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井仁和宣传在软件上骂了一会,发现老板对着电脑不知鼓捣什么。
趁着接水的功夫,郑井仁决定宽慰下老板。
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必要,但他想这么做。
老板在听音频,手机录的,见他过来招呼,“如果,我是说假如,某剧上映之前,剧组出现丑闻,你会怎么做?”
郑井仁脑袋一惊。
人果然不该做多余的事情。
他接杯水回去不好么,非要跟资本家共情。
老板就算被这样那样,只要还发他工资,就跟他毫无关系。
他就像上课溜号被班主任抓包,哦,老板这个职位,怎么也该对应教导主任吧。
或者是公开课听讲的校长?
郑井仁收回思绪。
“先去调查他做没做,哎,算了,公司接的活,看是哪方面的事吧,违法乱纪就……出函断联,优先保障全组利益;道德方面,这不好评价,只要不上升到那个层面,买通稿降热搜……拉,用相同但无关紧要的对家其他行为挡,做掩护,或者干脆……”郑井仁做出捂嘴动作,想耸肩,强迫自己克制住了,“毕竟他们哥哥什么样他们都喜欢,价钱好说。”
他格外沉重。跟老板汇报工作,避免使用工作术语和口语,要用严谨但不那么死板的话解释清楚他要表达的事。
“我要是想它弄大呢。”
老板在思索,冷不丁蹦出一句。
“啊,那好办,再添一把火。”
郑井仁看不惯那些破事,不过工作,拿钱办事。他像是个机器,平静运转下藏着磕磕绊绊的热血。
“BOSS,该不会……嗯,欲抑先扬吧。”
郑井仁联想到宣传跟他说的,这个节骨眼上,老板不会单纯考察他业务能力吧。
他觉得他答得不够好,其实还有很多办法,只是要花钱。
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他想问老板要做什么,对症下药。
老板板着脸,面色铁青,郑井仁觉得还是不要去触霉头,踌躇着准备溜走。
“项目先别做了,收拾一下跟我去N市。”
郑井仁头上一排问号,他在想工资组成里有没有出差外派,这算加班吧,会有补贴么。
“徐宁上次染了感冒,这项目你熟,回来汇总下就行。”
徐宁是宣传大名,郑井仁跟他互怼这么久,胖墩小胖都喊过,就是没正正经经叫过人名。
郑井仁愣住,半天才应声。
老板的话就是任务,他想不想的并不重要。
郑井仁收拾完换洗衣物到高铁站,手里攥着唐助理塞的两张票。
老板嘛,大抵是四体不勤的吧。
郑井仁认命地把行李放上行李架,在站台等老板。
郑井仁:票在我手里……
等他想起来这事时,车已经开出十分钟了。
老板气定神闲,“好在身份证可以进站。”
郑井仁总不好骂自己,选择闭嘴。
老板听甲方兴致勃勃地说自己如何如何时就留了个心眼,那人手放在他手背上毛毛糙糙,借着倒酒的动作摸他大腿,隔着裤子都让他作呕。还总是时不时让他喝酒,公司大小高层都在,也没人管。
老板嫌烦,但是甲方,得顾着面。
唐助也被拉上桌,徐宁也没被放过,倒是甲方公司的人出去了,又带着几个漂亮姑娘进来。
酒足饭饱谈生意,他也是知道的,可这种明晃晃的,在哪里都不多见。
甲方老板见他油盐不进,让徐宁给他挡了几杯酒,指挥那些女孩上场,扬言谁能让沈总喝一杯给她十万。
究竟有没有这么大方他不知道,总有些人跃跃欲试。
更多的缩手缩脚躲在后面。
徐宁喝晕了趴在桌上,他让唐助理带人出去,自己留着和甲方转圜。
沈闲又一次听完录音,和郑井仁对视。
“下车以后,听我的。”
老板居然要找那些姑娘。
郑井仁暗叹了下神通广大。
老板白了他一眼,“甲方员工,交资料时报的。”
好像也是。不过谁能想到这甲方脑回路如此清奇。
甲方公司规模不算大,二三十人里除开老板遇到的,高层再去掉几个,剩下的都是女孩。
确实不明白对面抱着什么心思。
郑井仁猜不到,毕竟不会有人把底露在招聘启事上。
HR跟他说过有些公司表面上光明磊落,实际上根本禁不起查。
“行业里有些不成文的规矩,虽然说不知道的好,但不知道就意味会被套路。”
说到最后她有些讳莫如深,“善恶到头终有报。”
“特别是那些家庭小作坊,美化一下就成家族企业了。”
HR说她以前在那种法人是老婆,经理是儿子,自己做董事的公司干过,财务是情人,打包是二姨这种事只是冰山一角。
“干活的受欺负的都是外人。乱七八糟的。”
郑井仁也没什么别的形容词可以用。
“后来它就被端啦,说是安全许可不到位,……哎,也可能是偷税漏税吧。奉公守法多重要啊。”
