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憬独自穿过餐车,留意了一下之前放闫澄澄头颅的餐桌,果然空无一物。他推开餐车的门走进了第二车座时,回头看了一眼,湛韫站在第一车座的门前也正看着他,嘴角含笑,见他回头还挑了挑眉。
闫憬深吸了口气,转头向自己的包厢走去,路过闫潇的包厢时,他听到了一阵怪异的动静,还夹杂着似哭非哭的轻微喘息声。他想着那是什么声音却没停下脚步,不管闫潇是不是遇到了危险他都不可能独自一人去管的。他进了自己的包厢,爬上了床,整个人埋在了被子里,本以为会很难入眠,却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经历的事使得他精神疲惫,躺下没一会他就昏昏欲睡了。半睡半醒间他想明白了闫潇包厢里那奇怪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嘴角不由得一抽,这闫潇玩的可真花啊。
天还没亮就被丁嬷嬷粗暴的推醒后,闫憬在床上坐了好一会才清醒了些,慢吞吞的下床由丫鬟伺候着洗漱后,由程嬷嬷陪着去了餐车与闫潇吃早餐。闫憬看见闫潇那春风得意的脸以及在他身后站不住要倒的小厮就让他想起昨夜听到的动静,不由得倒了几分胃口。可他昨天就没吃一口东西,之后又因为吴玉生的鬼魂折腾了大半夜,着实也饿狠了,于是只顾低头吃东西不吭声。
闫憬也没能吃多少就被程嬷嬷挪走了碗筷,他抬头看着她,她面无表情也正看着他,“姑娘家不能吃太多的,会让人觉得没规矩。”
闫憬低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在心里劝自己不要跟封建人家的嬷嬷计较,忍一时风平浪静。程嬷嬷等闫潇吩咐完一些事后,就带着他回去了包厢,让他待在包厢里不要外出后就自己出去吩咐丫鬟小厮们收拾东西。
闫憬百无聊赖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从大片田野河流变成了低矮的房子,随着低矮的房子越来越多,大小不一的村庄在晨雾里伴随着鸡鸣狗叫热闹了起来。火车在一片郁郁葱葱连绵不断高矮不一的山群前的简陋车站前短暂停靠后,在高昂的三声鸣笛声里进入了隧道。
闫憬在眼前一黑的刹那就打开了包厢小桌上的灯,灯光亮起的刹那,他瞄见隧道的墙边坐着一个女人抱个孩子。他回头仔细打量,终于在那个女人消失在他的视线前想起了她是蛇妇黄琼!他眨巴眨巴眼想不通她怎么会出现在隧道里,隧道里也没水啊?难道蛇妇这东西是两栖的?他正胡思乱想,又听到了三声高昂的鸣笛声,随即就眼前一亮。他抬手挡在眼前,眯起眼看着刚刚跃出云层的太阳,“今天会是个大晴天吧,真好。”
坐在对面床上的丁嬷嬷冷哼两声,刚要说些风凉话,被开门进来的程嬷嬷打断了,她先瞄了闫憬一眼,随即看向丁嬷嬷,用眼神示意后者跟她出去。两人出去后关了门,小声的说着什么,丁嬷嬷的声音突然高了,“老爷糊涂!那小子可是倪嬷嬷的亲侄儿!”程嬷嬷声音也高了些,阻止丁嬷嬷再往下说。
两位嬷嬷这一去就是小半天,直到火车到了天京城近郊才回来,但脸色都有些难看,程嬷嬷还能沉住气,丁嬷嬷却时不时的嘟囔一句。闫憬有些好奇,有心套丁嬷嬷的话,可碍着程嬷嬷也在,他想了想,“两位嬷嬷,我想着空手上门总是不合理的,等下了火车,我想先去买些礼物,虽然我钱不多,但……”
本就气不顺的丁嬷嬷没等闫憬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太太可看不上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若不是因为来接你,倪嬷嬷家那小子又怎么会……”
程嬷嬷立刻出声打断了丁嬷嬷的话,“好了,二姑娘的话也有道理的。”她阻止丁嬷嬷继续说下去后,转头看着闫憬,眼里有警告,“但闫家不是那等子指望礼物的人家,二姑娘平安到了,对老太爷老太太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了。再歇歇,快下车了。”
