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筒子楼之间，一个人慢慢地走着，高高的身影刀子一样，撕开腐烂粉尘和粘腻油渍的味道。

拐入楼洞，看见电梯即将关上，她猛地加快脚步，冲上去扒住门缝，挤进了贴着各种小广告的电梯里。

电梯是寥寥几家住户后来凑钱修的，只在特定的楼层停，她的房东没出钱，她当然也没有电梯卡，如果错过这一趟，就要再等有卡的住户路过才能上楼。

“哎，小沈，又去找工作啊，找到没有呀？”住楼上的赵大娘挎着装菜的布包，看见她进来，热心地打招呼。

“啊，刚面试了两家，还没发通知呢。”沈非从手机上抬起视线，笑着回答。

“那肯定差不多了，有准信了别忘了跟我说一声。”

楼已经很老了，连带着里面的人也老，看见年轻人，总忍不住要多聊几句，就像凑近了嗅闻那鲜活的生命力。

电梯停在九楼，她们一起走出来，赵大娘边把手伸进包里摸索，边跟沈非客套：“今儿晚上准备烙饼，来一块吃点？你那天帮我修了手机，还没谢你嘞。”

“那感情好，就是我还得投简历，改天有空的时候再上去吧，您先忙，我走了啊。”

沈非爽利地摆摆手，匆匆拐进楼梯间，绕过堆积如山的泡沫箱，“噔噔噔”下到八楼，掏出钥匙，打开出租屋门。

屋子大概二十平米，一张床，一面桌，一个塑料凳，一户小卫生间，再没别的了。

摁亮灯，关上门，从天而降一块墙皮，差点砸到沈非脑袋上。

“爹的！早晚把你们都杀了。”她朝空气比划两拳，握着手机，迈过地上的碎片。

“叮铃铃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沈非外套也没脱就躺下了，仰面举着手，点了接听。

“喂？妈，我刚下班。”她深吸一口气，响亮地开口，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活力满满。

“吃饭了吗？”中年女人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夹杂着嘈杂的汽车鸣笛。

“马上吃。”

“这么晚啊？你得注意身体，我昨天才听刘姐说了，她店里一个二十六的小姑娘，前几天查出脑癌……”

“知道了知道了，你吃饭了吗？还在外面进货？”沈非的腔调黏糊起来，开始无意识地撒娇。

“我早吃了，这批衣服品控太差，我得跟厂子里说说，你呀，就别操心我了，照顾好自己才最重要。”她的声音忽远忽近，估计是在过马路。

“好好好，你也照顾好自己，”沈非鼻子有点发酸，她听出来了，妈妈其实也没吃晚饭，“你先忙吧。”

不等她回答，沈非就点了挂断，爬起来从床边的橱子里摸出一袋红烧牛肉面。

撕开包装，她把料包甩到桌上，边生啃面饼边翻看招聘网站。

刚才在电梯里碰见赵大娘，沈非其实撒了个谎，两家公司都不要，她还是没找到工作。

失业两个月，积蓄也快花光了，靠着妈妈接济加上邻居赵大娘投喂，总算没死，但是如果再没工资，房东恐怕要用厚厚的账单把她扫地出门了。

“烦死了！”沈非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自己更命苦的大学生，刚毕业第一份工作干了三个月就被无故辞退，黑心公司还把最后那个月的工资扣了，想打官司劳动仲裁，她又耗不起时间，只能作罢。

最近忙着找新公司，又都要有工作经验的应届生，不是名校毕业，就是海归留子，简直高攀不起，沈非撑开袋口，把面饼渣倒进嘴里，实在不行，要不先老老实实全职捡破烂吧。

可是这样又好像大学白读了，沈非叹口气，眉毛打了个结，妈妈含辛茹苦地供她上学，就希望她以后活得轻松点，结果还是辜负了期望。

塑料袋被团成一团，落进已经满了的垃圾桶里。

要是现在从天而降一块金子就好了，沈非这么想着。

哪怕把她砸死了也没关系。

手机“嗡”地震动一下，招聘信息中突兀地蹦出来一个弹窗，底图花花绿绿，一看就像骗人的小广告，上面的字倒是清楚：

【是否绑定打工天才模拟器？】

【是】or【否】

“什么东西？”沈非想点叉号，结果手机又一震，她的指尖好巧不巧撞在了【是】按键上。

【滴——正在识别……】

一个半透明光屏缓缓从屏幕中升起，吓得她甩开手机，连滚带爬地退到墙根。

【绑定成功，玩家93号，姓名：沈非，HP ：97，MP：50，特殊能力：预演。】

像小时候玩过的RPG游戏一样，这是个角色面板，只不过里面的人物就是她本人。

【玩家你好，我是0号模拟器，将作为你的智能助手发布任务、技能加点，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哦～】

沈非自认胆子挺大的，然而此时她呆立了足足十分钟，才鼓起勇气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突然出现的光屏。

