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憬不说话了,就坐在那抬着头看着自称是他最想看到的那个湛韫的少年,闫悦坐在他身边,也歪着头看着少年,突然她凑到闫憬耳边低语,“哥哥,他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还有他为什么也有木庙呀?木庙里怎么又有那么多的写了哥哥名字的木牌子啊?”
闫憬的状态依然很差,他现在每吸一口气,胸口就会如针扎一般疼一下,手掌心的伤口里那种类似虫子钻进钻去的感觉越发强烈,带得伤口周边的肉都突突的跳着,而眼前依然时不时的黑一下,每黑一次,他的睡意就深了一分,照这个趋势下去,用不了几分钟他就会不知不觉的睡过去了。
对于闫悦叽叽喳喳的问话,闫憬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至于少年此前说的那句话,他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闭了闭眼,缓缓的吐了口气,再抬眼看向少年,“按照你刚才说的话,你的确是湛韫不假,但你只是某个时间段的湛韫,对吗?”见少年沉默着点头承认,闫憬勉强的扯出了一个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特别想见某个时间段的湛韫,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算了,这个不重要了,湛韫,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湛韫上前走到闫憬面前,把手里的红色唐横刀走影递过去,“杀了我。”
闫悦惊得叫出了声,随即又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神惊恐的看看湛韫又看看闫憬。而已经恢复了些精神的三个小废物也都被湛韫这话惊到了,本想挪过去的脚步就硬生生的顿在了原地。闫憬倒是很平静,对于湛韫这三个字没有任何反应,反而看向了三个小废物,“你们都先回去养养精神,清清,你也回去吧,我叫你,你再出来。”
闫悦忙拖起三个小废物回了木庙,还砰的一声把木庙的门关上了。闫憬抚摸着不知从何处溜达过来的大王的脑袋,若有所思的看向院子里随风摇曳的花,那是一片五颜六色的月季,此时开得正艳,在月季花对面,有一座凉亭。闫憬记得以前是没有这座凉亭的,而且这凉亭他很熟悉,毕竟当初在济世医院住院快两个月,没少去这个凉亭溜达。看得久了,也不知道是眼睛出了问题还是环境出了问题,凉亭里竟慢慢地出现了几个人。
那几个人,闫憬都熟识。那个咬着炸鸡举着拳头一副要打人模样的女子,是从绑匪手里救出他的芳倾玖;冷着一张死人脸看向凉亭外面的男子是雅芜;脸上神色略显无奈,还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的男子是胡李绍楠;一直说个不停的儒雅男子是他的师兄庚斯梵。坐在四人对面的人,正是他自己。除此之外,凉亭的一角,还站着一个身着军装的男子,他背对着众人,背后身后的双手握着一根黑色马鞭,时不时的轻敲一下腰带。
若说之前闫憬还有些迷茫,此时他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对湛昭连着使用了两次禁忌之符吾愿,自己的精神与血气已经不足以支撑身体的正常行动,因此他自己也受到了吾愿的影响,进入了由吾愿为引子依靠自己的记忆而制作出来的幻境。只是,他想到这里,整个人都迷茫了,按照他师父国梦真人所言,能被吾愿显现出来的人或物,都是中了幻境的人最想见到的,那见到庚斯梵等人不难理解,可那个背对着他们的军装男子,怎么也会是他最想见到的人之一呢?他能肯定自己是不认识那个人的!
闫憬咽了口唾沫,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湛韫的脸,语气认真的开口,“你认识对面凉亭里那个站在旁边穿着军装的男子吗?”
