缓缩进了吧台对面的桌子下面,正好能看见吧台出入口。他之所以感觉到不对劲是因为突然听到了火车在轨道上行驶时发出的哐当哐当声,可之前不管是他被吴玉生从睡梦里吵醒的时候,还是吴玉生和闫澄澄打斗导致两败俱伤的时候,以及他抓着吴玉生的头颅哐哐砸车窗的时候,都没有听到哐当哐当声。
闫憬握着百年的左手猛地一紧,他为什么会觉得与吴玉生打斗的是闫澄澄?是因为灯亮后餐车里只有他一个人与吴玉生闫澄澄两个鬼的缘故吗?再加上此后闫澄澄的举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吴玉生做的事又实在让他愤怒,那么明显的疑点竟被他忽略了。他正在细想,突然察觉火车速度在减缓,一分多钟后火车停下了,他听到了车门打开的声音,还有火车外面的风声与草丛里不知名小虫的鸣叫声。又过了一分多钟后,他听到了车门被关上,哐当哐当声响起后火车开始加速。随着火车开动,隐隐有股不安的感觉在他心里蔓延,刚才车门开关之间隔了一分多钟,他没有听到任何与人有关的动静。
闫憬无声的深呼了口气,把百年换到右手上,他伸出左手撑着地板,努力的往外探头想看看餐车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就在他刚探出头的刹那,有东西落在了他面前的地板上,那东西滚动了下,就面对着他停住了。他呼吸一窒,那东西是吴玉生的头颅,只是吴玉生的双眼被什么东西抠过,只剩下两个洞,此时这两个洞正死死盯着他,嘴张的极大,舌头还在动。
闫憬咽了口唾沫,撑在地板上的左手抬起,整个人又缩回了桌子下面,握着百年死死盯着吴玉生的舌头,那舌头动的很奇怪,就像是什么东西在下面拱动着要钻出来一样。他正疑惑吴玉生舌头下面的东西是什么,又听到有啪嗒啪嗒的声音响起,感觉就像是一只很大的鸭子在快速奔跑,那声音到了吧台边就没了,然后有一截雪白的长条状东西嗖的刺向了吴玉生的头颅,又立刻收了回去,接着就是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羽白,你又乱吃东西。二爷可是会生气的。咦,这是什么呀,恶心死了,别吃了。二爷你管管它啊。”有个少女的声音响起,随着她的话音还有拍打翅膀的声音,看来刺走了吴玉生头颅的是只禽类。
“羽白,别吃了。”又有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润里带着懒散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情愫,让闫憬的心跳都快了一瞬。那只禽类听到男子的话,又拍打了两下翅膀像是飞了起来,最后随着咚的一声,有东西落在了吧台上。
闫憬抬头,看见吧台上站着一只雪白的家鹅,体型比一般的家鹅还要大一圈,脖子上用成人大拇指粗的红绳挂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金铃铛,此时它正在吧台上来回踱步,不时扇动一下翅膀,但金铃铛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它来回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下脚步,歪着脖子盯住了桌子下面的闫憬。闫憬心里一惊,生怕它引来刚才说话的少女与年轻男子,于是在它又拍打起翅膀准备回头的刹那,他猛地冲了出去,一把将它从吧台上推了下去,自己则立刻矮身缩到吧台最里侧。
白鹅被推下吧台,气愤的叫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吧台里冲,被年轻男子喝住了,“羽白。小嘉,你带着羽白去和星汉汇合。”
被称作小嘉的少女祝嘉应了一声,半弯腰抓住拴着金铃铛的红绳把气愤跺脚不肯走的白鹅羽白拖走了。年轻男子等了会,向吧台走了过来,最后站在吧台入口处轻声开口,“出来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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