闫憬与程嬷嬷对视了几秒后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绞扭在一起的双手,小声的应了声知道了就不再言语,嘴角却勾了起来,真有趣,一个藏不住话的丁嬷嬷,一个时不时阻止她犯蠢又时不时放任她逞口舌之快的程嬷嬷,让这两位嬷嬷来接他,不,是来接闫澄澄,闫家那位太太打得什么主意呢?虽说闫潇会来接闫澄澄是他的外室卢氏,也就是闫澄澄的生母撺掇的,但闫家太太已经知道卢氏打得是主意是让闫澄澄回天京城抢夺自己那闫家嫡出大姑娘的婚事,怎么可能会轻易答应呢。她不答应,闫潇又怎么能让闫家老太爷老太太同意他将闫澄澄接回天京城这件事呢?只怕闫澄澄回到闫家后日子绝不会比在田氏闫灏手下舒坦。
闫憬想到此处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本来遇到那些乱七八糟的鬼啊僵尸啊就够糟心了,现在还得玩宅斗。虽然当初在升阳学院也曾去蹭过其他同事教授的演技课,也跟龙家一些优秀的演员谈论模拟过宅斗场景,但那些都只是皮毛,估计连宅斗的入门都没达到,也不知道凭借那些皮毛能不能让他在找到出路前在闫家站稳脚。但他也不是太过担心以后的日子,能斗就斗,斗不了就跑,毕竟在闫悦的木庙里有他从闫灏房里翻出来的钱财,到时他跑到哪个小镇上,省着点花钱再帮人抓鬼斗僵尸合八字算命什么的,怎么着也不会饿死的。
火车进站后,程嬷嬷招呼丫鬟小厮把闫憬围在了中间下了车,一行人在站台上等了好一会,闫潇才下车,他后面跟着的小厮背着一个人,那人脸色苍白嘴里不断低声哼着,看起来像是哪里不舒服疼的厉害。丁嬷嬷在看见那人后脸色沉的更难看了,程嬷嬷还沉着气,等着闫潇发话。
闫潇咳嗽了两声,“这一通来回赶,身子乏得很,得找个医馆针几下。我就先不回府了,你们好生照顾着二姑娘回府,不得怠慢。”他说完看都不看程嬷嬷一行人一眼,径直带着一个小厮就走。
程嬷嬷虽也气但也不能如何,毕竟闫潇是主她是仆。她回头用眼神止住刚要嚷起来的丁嬷嬷,“你们两个去看看接二姑娘的车到了没有,你们几个护好了二姑娘,丁嬷嬷,眼看天色不早了,先赶路回去,太太还等着呢,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两个小厮应了先跑了出去,等程嬷嬷丁嬷嬷带着闫憬与其他下人出了车站,就见两人站在路边正与一个坐在马车上的车夫说着什么,程嬷嬷沉下脸,“怎么了?”
有个小厮跑了回来,“程嬷嬷,老爷走时坐了汽车,现在就剩下这一辆马车了。”他察言观色,又瞄了几眼闫憬与丁嬷嬷,“要不二位嬷嬷与二姑娘将就着坐马车?不然等老何把汽车开回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闫潇坐了汽车去了何处,什么时候能让司机老何再把汽车开到火车站送闫憬回闫家,谁也说不准,因此小厮的提议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程嬷嬷想了想,也就点了点头同意了,她与丁嬷嬷闫憬上了马车,几个丫鬟小厮围着马车慢慢从人群里挤了出去,顺着大道往闫家赶去。
虽马车一路未停,但等到了闫家正门也已经过了午餐时间,丁嬷嬷掀开帘子刚要从马车上下去,却看见正门关着侧门半掩着,看门的老于搬了个凳子坐在侧门里面,听到了马车的动静正探出头来看,见到了丁嬷嬷,他忙过来,先偷摸的往马车里瞄了一眼,与程嬷嬷对视后嘿嘿笑了一声,“太太说今天家里有客,让二姑娘和两位嬷嬷从后门进家,免得扰了客让老爷生气。”
程嬷嬷点了点头,她也看见了门口停了一辆比闫家那辆汽车还要好数倍的黑色汽车,“我们从后门进去,你先让人进去告诉太太,老爷身子乏了去针灸没跟着二姑娘一起回来。”见老于点头应下,她才让车夫调转马车往后门去了,她微微出了口气,见丁嬷嬷坐立难安不由得皱眉,“怎么了?”
