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煮沸腾的汤立马就不沸了,咕噜咕噜地冒着残留的热气,还往小唐脸上飘忽,有一阵没一阵的刺得人发毛。
怕黑不是每个人的专利,巧的是唐子仁怕鬼还怕黑。
哐当一声不知道是什么盒装的东西掉在地上,“什么东西?”小唐僵硬着身子,余光往角落里瞥,冰柜前头些的角落站了个黑影。
“谁!”他喉咙一滚,说话说得干巴巴的,握紧了手里的木勺,壮着胆子嚷嚷,“苏秦泯?你人在哪呢!是不是你!”
黑影没吱声,小唐心也一紧,本质是个中二少年脑海里顿时无数惊悚片段打着马哈过去,他心内敲警锣:“这个时候,不是偷偷摸摸进来抢劫的,就是...就是...就是某种不可言说的生物!”
他试探性地又问:“苏秦泯?苏秦泯?你在不在!”
没人回他,糟了!要拐!冷人该不会是被撂倒了吧!现在指不定被打晕了过去躺在哪个货架后头。
“苍天有眼老天保佑...”唐子仁伸出手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嘴里念念有词,怕也没办法,谁让夜班拍档此刻生死未卜,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儿,小心挪挪步子往那头靠。
他每走近一步,黑影就动一下。
“咔吧!”像是扳手扣动的声音,在这种氛围里清晰得很,若真要说个明白是什么感受,或许这就是氛围感吧。
小唐左手举着木勺,右肩膀在黑处撞上了货架,疼得他吸冷气儿。
右手摸索着从货架上头取了个方块装的东西,也不知道包着什么东西。站在原地一滞——感情这不明生物带的限制级工具啊?建国以后不是不允许持枪上路吗!
“咔!”一道光束从下打上照出了黑影的脖子——“啊啊啊啊!”突如其来的光线吓得小唐闭着眼睛大叫喊着往后退,黑影见着此情此景笑出了声,人终于吭声了:“是我,舞东风悍匪。”
什么玩意儿?
这声音耳熟,唐子仁伸手抹掉脸上一点泪花,吸吸鼻子,回过神捂住双眼,从指缝里往那看——苏秦泯举个手电筒站在那笑他。
唐子仁眉头一皱,举着木勺就冲了上去:“滚蛋!是不是想打架!”
苏秦泯笑得肩膀发抖,还是轻松往隔壁一侧躲了过去,他看着唐子仁,想起自己家里养的一只小猫,小煤球叫乖乖。
一人一猫都顾着腮帮子不肯承认自个怕了。
苏秦泯一手撑着冰柜门,一手举着手电筒四处照照,照到小唐脸上,顺嘴一提:“这么怕黑?别挡了,你哭了,我看见了,你举着压缩饼干就想来砸绑匪啊。”
“看见什么了看见!我没哭!那是小爷大彻大悟的象征!”唐子仁没好气瞪了对方一眼,低头看看确实举着的方块压缩饼干,本着养好脾气的心态转身走回柜台。
他放回压缩饼干一路念叨:“切...老套的手电筒情节。”
“哟,那敢问小唐爷您悟出什么了?”苏秦泯调笑道,一下恶作剧心理作祟,伸出两指刮蹭过小唐的脖子,冷得小唐一炸往墙边靠。
“我悟出你不是好人!”小唐恼了,伸手勾住罪魁祸首的卫衣领子,恶狠狠开腔,“别招我,我三观正着呢。”
瞧,小煤炭生气了。
“谁没事招惹你。”苏秦泯冷哼几声,嘴上是这么说的,说完照在地上给唐子仁引路的手电筒就灭了,急得小唐回头摆手:“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打开打开!”
“哦,我开。”
——几分钟过后
两人一前一后裹得严严实实,小唐的围巾依旧围得跟绑匪似的。提着工具箱出了舞东风往屋后头拐,雪融了一半,湿漉漉的小巷子站着俩黑影。
“为什么这么高...”唐子仁借着旁边嵌在梧桐树干上头的路灯,仰头一望,舞东风的电箱老高了,唐子仁伸手都摸不着。
属实倒霉,河道边上这条街哪哪都亮稍,就是舞东风跳闸了。
看看一旁梧桐树上明确挂着“请不要攀爬”的标识,小唐拎着工具箱别样惆怅,别说攀爬了,攀上去了就这横向距离,那也够不着啊。
“你说,店里有没有小板凳?”他蹲下身子翻找工具,问身旁站着的苏秦泯。
“有两个布椅。”
“叠一叠没准儿能成。”唐子仁舔舔唇,大冬天冷风干的慌,他叹了声气站起身绕开苏秦泯,打算往店内走。
“...”苏秦泯没说话,看了看电闸的高度,伸手拽住小唐,说:“不用叠。”
“嗯?”
“你多重?”
唐子仁行动一呆滞,虽然这话没头没尾,小唐也没明白过来,看着苏秦泯不容置疑的眼色,小唐还是如实说了:“...今年还没秤——哎!等会!你!”
