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东西能困住他多久？”花千树指着眼前的虚影问。

青玉道：“最多半个小时。”

空间镜像和识海镜像手法相同，本质上都是让被操控者陷入操控者创造出的空间。

只是识海镜像好比看电影，是以第三视角去观看操控者想让他看到的世界。

而空间镜像则是以第一视角的方式，让被操控者亲身经历他曾经历过，或想要经历的一切。

当然，空间镜像要比识海镜像更容易出现漏洞。

如果被操控者发现他现下所经历的一切，无法和自己记忆中相吻合，那么他就会意识到眼前出现的一切都是幻境。

对于凤柒而言，只要发现这个空间是假的，他会毫不犹豫摧毁这个镜像。

半个小时听起来似乎并不久，但如果青玉想在这时了结凤柒，那凤柒将毫无还手之力。

可惜青玉并不想这么做，不然也不会只将凤柒困在镜像中。

长离若有所思的看了青玉一眼，随后转身打算好好和裴元解释一下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无法理解的事。

二楼书房门轻响一声后，整个客厅里只剩下青玉和花千树。

花千树知道自己此时不应该过问青玉之后的打算，毕竟青玉嘴里没有几句实话，就算能说上半句，那也应该是对长离说。

而长离刚刚的态度很明显，他不会追问，至少在他们面前不会追问。

且长离很相信青玉，不管青玉做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的站在青玉身边。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杀了他。”花千树道。

“是啊。”青玉笑着打量着虚影中的凤柒和云璃，“我应该杀了他，把他的魂体喂给忘川，再把他的妖骨碾碎撒进淮水中，用来祭奠死去的云璃。”

青玉眼中的凉意逼得花千树后退了半步。

他完全相信，如果是以前的青玉，一定会做出这么惨绝人寰的事来。

虚影中的凤柒不知道在和云璃说些什么。

他眼里泛着一种名为思念的光，云璃却自始至终只是面带笑意的看着他。

那是操控者善意的提醒，或者说是漏洞，提醒被操控者不要迷失在虚妄的镜像中。

只要青玉愿意，她完全可以造就一个完美的云璃。

可她没有。

她仿佛希望凤柒能尽早发现这是一个人为编造的乌托邦。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隐匿在乌云身后，花千树无法洞悉青玉脸上的表情，也无法猜测她在想些什么。

“可我答应过云璃……”

“青玉，求你，放过他吧。”云璃胸口被乾曜贯穿，过量的疼痛让她无法继续维持人形，她只能露出自己原本的形态，蜷缩在地上。

即使这样，她还是强撑着求青玉不要杀凤柒。

凤柒已经失去意识了，他倒在淮水边，踏天的剑刃早已抵在他的胸前。

只要青玉手上在多点力道，就能在他胸口处凿出一个和云璃身上一样的洞来。

地上的血液相互交缠着，顺着坍塌的堤坝源源不断地汇入淮水中。

“他不会杀我的，青玉，放过他，求你。”

在云璃一声声破碎的哀求中，青玉收了踏天，同时顶着乾曜释放出的层层烈焰，将其封印在了淮水下。

“我放过他，那你该怎么办？”

青玉半跪在地上，轻轻扶起云璃，并尝试用神力去缝合云璃身上的伤口。

可惜那只能短暂的维持云璃的生命，她阻止不了死亡将云璃带走。

“不要白费力气了。”云璃按下了青玉的手腕，仰着头看她，“我要死了，对吗？”

她的声音很微弱，却莫名穿过雷声钉进了青玉的心头。

青玉想，那也许被称为难过。

“是啊。”青玉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那一剑一击毙命，但凡在偏一分，或是卸一丝力，青玉都有把握能救下云璃。

云璃满不在乎的轻声笑道：“就当是你在夸我吧。”

话落她咳了几声，胸口的鲜血更加肆无忌惮的奔涌而出，青玉别过脸，不再去看她苍白的面容。

静默良久，青玉忽然开口：“救不了你，是我的错。”

