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憬扶着墙缓缓坐在了台阶上,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那两扇朱红大门,他想着要去推开那门,也许湛韫就在门后,可身体动不了。他喘了一会后,察觉到这空旷的空间里还有别的声音混在他的喘息声中,那声音极细微,不仔细听都发现不了。他握紧百年,抬手捂住了口鼻,没了喘息声后,那细微的声音变得明显了,像是什么东西在地面上缓慢磨蹭着。
闫憬抖着身子扶着墙缓缓站起,没有回头去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靠近,而是一步一顿的向那两扇朱红大门走去。他要走进那门里,确定湛韫到底在不在里面。他走的很慢,但即使再慢,也终究有走到那两扇门前的时候。他停在门前,抬头往上看去,有两个女子正顺着门往下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们也微抬头看向他,只是她们脸上的五官都是画出来的。
闫憬低头伸出双手抵在门上,稳住还在发抖的身子后深深的吸了口气,用力一把推开了门,顿时欢声笑语扑面而来。他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也不知道是谁先看见了他,略带惊喜的喊了起来,“清清今天好漂亮啊,小宝贝太适合穿裙子了,要是把头发留起来,一定更好。”
闫憬向那说话的人看去,那是一个年轻女子,正挽着他小叔的胳膊站在奶奶身边,此时却回头看着他笑。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穿着橙色的裙子,脖子上系了一条海天霞色的刺绣丝巾,那丝巾垂下的一角上绣了一朵玉兰花。闫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那条丝巾以及那朵玉兰花,但潜意识里觉得重要,便多看了几眼,随即又看向那女子的脸,她的确漂亮,漂亮到让人记不住她的脸的地步。
闫憬明明一直看着那女子的脸,脑中却对她的脸没有丝毫印象。他感觉不对劲,却又觉得很正常。突然,他的手被人抓住了,他一惊猛地转身,看见了闫悦的笑脸。她拉着他的手在他耳边低语,“哥哥,他们都没有认出我才是清清。真好玩。蛋糕来了!”
闫悦松开了闫憬的手跑远了,他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抓住她,却没来得及。他看着她跑到那个两层蛋糕前左看右看,随即回头叫妈妈快些点蜡烛。他又看向笑着应了一声的母亲,她满脸笑容的走了过去,做好一切准备后,回头招手叫他过去,“清清快来,跟哥哥一起许愿吹蜡烛。”
闫憬不想过去,他想起眼前这场景是怎么回事了,这是他与闫悦的六周岁生日宴会,切完蛋糕后没多久,闫悦就丢了。他抬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想着他们有没有带走闫悦的可能,这里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每一个人对他对闫悦都很好,所以到底是谁?他的目光扫过一位表姑后,随即又转了回去,他看见在表姑身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一手撑着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闫憬定定的看着那人,那人穿着军装手里握着一根马鞭,两只巨大的翅膀展开,根根羽毛皆炸开,好似随时都会射-出。他眨了眨眼,又闭了闭眼,再看过去时,那人依然坐在那里,刚才还波澜不惊的眼里多了一抹笑意,嘴角也微微勾起。原来不是幻觉啊,湛韫真的在这里,正微笑看着刚六周岁的他。
闫憬想着他与湛韫这交情真是别人不会有的,毕竟也不是每一个成年后认识的人都有机会见到彼此鲜活真实的年幼模样。他见过湛韫的幼儿模样,现在湛韫也见到了他的幼年模样,就是不知道此时的他在湛韫眼里,是不是一如当初自己见到幼儿时的湛韫那样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感情呢?会不会觉得他很漂亮呢?毕竟此时的他可是穿了一件粉色的蓬蓬裙。
闫憬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湛韫那边走去,刚走了没两步,他的手又被人握住了,是那个女子,她笑着说,“清清你走错了,蛋糕在那边。”他挣脱不开,被那女子带到了闫悦身边,母亲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有人关了灯,闫悦闭上了眼许愿,他却没有。在蜡烛被吹灭的刹那,他听到湛韫轻笑着说了一句话。
闫憬听清了,湛韫说,“今年见,明年重见,但愿欢喜岁岁年年。”
灯光亮起,闫憬转头看去,湛韫已不见了踪迹。母亲切好了蛋糕,递到他手里,嘱咐他坐在旁边小心的吃,他坐下了,但没吃。闫悦吃完了自己的那一块,见他不吃,就伸手把他的那一块拿过去吃,才吃两口,她突然咳了一声,手一抖蛋糕掉在了身上。她起身要去洗掉衣服上的蛋糕,可父母正与客人说笑,她便自己走了出去。
闫憬看着六岁的闫悦走了出去,刚起身,就看见那女子跟了出去。他便也跟了出去,这一次他没有去看鱼,就站在走廊中央看着尽头的卫生间。那女子很快出来了,抱着闫悦。闫悦好像睡着了,一动不动的趴在那女子肩上。那女子走了过来,“清清,哥哥睡着了,我带他走了。”
闫憬抬头看着那女子,“不行。”
那女子伸手摸了摸闫憬的头,“为什么不行呢?清清不想哥哥好好的睡一觉吗?”