话没说完,人就被一把抱起,小唐再睁眼只知道冷人抱着自己的腿。
更不巧,唐子仁略微有点恐高。
他撑着墙不自在地摸摸鼻尖,左右看就是不敢往下看,说:“那个,你,别把我摔了...”
“放心,摔不死你。”苏秦泯说着就略微松开力道,唬他几下,“明明没几两肉,还拿着木勺压缩饼干抡人,小唐爷威武。”
“我那是以为你倒了,切,好心没好报,下回小爷转头就跑,扳手递我。”唐子仁身居高地白眼一翻,拿着手电筒捣鼓电箱。
“哝。”苏秦泯递过去,锢住他的腿,一摸是骨头,肉都没得掐,他想起来看着小唐狐疑眯眼,“你会修么?”
“我家老停电,当然知道怎么修。”小唐低头看他,无奈摇头,“专业人士的操作,跟小爷好好学学吧,小苏同志——哎!瞎晃什么,您是爷您是哥,命都给你,我闭麦成不成!”
捣鼓已久,估摸将近十一二点,舞东风店里哗哗几下灯全亮了,这个点,河道边儿上人影没了几个,戏园子都没听见铜锣小鼓什么声了,剩个成安天桥亮着最澄亮的灯。
噢,还有舞东风对面卖毛血旺的小摊,大半夜的,还亮着暖黄的灯泡。
锅炉还是滚烫的,黄豆芽黑木耳堆在汤锅跟前,鸭血午餐肉,千张豆腐皮。
“阿姨,两份毛血旺!”唐子仁拎着工具箱,瘦胳膊肘碰碰夜班拍档,“关东煮还热着,你先回店里等等呗?我打包回去。”
苏秦泯往摊子里瞄了几眼,恰逢开锅红油刚炒出来,他点点头从兜里拿出一小串钥匙,边走边招呼:“我那份,不要葱花不要姜丝也不要香菜。”
毛血旺算是同行,唐记晚上开宵夜点,单上也有这道小食。
水滚开烫菜再控水,装入汤碗,油是添了香葱姜蒜和勺豆瓣酱,红油添白酒,生抽盐糖煮沸添肉,盛出来一碗干辣椒花椒,浇上热油。
唐子仁站在摊前,他搓搓手看锅炉内飘出的白气,天桥上头车喇叭偶尔也有几声,他在心内念叨,没准小裴同志就是这上班加班的一员,那小破孩不知道能不能学点好的。
班长应该也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规划,置于苏秦泯这人嘛——“咚咚咚!”这声响吸走了小唐的注意力,转身就看见苏秦泯站在舞东风里头,敲着玻璃门,一手指指柜台,要他快点回去。
凶巴巴的,一点也不可爱。
“催什么!马上!”小唐一踹街边石头子儿,两个人隔着块玻璃、一条小街马路对着无声嚷嚷。
也没再等多久,他拎起工具箱接过两份毛血旺,左右看看有没有大半夜的马路杀手,确认安全才看看苏秦泯的嘚瑟样回了舞东风。
“有什么好嘚瑟的。”小唐回来将东西放上桌,几步关掉关东煮的火,他看见苏秦泯一打开毛血旺嘚瑟的表情全没了。
“咋?到碗的鸭血飞了?”唐子仁随口道,取下围巾挂上架子,拉开椅子瞥了一眼。
料是真足,两份毛血旺,两份葱花两份姜丝两份香菜。
小唐看看小苏同志骤起的眉毛,无可奈何:“人家阿姨忘了嘛,自个挑出来不就成了?”说罢使了双干净筷子将一份碗内的佐料挑出来,苏秦泯的眉头这才消下去。
唐子仁觉着自己又一次喜当爹,带了个巨挑食的拽破小孩,这么一想还是小裴同志上道,虽然那小孩眼泪有点儿多。
相安无事就是好端端,正吃着呢,苏秦泯坐他对面吃的细,忽然人就凑到了小唐眼前,一双噗噗眼睛正对着。
“眼睛里带水,多柔和的崽儿!”小唐奶奶的人生真理又一次出头。
唐子仁是个很彻底的颜狗,碰上长得好看的人包容度都能自动提高上限,刚认识裴邓新那会子,小裴就是凭借满脸无辜浇灭了唐子仁大半的火气。
苏秦泯也不知道是不是近视,一般人摘下眼镜终是眼里没什么焦点,他的眼里偏亮,总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凉薄,眼尾又往下垂倒显得人畜无害。
谁能抵得住这样的眼神盯人?小唐反正是不行。
唐子仁拿着筷子楞在半空,滚滚喉咙,支吾:“...大哥,你不是不喜欢近距离吗?”
苏秦泯的眼神里多了些打量,听他吐出几个字:“你脸上,有猪血。”
“啊,哪里?是蹭到的?”唐子仁懵懵一摸,只是点冰渣子。
苏秦泯挑着眉毛神色有些莫名其妙的高兴,他往后一退撑着脸瞧他,恶劣道:“唬你的,好骗。”
“...滚滚滚!”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