湛韫没有回头看去,却点了点头,“我认识。一个不重要的人,你没必要认识他。杀了我,只要杀了我,你就可以脱离这荒唐的一切了,闫憬。”
闫憬的神色越发迷茫,似乎无法理解湛韫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摇了摇头,“我不能杀你,我没有杀你的理由,就算你说杀了你,我可以脱离这荒唐的一切,这也不能成为我可以杀死你的理由,我会想办法离去的,一定会想到的,我一定会想到不杀死你也能离去的办法的。湛韫,你要相信我。”
湛韫的眼里多了一丝悲恸还有怜悯,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改变,他把走影又往闫憬面前送了送,“我相信你,闫憬。但是杀了我是最快最省事的办法,杀了我吧,闫憬。然后回去,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闫憬脑子里乱极了,他摇头的力道大了些,抬手拍打着自己的额头,“不不不,我不能这样……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他说完这话,脸上的神色就变了,紧接着他放下手,长长的吐了口气,扶着柱子站起身来,接过了湛韫手里的走影。抽刀出鞘,看看森森寒光的刀身,他赞了一声后,丢了刀鞘,双手握着走影毫不犹豫的对着湛韫的左肩砍下。
湛韫没有躲闪,只是看着闫憬的双眼里充满了痛苦,但走影在触碰到他左肩时,硬生生顿住了。他有些惊讶,却见闫憬抬起了头,满脸笑容的看着他,“我不会杀了你的,湛韫,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回去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呢?我的世界虽也不是完美的,但比这个世界,好太多了。你,要跟我去吗?我现在就可以打开门。”
湛韫后退了两步,手将走影从左肩移到了咽喉处,“闫憬,杀了我。走影上有毒,你只需划破我的皮肤,我很快就会因为中毒而死。闫憬,我知道你的世界很好,所以你要回去。我的世界很糟糕,但我已经不能丢下不管。闫憬,遇见你是我人生中一大幸事,我喜欢你,已经喜欢很久了。你偶尔对我这份喜欢的回应,足够让我走完这一生了。闫憬,回去吧,愿我们来生会在你那个很好的世界重逢。”
湛韫说完后,握住了闫憬的手,缓缓地把走影往前送了一分后,用力在咽喉上划了一下。血涌出的速度不快,很长一段时间只有一条细长的血痕,但很快,那条血痕出现了变化,大片的灰色从血痕处快速向湛韫全身蔓延开。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湛韫就成了一个灰色的人。闫憬保持着握着走影抬起的动作,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灰人,下一秒,灰人倒地散成了满地的灰。有风吹过,带来了月季花的香味,带走了满地的灰。
闫憬终于握不住走影了,他松开手,走影落地发出当啷一声,他也跌坐回凳面上。他靠着柱子紧紧揪住胸口的衣服,费力的喘着粗气,眼皮越来越沉,终于他闭上了双眼,失去了意识。
有风一阵一阵的吹过来,将已经被卷走的灰送了回来,那些灰往上盘旋着,等风停了,已经成了灰人的湛韫再次站在了游廊上。又有风吹过,灰色从湛韫身上快速退落下去,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他睁开双眼,看了一眼靠着柱子沉沉睡去的闫憬后,弯腰捡起了走影,随即走到闫憬面前,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闫憬的头,“睡吧,在睡梦里把有关我的一切都忘了吧。闫憬,我喜欢你,很喜欢。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去。”
湛韫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便闪身快步向另一条游廊走去,在拐弯处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走到闫憬身边的人是愿喜,便停住脚步,看她叫醒闫憬,扶着闫憬离去后,他便也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闫憬被愿喜扶着起身向来时的游廊走去时,下意识的往另一条游廊看了一眼,见什么都没有,便皱起眉看向愿喜,“你来的时候,这里还有谁?”
愿喜见闫憬脸色惨白,整个人精神很差,心里很是焦急,“姨娘,我们先回去叫个医生来看看吧,你是遇到了什么事,怎么就一会儿的工夫,脸色就这么差了?没有人呀,我找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你在这里睡着了。现在虽然是夏天,可在这阴凉处睡着,也有可能着凉的。姨娘这身子向来不好,到现在也没个时间好好将养着,自己还这样不爱惜,哎。”
闫憬听着愿喜唠叨,什么话都没有说,他这会很累,直想立即躺床上好好睡一觉。等回了卧房,他便上床沉沉睡去,直到天色都暗透了,他才被愿喜叫起来吃晚饭。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进了堂屋,餐桌上放着粥和几个清淡的菜,愿乐伺候他吃饭,愿喜则把他睡后的事都说了一遍。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有湛霜月那边送来了一套衣服,希望闫憬在她出嫁那日穿着送她出嫁。
这个要求实在是奇怪。闫憬也好奇了,吃过晚饭便去厢房看那套衣服,乍看之下这衣服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无非就是颜色嫩了些。愿喜捧着那套衣服,“我和愿乐都查过了,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之处,款式颜色都很合理的。”
闫憬自己也把衣服翻来覆去查了一遍,也的确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便穿上试了试,“二姑娘是只给我一个人送了衣服,还是给所有的人都送了衣服?”
愿乐一边帮着闫憬整理衣服,一边回答了他,“我打听过了,二姑娘给府上的主子和姨娘们都送了衣服,也说了希望她们穿着她送的衣服送她出嫁。我还听说,二姑娘还准备不少的荷包,等着吉日那天打赏下人的,说是每个下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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