丁嬷嬷看了闫憬一眼,“也不知道今天来的客是谁。”她还想说什么,见程嬷嬷脸色严肃,便没再说了下去,而是掀起了窗帘往外看去。马车沿着一堵两人多高的院墙绕了几分钟后到达了后门,这后门最多能容两人同时进出,此时门开着,一个比两位嬷嬷年纪小些的男子正站在门口中央张望着,见到马车停下,就迎了上前掀开了帘子,目光从闫憬身上一扫而过,随即恭敬的请二姑娘下车。
闫憬在程嬷嬷的搀扶下进了后门,不远处垂花门处站着的一个丫鬟看见了他们一行人也迎了上来,先笑着对两位嬷嬷道了辛苦,随后看向了闫憬,“二姑娘,我叫春红,先前伺候老太太的,以后就是你房里的人了。”
闫憬看了看笑吟吟的春红,又局促不安的看着程嬷嬷,低声开口,“我自己能……”他说的有些慢,摆明等着有人来打断他的话,果然丁嬷嬷又上当了,急匆匆的打断了他的话,说二姑娘既然回了闫家还是让下人伺候的好,免得让不知二姑娘底细的人笑话闫家虐待了从乡下刚回到天京城的庶出大爷家的二姑娘。
大概是因为回到了闫家有人撑腰了,也因为这一路上的确憋了一肚子气,再加上关于倪嬷嬷侄子的事,此时的丁嬷嬷完全不再给闫憬留半分情面,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要是没有这么个庶出大爷家的二姑娘,也不会惹出那么多的事来。她越想越气,狠狠瞪了闫憬一眼,“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哭什么,真是晦气,我先去回太太话了。”
对于丁嬷嬷当着数十个下人的面没给闫憬留半分情面这件事,程嬷嬷头疼极了,她先看了周围下人一眼,尤其是多看了春红一眼,这丫鬟半垂着头敛了笑,但已经站在了闫憬的身边扶住了哭泣的他。程嬷嬷暗中赞许,不亏是老太太教出来的,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哪怕心里看不起二姑娘,脸上却是丝毫不显。她轻叹了口气,“二姑娘,有些小家子气的话日后万不可再时时提起。闫家在天京城里也是头有脸的人家,让姑娘连个丫鬟都没有,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这与虐待家里姑娘无疑的事传出去可要出大事的。丁嬷嬷心直口快,她的话你莫往心里去。春红,你先带二姑娘去洗漱休息,等我回了太太的话再带二姑娘去见太太。”
春红应了,扶着闫憬过了垂花门又沿着内院墙走了一段路后,进了一个半开的小小的拱月门,进门就能看见一明两暗三间小房,从拱月门到堂屋门口的只需走个十步左右,院子四周种满了竹子,院子里还有两棵高大到足以遮天蔽日的芭蕉树,使人进入院里就觉得一阵阴冷。
闫憬看见芭蕉树时眉尖轻轻一蹙,春红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了芭蕉树,“二姑娘,我听老太太说过,这两棵芭蕉树可是当年田姨奶奶特意从娘家移栽来的。府里老人都说田姨奶奶极爱这两棵芭蕉树,平日里都是亲手打理的。”她说到此处就停下了,偷偷打量闫憬的神色。
闫憬没说话,经过芭蕉树时停了下,抬头往上看了两眼,与树丛间一个满身血污神色怨毒衣衫褴褛的男子对上了视线,他细看了那男子一眼便漫不经心的挪开了视线,跟在春红身后进了堂屋,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霉味,家具上也有薄灰,想来是很久没人住过了。
春红也是第一次进入这个院子,实在没想到这里还没打扫过,她四处扫视了一圈,回头笑看着站在门口的闫憬,“近些日子府里事多,人手实在不够,也是没想到二姑娘回来的这么快,这里还没来得及打扫,二姑娘请先到院子里坐会,我这就打扫。”
春红的话音刚落,有两个婆子带着两个抱着被褥的小厮进来,走在前面的婆子指挥小厮将水桶放下,走在后面的婆子则直接走到了春红面前,说是太太让她们两个来帮忙打扫二姑娘的院子的。春红忙道谢,拿出一把椅子先擦洗干净后抹干,请闫憬坐在院子里休息,之后就与两人开始打扫房间。