闫憬抬手打开了那女子的手,“你会杀了她的。而且你抓错人了,她才是闫悦闫清清,我是闫憬闫澄澄。”
那女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直至消失,她居高临下的与闫憬对视,良久后她冷笑一声,“清清,说谎可不是好习惯哦。哥哥与你有什么不同,我很清楚哦,我没有抓错人。你是闫悦闫清清,他,”她拍了拍趴在肩上的闫悦,“是闫憬闫澄澄。你们是长的一模一样,但还是有细微差别的。我分得出你们。”
闫憬的双眼慢慢瞪大,喉咙不自觉的滚动了下,身子也轻轻抖了起来,那女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当初被带走的不是闫悦而是他吗?那为什么闫悦还是死了?鬼鬼飞说过那人抓错了人,他不会错的。所以一定是那女子在骗他!一定是!因为没有错的话,要怎么解释闫悦死了他却活到了现在呢?
那女子突然往前俯下身,“但分不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都很完美,谁都可以的。”
闫憬心里涌出了无法压抑的恐惧,他怔怔的看着那女子抱着闫悦从他身边走过,与人打了声招呼。他回头看去,与那女子打招呼的也是个女子,他认识这个女子,是他小叔的女朋友。她好似没看见那女子抱着的闫悦,笑着走进了包间,与众人打招呼,解释自己为何来迟。
有人走了过来,闫憬闻到了栀子花香,便回头看去,已经收起了翅膀的湛韫蹲在他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肉乎乎的,手感真好。今日是你的生辰,为何不开心呢?澄澄,生日快乐。”
闫憬面无表情的看着湛韫,“我是清清。”
湛韫笑了起来,“不,你是闫澄澄。是我认识的熟知的那个人。这么欢乐的一幕为何会成为你的心魔呢?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闫憬眨了眨眼睛,“可以啊,但你要先告诉我,你在哪。只要我找到了你,我自然会告诉有关我的事。”
湛韫脸上的笑淡了些,伸手把闫憬抱入怀中,“我在你想回去的地方,是你把我送去的。我在找回来的路,但很难。有人告诉我,我与你,”他说到这里,顿了下,又笑了一声岔开了话题,“今天是你的生日呢,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告诉我,你的心魔是什么,我帮你。”
闫憬就那样站着,静静的感受着湛韫的体温,湛韫的体温有些高,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跳不动的心被烫到了,又开始正常的跳动了。他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对湛韫有了依恋,应该是雏鸟情节吧。毕竟来到这奇怪的世界后,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就是湛韫,也正因此,之后湛韫变得时而奇怪时而正常时,他也没害怕过。他信湛韫是个对他好的好人,好人当然要有好报才对,所以他一定会把湛韫找回来的。
闫憬察觉湛韫摩挲了几下自己的后背,他从胡思乱想里回过神,“我有一个一胞双生的妹妹,在我们六岁生日这天,她丢了,直到来年开春,她的尸体才被找到。她是替我死的,那人本来要抓我的,可我和妹妹换了衣服,那人没分出我们,只凭着衣服把她当成了我。”他平静的说完后,抬手拍了拍湛韫的后背,“你帮不了我的,因为没人知道凶手是谁,我父亲应该知道内情,也不知是为了保护凶手还是愧疚,他在妹妹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投河自杀了,所有的人都说他死了,但我不信。”
湛韫听闫憬说完,无声的叹了口气,又摩挲了几下闫憬的后背,“我知道这样说不会让你释怀,但我还是要说,澄澄,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想到会有一个人在暗地里谋划着要杀了你。只是你为何不信你父亲未死?”
闫憬神色平静语气冰冷,“因为我又看见他了。湛韫,你说我把你送到了我想回去的地方,那么,有人找你吗?”
湛韫嗯了一声,“有。一个自称鬼鬼飞的男子。他让我转告你,等你找到了你的因,他就会接你回去的。澄澄,我不想让他把你接走。”
闫憬长长的出了口气,“我的因啊,我应该是找到了。”他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湛韫微微皱眉,“你为什么不想我走?这里不是我该在的地方,你也去了我原本所在的地方,应该清楚那才是我该在的地方。湛韫,即使我们的友情再深厚,也不足以留下我待在这个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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