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鸿试图夺走倪裳的优先控制权，然而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就在它准备解除双向链接强行降落时，一把纸伞停在了它头上。

“幻象而已，凝神静心。”青玉说完骤然发觉归鸿是块铁疙瘩，估计不知道心为何物，于是她又修改了措辞：“罢了，定身。”

轻飘飘的两个字让归鸿成了个空有思维却不能动的植物机甲，强大的精神控制穿透了归鸿坚不可摧的身躯，甚至波及到了狼狈闪躲的倪裳。

眼看着铁拳将要砸到自己头顶，倪裳却突然感觉自己四肢僵硬，就好像被水泥注成了座雕像。

“闭目。”

那是长离的声音，倪裳透过雨幕看见了长离，他站在青玉身后为她撑伞，青玉双手环于胸前，见倪裳看过去还冲她点头，而长离始终只是站在那里。

他脸上没有表情，眼神没有落点，在倪裳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皮闭合前，她发现自己之所以觉得那是长离，只是因为她听见了长离的声音而已，从始至终她都没能看清长离的脸。

随后倪裳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但也只是短短几秒，雨似乎停了，倪裳睁开眼，地面没有水渍，周围的居民楼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就连原本从天而降的机甲也不知所踪。

“是幻术。”长离收了伞，不知从何处变出了枚棋子丢给了倪裳：“此处妖力异常，带着它就不会被幻境所惑。”

倪裳也没和他客气，收了棋子道了谢，正想多问几句，就听长离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好，你忙你的。”倪裳正打量手里的棋子，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再度抬头，长离好像凭空消失了般，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融进了风里。

倪裳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幻境里，左思右想仍觉得此事不对，从浮梭里把张主任摇醒后，她又通过系统连接进了归鸿的记忆盘，然而记忆盘里空荡荡的，活像被人打劫了一番。

“你把归鸿的记忆盘格了？”

长离突然有些后悔让青玉单独行动，他应该坚持自己的想法，让青玉按照导航前往旧址，自己去救倪裳。

“它的神识海结构太复杂，我怕有遗漏就全删了。”

面对青玉一脸无辜的表情，长离只能咬紧后槽牙，他不会怪青玉，只会怪自己不能短时间内让青玉适应这个时代，早知道就把神识海里所有的记忆内容都拷给青玉一份了，也不至于闹这么大的乌龙。

“重甲的记忆盘是分时间存储的，如果想要修改或者替换，直接在记忆盘里搜索对应时间就可以，直接格式化会被倪裳察觉到异常，而且重甲每年都需要把记忆导出到总部存档，如果重甲记忆和出勤记录不符，倪裳作为重甲持有者要写书面说明。”

青玉右手轻轻一抬，一个状如水晶球的物品浮在她掌心，她眉眼嬉笑的看着长离，似乎对戏耍了长离一番颇为得意。

“多活了千年也没太大长进，骗你的，记忆都在这里，等下你教我删除，我在偷偷还回去。”

长离自认在特遣组多年早就练就了面不改色的技能，然而此项技能在青玉的火眼金睛下节节败退，譬如现在。

“你这是什么眼神？”青玉仅从长离不经意间的一瞥中悟出了他对自己能力的怀疑，“放心，一切交给我，我很靠谱。”

长离默默移开了目光，他从前是相信青玉的鬼话的，可能因为年轻吧，还没经历大风大浪，自从青玉死在忘川后，长离才发觉青玉所谓的靠谱虽然很大一部分是实力，小部分是运气，但是真走霉运的时候了十个天道都救不了她。

察觉到长离心中所想，青玉连忙转移了话题：“旧址周围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在青玉去救倪裳时，长离将旧址周围排查了一遍，没有能量波动，只能感觉到些许妖力残留。

起初他们以为这是出调虎离山，没想到敌人不按套路出牌，那可真是太好了，青玉就喜欢打没准备的仗。

“既然不敢露面，那我可就要自己动手了。”

青玉话音刚落，两条铁链由地下而生，穿过枯树泥墙，将一缕飘散着的碎魂抓到了青玉面前。

“跟了一路了，小东西，真当我看不见你？”

那是一缕碎的只剩一点妖力的残魂，融在风里都难以嗅出气息，它被那张牙舞爪的铁链抓过来，此时茫然无措的看着青玉，眼里还有藏不住的委屈。

长离凑上前仔细看了看，虽然模样有些丑，但隐约能看见这碎魂上带着某个让他讨厌的影子。

“小姑姑！”不等长离点破他的身份，碎魂自顾自的抱着青玉大腿哭了起来。

青玉是先天神灵，别说什么大侄子，就连爹娘都没有，骤然被这小东西攀了亲戚，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还好有长离这么个头脑清醒的旁观者在场。