很神奇的触感，明明看上去是虚幻的，却能实实在在地摸到。

“你是谁？”

【我是0号模拟器，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系统。】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你与模拟器绑定了，信息自动上传。】

“为什么是我？”

【你很幸运，你的强烈祈愿碰巧被模拟器感知到了，我们认为你也正好具备承载模拟器的资质。】

沈非半信半疑，这对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她冲击还是太大了。

【而且你很缺钱吧，通过模拟器接单，可以赚钱。】

……确实很有吸引力，沈非不得不承认，尤其是在一个人的账户余额为0时。

“我先看一下要接什么单。”违法犯罪的活她可不敢做。

【第一单：奶茶店临时工，去指定奶茶店工作一天，保证店铺顺利运营，奖励1000R。】

【为了表示诚意，现预支100R作为新手奖励，已到账，但是如果玩家没能按时完成任务，预支奖励将会强制回收。】

看着账户余额 100的消息通知，沈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还说啥，别管唯物还是唯心了，这么仁义，命送你都行！

她干劲十足地蹦起来，抓着钥匙冲到楼下，吃了一碗确实有牛肉的红烧牛肉面。

“所以什么时候穿越游戏世界，”沈非擦掉嘴角的油渍，“来吧！只要有钱赚——”

【玩家你已经在游戏里了，还是大世界呢。】

……地球online是吧？我没说要玩！

沈非郁闷地放下筷子，算了，虽然不能穿越异世界，但是这里还有家人朋友，真要孤独地离开，她也舍不得。

【可以试一下你的特殊能力了，明天就要正式开始干活，还是早点熟悉比较好。】0号模拟器提醒道。

预演，沈非默念着能力名，怎么用？

【试试就知道了，很容易的。】

她点击光屏上的【开始预演】，闭上眼睛，好像早就知道该怎么做一样，脑海里迅速掠过黑白色的画面，像老式电视机里的场景，还是她的视角没有变，但一切都好像蒙了层纱，画质远不如现实清晰。

穿着黑色围裙的服务生收走自己面前的空碗，墙上挂钟的分针滴答滴答指到3，电视播放着当天的新闻，主持人的声音回荡在嘈杂的餐馆里：“专家指出，教育事关重大，必须持续关注中小学生教材修订问题……”

睁开眼睛，穿着黑色围裙的服务生走过来，沈非突然开口：“我还没吃完。”

服务生瞟了她一眼，拿着抹布晃晃悠悠走了，挂钟的分针指到3，电视果然播放着黑白画面中的新闻：“专家指出，教育事关重大，必须持续关注中小学生教材修订问题……”

“不完全一样呢。”她盯着还留在桌子上的空碗，喃喃地说。

【当然，未来是可以改变的，这就看你的了。】

“我说，有这种能力，就去奶茶店做临时工，是不是有点太浪费了？”

【不要着急，打工天才模拟器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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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指定的奶茶店里，沈非对此接受良好，她是深信“天生我材必有用”的人，从小就特别爱看动漫和小说，现在绑定了模拟器，大概是沉寂二十多年的主角光环在自己身上苏醒了，反正有钱拿，管那么多干什么？人类对宇宙的探索程度还不到1%，有点超自然力量也不足为奇吧。

这是个最近很有名的网红奶茶店，叫淼喵茶饮，单号已经排到了1084，沈非撑开打包袋，被主管拍了下后背：“又发呆！快点干活！”

看来真的看不见，她心念一动，模拟器面板自行隐藏起来。

“知道了姐，”沈非拿起吸管，塞到袋子里，“对了，监控都亮着吧？”

“都亮着，怎么了？”

“那就行，”她解开围裙，“我去上个厕所。”

刚才沈非堂而皇之地操作模拟器进行了一次预演，但没人发现，无论顾客还是员工，都以为她在发呆。

现在她最多能预演到未来一小时，一旦开始，未来的画面会以缩时影像的方式在脑海里快速播放，相应的，她需要1/60的时间来接收信息，一小时的未来需要一分钟，一分钟的未来就需要一秒钟。

接收信息时会失去对现实环境的所有感知，她将呆呆地保持不动，所以要长时间预演的话，最好还是躲到安全的地方。

从后门回来，沈非把三杯柠檬水塞进包装袋，封好袋口，贴上外卖单，对主管说：“我去擦一下门口。”

不等对方回答，她就拿着干拖把走过去，装模作样地擦本就锃光瓦亮的地板，根据预演，马上就会有一个搞直播的年轻男网红在门口摔倒，撞自己身上，然后躺地上讹钱。

“喂！你干什么！别以为你是临时的就能想干嘛干嘛——”

她充耳不闻，预演画面中的身影出现了，既然要求是顺利运营，那就不能让任何人摔倒，更别提讹钱。

沈非屏气凝神，等待着他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