闫憬坐在椅子上,无声的叹气,昨天饿了一天一夜今天早上又没吃几口,现在午餐时间都过了,也没人提到给他来口吃的,若说这不是下马威谁会信啊。闫憬揉了揉肚子,又抬头看了看遮天蔽日的芭蕉树,之前蹲在树上的男子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察觉自己能看见他所以躲了起来,还是觉得自己不是他的目标所以就走了。闫憬希望是后者,不然在闫家的日子就要热闹过头了。
春红带着两个婆子一刻不停的忙碌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将三间房间收拾的能暂时住人,她跟在老太太身边快十年了,何时亲自打扫了这么久,身子疲惫不堪,等送走了来帮忙的两位婆子,回头看着依然坐在椅子似乎连姿势都没变过的闫憬,迟疑了下才又笑着走过去,“二姑娘,屋子打扫好了。”
闫憬缓缓起身,伸出了手,春红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将胳膊抬起放在了他的手下让他搀扶,这一举动让她心里泛起了嘀咕,可脸上却没显现出来。闫憬进了堂屋,伸手在桌子上划了一下后抬起手看了看,微微笑了起来,“春红,我累了,想睡会。”
春红忙引着闫憬进了左侧房间,这房间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是床上的被褥发出的。闫憬似乎没闻到霉味一样,径直往床走去,坐下后四处看了看,身子一歪就躺在了床上。春红忙拉过被子给他盖上,然后将窗户掩了一大半,再关上了门回到了堂屋里坐在椅子上休息,她现在歇下来竟觉得有些冷,身子抖了抖,不由得双手环在胸前搓了搓。她没发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角落处站着一个男子,正对着她吹气。
闫憬并没有睡着,只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但没听到脚步声,却有阵阵冷风直往他脸上扑。他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将被子拉高盖住了头,然后左手握住了百年右手捏诀,在被子被扯下的瞬间,右手甩诀左手百年直刺过去,百年没有刺到东西的感觉,可不远处有东西重重落地的声音响起,看来是被诀打中了。
闫憬叹气翻身坐起,转头看向门旁洗手架,一个男子正捂着胸缩在洗手架后面,眼神恶毒的盯着他。他仔细打量男子,觉得男子与之前树上的男子在相貌上有几分相似,但比树上的男子矮一些,此时虽眼神恶毒但身子却轻轻抖动着,双腿缓缓往地面沉去。他猛地跳下床快步向男子走去,赶在男子整个身子都沉入地面前一把抓住了男子的头发,随即扎好马步气沉丹田猛地发力将男子的脑袋往上扯。
男子慌了,先是没想到闫憬能伤到自己现在是没想到他还不打算放过自己,他已经沉到地面下的双手伸出去抓闫憬的脚踝,被闫憬灵活的避开了,然后,他的双手被闫憬的双脚踩住了。男子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点点的提离了地面,在脖子离开地面的刹那,闫憬手上发力拉着他的头猛地向后砸在了地面上,随即闫憬蹲下,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扭断了他的脖子。
门外有人轻轻敲门,随即响起了春红的声音,“二姑娘,醒了吗?太太那边传话让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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