云璃疲惫的睁开眼，她知道，青玉不想让她离开，至少不要那么快。

“是我没有听你的话。”

明明青玉提醒过她，遇事不要冲动，不论发生什么，都等她出关。

她已经提醒过自己了。

青玉不停的道歉，直至云璃眼泪决堤，她拍了拍青玉的手，哽咽道：“不是你的错，不怪你。”

“不怪你……”

虚影中云璃的声音近乎和青玉记忆中重叠。

她忽然抬手丢出一枚黑子，打碎了困住凤柒的镜像。

花千树伸手挡住镜像碎裂时迸发出的刺眼白光。

他回头看了眼角落里的摆钟，分针刚指向三，也就是说才刚过十五分钟。

花千树不可置信的看着青玉，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轻而易举的饶恕凤柒。

二楼的书房门被人推开，长离闪身至青玉身后，伸手捂住她的双眼，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对青玉说：“闭眼。”

他动作太快，以至于花千树没看见青玉眼角那滴被光晃出的泪，只有长离的掌心感受到了那滴泪的温度。

神力从掌心缓缓流入青玉眼中，带着几分草木独有的香气。

长离清楚感知到青玉身体僵硬了一瞬，他垂下头贴近青玉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或许你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身体里会有你的神力。”

周围所有的声音在那一刻成了模糊不清的杂音。

青玉双唇微颤，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下一秒，温热的手指贴在了她的唇上。

“嘘，编好再说，我有的是耐心。”

明旭和帝尧像两堵墙一样把裴元堵在书房门口，阻断了裴元的视线。

这位年过八十，按照以前规定的年龄，已经算是步入老年该退休的小老头今晚接二连三遭到重创，实在不能再受刺激了。

明槐都担心他会一口吞下一整瓶速效救心丸。

好在比起长离是帝君这个重磅炸弹，裴姓老头的接受度明显有所提高。

裴元坐在沙发上淡定的喝茶，而明旭和帝尧显然没有他这么老神在在。

“他们俩在说什么，要贴的这么近？”明旭被那即将突破安全距离的沟通方式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摸了摸自己的双臂，十分夸张的打了个冷颤。

帝尧摇了摇头，“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

明旭立刻举双手投降，开玩笑，他也就是心里偷摸好奇，虽然据他推测踏天可能因为某种不知名原因挂了，但是登云还在。

他还没做好让登云修剪发型的准备。

明槐在角落里冲两个怂货翻了个白眼，随后闪身至花千树身侧。

“我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构建镜像的操控者打破镜像，凤柒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不会。”长离松开手，不用青玉开口就已经解释道：“他已经拿到一样于他而言价值连城的东西了。”

明槐眉头微皱，垂眸在地上扫了一圈，果然没有找到刚青玉脱手而出的那枚黑棋。

凤柒将黑棋藏进了心口，那里面残留着云璃消散前的一抹神识，他要在最合适的地方精心养着它。

东方既白见他空手回来，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他狐疑的看着凤柒，明明这人走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能拿回素律。

“看来大妖皇也失手了。”

凤柒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一个鬼界的小喽啰，还不值得他与其争论。

“这次交手，你觉得青玉恢复到全盛时期的状态了吗？”背对着凤柒的蒙面人手中盘着串菩提珠，他嘴上这么问着，却没有转过头看凤柒。

凤柒始终没从这人身上嗅到什么熟悉的气息，但他对神界乃至六界发生的事都了如指掌。

他不远万里到淮水禁地唤醒了自己，又帮他拿回乾曜，并给予了他一个承诺。

“若你说她掉进忘川是真的，那应该没有回到全盛时期的可能了。”

“哦？”蒙面人似乎笑了一声，凤柒看见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还要多久能拿回素律？”