老板带郑井仁拿行李下车一气呵成,郑井仁思绪还没拎清,出站坐上出租车才反应自己刚刚啥也没干。
老板问司机要发丨票,指指路边小区,“到了。”
郑井仁还是有些用的,和保安拉扯的功夫问出小区房租水电,他跟在老板后面,装看房客。
姑娘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相信老板。
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担起没工作的代价,即使……
老板表示理解,他也只是见到甲方那一面,并不知道前因后果,有没有做出格举动。
因为他的猜测,让姑娘们付出实质,确实是他不稳妥。
另几个姑娘也在这小区,郑井仁怀疑这是不是甲方公司宿舍,连敲几家门不是被驳回就是没人在家,终于有一户犹犹豫豫地开门了。
“我……听说了。我愿意帮你。”
姑娘让老板和郑井仁进屋。
她们在公司的岗位是营销策划,老板上次看见的几个都是。
平日里工作是对稿校稿追热点什么的,不繁杂也不轻松。
公司经常团建聚餐,偶尔要陪跑跑项目。
“有基础工资,项目拿下会有提成……”
其实是没有那种奇奇怪怪的硬性要求的,不过是物种多样性。
郑井仁听懂了,有次项目会,那边看上甲方公司一个姑娘,承诺一些条件后双方达成一致。老板看见好处后想了这招,美其名曰“互惠互利”。
有些人情愿,有人不愿意,原本是没矛盾的,归到底是道德问题。
有人钱多有人眼红,又跟主管业绩扯上关系。
主管天天PUA,你看XXX,怎么怎么如何如何……一句话颠来倒去说很多遍。
姑娘们下意识把同事当做竞争者,没有人敢去怪自家老板和那群合作者。
姑娘小小的,我见犹怜,“公司里说难听话的也有,说来说去就是我们自身的问题,这我承认,只是要按他们那么算,这个公司就不该存在。”
这种公司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郑井仁又想起那个室友。
一边对着视频发骚一边嫌弃女友,一边口口声声自己清心寡欲一边拿着女友的钱**,被发现就说是对方逼自己……
郑井仁想着都觉得恶心,没忍住呕了一下。
姑娘没多大反应,“人吧,就说别人特别过瘾,他们要能……各个巴不得洗了屁股给老板递上去。”
很难说姑娘的说法对不对,对与错不是他能评判的。
但那些口吐黄腔,表里不一的人,也该受到谴责。
如果姑娘还有向善的念头,那他们简直是一团泥。
随便啦。
郑井仁感到悲哀,他老板下车前特意叮嘱过他,不许骂脏话。
“实在想骂,憋点文雅的。”
这是个悖论,是伪命题!
郑井仁:“我读的书少,你不要忽悠我。”
谁能来教教他,到底怎么才能不带脏字的问候他的同胞,怎么才能表现出他的愤怒,怎么才能让那些不知是啥品种的玩意认识到自己有问题。
郑井仁不知道,他只想捶胸顿足呼叫苍天。
他满脑子都是“放你大爷的屁”、“去你二叔的煞笔”。
因为字音是不分形的,郑井仁觉得写出来还是要辨别一下,把脑子里的“傻逼”换成稍显文雅的“煞笔”。
下次试试“撅腚”?“释放有害气体”?
这谁听得出是在骂人!
郑井仁看向老板的眼神中充满关爱。
感到老板也把视线挪向自己他匆忙撇头。
姑娘话说完,“其实我也不想干了,才觉得这事应该得到解决,有些东西怎么说呢,怎么说都没法说,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她顿了顿,“老板其实是我学长,校招的时候他给大家画饼,说月薪过万上不封顶,说五险一金,说年终旅游,说工作环境好,活不多轻松……过万是过万,天天熬夜做方案,接不到项目三个月不发工资,想离职算违约辞职,工资不补,失业金拿不到,再加上N市这物价房租……”
“不过刚开始大家一起,还挺有干劲的。后来……既得利益者永远站在上面看事。”
沈闲默不作声。
郑井仁:忽然觉得我工资也没那么高。
老板收到想要的,和姑娘道谢并道歉,姑娘摆手,送他们出门。
郑井仁回程路上看老板一直发信息,手啪啪啪在电脑上按来按去。
也不知道是时间或是社会改变了人,还是人本来就是那种不堪的模样。
郑井仁望向窗外,数不清的树木郁郁葱葱,从耳边后退。天白山青田棕,低下头从缝里折过去看见天际泛出蓝色,还有太阳在云层后射出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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