凤柒眉头一紧，他不知道这群人究竟要用素律做什么，但是为了那个承诺……他想，他可以不计后果的帮助他。

“她身边有个叫长离的后辈，有点实力……”凤柒放在心头的神识抽疼着，他按住心口继续道：“素律现下没有主人，青玉是诸神中唯一和秋绥算同源的神，想要拿回素律，恐怕没有你之前说的那么容易。”

“同源……”黑衣人喃喃道。

东方既白开口解释道：“上古时期有六位主神，除了天道外，只有青玉身上有他们的神力，现在六位主神均湮灭于世，素律自然会将青玉认为新主。”

“告诉我解决这个麻烦的办法。”

东方既白垂着头，久未听见凤柒的声音，他转头看去，发现凤柒正一脸玩味的看着自己。

东方既白咬了咬后槽牙，心道被青玉教出来的每一个好东西，个顶个的阴。

办法倒是有，要么杀了青玉，要么寻找像青玉一样，身上有六位主神神力的同源神。

可惜这两个办法都行不通。

长离和青玉几乎形影不离，何况现在又多了帝尧和明旭。

经此一番，联盟中心恐怕要大洗牌，他们之前安插进去的人这次如果不撤出来，估计就要折在里面。

而第二个办法，同源……天道不知所踪，况且就算天道还在，也断不会倒反天罡来帮他们。

黑衣人转过身扫了二人一眼，随后慢悠悠走上前拍着东方既白的肩。

“怎么？我的军师，你没有办法吗？”

压力从肩膀传遍四肢百骸，东方既白额头上冒着冷汗，百转千回间终于想到了那位。

“有，首领，或许我们可以去找她的踪迹。”

“所以庭梧和凤柒可能是属于两个势力？”帝尧伸出两根手指勾了勾，“可是庭梧不是和主神孟章一样，被神罚劈凉了吗？”

青玉双手环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些藏书就是为了忽悠像你这样的傻子的。”

帝尧摸了摸鼻尖，手动示意自己闭嘴，安静如鸡的等青玉后话。

“他们想要拿回素律只有两个办法。”青玉伸手在自己脖颈上抹了一下，“要么杀了我，要么去寻找庭梧。”

其实这两条路一样难走，但是相比之下，寻找庭梧好似要简单一点。

毕竟他们当年谁都没找到孟章和庭梧的神识碎片，所谓的死，也只是写在书上应付神罢了。

花千树问：“那我见到的那个长得像你的，会是庭梧的人吗？”

青玉摇了摇头，“不会，庭梧一定不会允许第三个人长着这张脸。”

“难怪他们之前的目标会是长离。”明槐的眼神落在长离身上。

如果青玉没有从忘川出来，那么他们会想方设法杀掉长离，毕竟现存世上的神器中，只剩登云有主。

“所以现在要把联盟中心所有在职人员的身份背景重新调查一遍。”

裴元点头道：“我明白，但是关于我们合作的事我觉得也需要重新规划一下。”

青玉对这个要求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毕竟算是神界违背规定在先，虽然有几分迫不得已的原因，但终究是他们没有准守规则，而且一连几天给联盟中心带来了不少麻烦。

“我会让明旭和明槐继续负责对接，他们俩会保护你。”

裴元对此有点意外，毕竟他只是个普通人，对于神或者什么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不过转瞬他就想通了青玉这么做的目的。

她根本不相信自己是清白的，所以让明旭和明槐监视自己。

虽然震惊于青玉心思缜密，裴元嘴上确说道：“好的，十分感谢。”

青玉又看向帝尧，“你回纪家，让纪珺和尽快查明白他家芯片是什么问题，必要的时候可以用点手段。”

帝尧掰了掰手指，就算青玉不说他原本也是打算这样做的，这个节骨眼上芯片出问题，绝对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这么简单。

打发走了四个外来访客，青玉深吸了口气，比起这些，现在有更麻烦的在等着她。

长离静坐在沙发上等着她给出一个合理解释，而花千树那个杀千刀的早就脚底抹油不知道溜哪去了。

青玉想，这笔账一定要算在凤柒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