“这是花千树。”长离单手把挂在青**上的碎魂拎走，花千树为表抗议强烈挣扎了一番，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就算他本身尚在也扛不住长离这钢筋铁手，于是只好作罢。

“花千树？你是花千树？”青玉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黑乎乎的一小坨，这个她一手就能捏碎的魂魄，居然是妖界四城之一的妖王花千树，难怪他喊自己小姑姑。

青玉和花千树还真有点沾亲带故，不过沾的不多，花千树化形的地方碰巧是宿桉的故居，他认为自己化形是因为受了宿桉影响，所以在成为一城妖王后，他把宿桉当成亲爹供着，青玉算是托了宿桉的福，成了花千树的小姑姑。

虽然青玉不想要这个福气，但花千树仍旧年年供着她，即使后来宿桉被封印在了忘川之下，花千树也从没求青玉网开一面，那时青玉才觉得花千树能化形全凭自己的造化，所谓受宿桉的影响不过是托词而已。

“是我啊。”花千树此时顾不上自己被长离捏在手里，他用碎魂化出只小短手，将自己的识海和长离的相连。

妖界有四城，花千树所在的城名为兰亭，那是妖界最至邪至暗的地方，曾经生出过不少为祸世间的大妖，花千树在其中算是异类。

妖界虽然纷争不断，但其余三城妖王鲜少敢到兰亭造次，一是因为花千树虽为后辈，修为却与其余三城妖王不相上下。

其二嘛，就是因为有宿桉这个爹，除了万年前自封为万妖之首的妖皇外，这些年里少有大妖敢正面和神尊起冲突。

花千树识海里热闹非凡，青玉却无暇顾及，因为她在花千树的识海里看见了自己，准确的说是和自己长着同一张脸的物种，看花千树的记忆线，那是在青玉死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天于花千树而言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他照例将自己幻化成凡人模样，在某家常去的咖啡厅坐下，点杯咖啡后坐在窗边盯着路边匆匆而过的陌生人。

直到有人坐在了他的对面，是青玉。

除了青玉和长离，花千树还认识几位神界的小神官，他从小神官那里得知了青玉的死讯，亦得知在青玉死后长离便去了凡界，从此杳无音信，诸神通过神识海都无法搜寻到长离的踪迹。

花千树知道也许长离住在大苍山，但他没去打扰长离，他想也许长离并不希望他贸然造访，于是他在兰亭为青玉立了碑。

就像凡人悼念逝去的亲人一样。

所以当青玉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花千树只是一瞬间的惊喜，下一瞬间是无以言表的愤怒，他知道，那不是青玉，因为长离不在她身边。

“你是谁？”

对面的冒牌货显然没想到花千树和青玉熟悉至此，只一眼就能认出她是假的，但她却异常镇定，哪怕花千树释放出妖力试图压制她。

“我只是想帮你，没必要对我有敌意，况且这是在凡界，脆弱的凡人可承受不住你的妖力。”

虽然知道只要对凡人没有恶意，他的妖力就不会影响到周围的人，但花千树还是收敛了妖力。

他问：“你能帮我什么？”

“帮你成为妖界唯一的王。”

花千树往椅背上一靠，一手自然搭在腿上，一手带着节奏敲击着桌面，他说：“不感兴趣。”

“哦？但是他们可对兰亭很感兴趣。”

他们是谁自然不必多说，花千树不是第一天当兰亭妖王，他要没点真本事，早就被那些大妖一口吞了。

“说吧，你帮我总得有个条件。”

冒牌货扬了扬唇，似乎笃定了花千树会帮她，她凑到花千树面前说道：“杀了长离。”

花千树妖如其名，长了张祸国殃民的妖艳脸，他笑眯眯的抬眼看向对方，说出口的话却让这张脸的观赏性垂直下降。

他张嘴吐出了个圆润的“滚”字，然后扬长而去。

可惜花千树还是太年轻，低估了那个冒牌货的手段和胆子，据此事不过过去了一个月，三城妖王合力攻打兰亭。

花千树狡兔三窟，他若想走天下之大尽是他窝，可是兰亭还有许多要他保护的小妖，总不能天天让人家端茶倒水，最后却不管人家死活，那也太不像话了。

起初花千树还能以一敌三，后面那三个老东西不知道从哪叫了外援，最后花千树带着群妖一撤再撤，撤到了青玉墓碑旁边，和它大眼瞪小眼。

“小姑姑，要是您在天有灵……当然您本身就住在天上，看在我年年给你上香磕头的份上。”

花千树跪在墓碑前，身后跟着的小妖也效仿他下跪，哪怕他们中的很多妖连青玉是谁都不知道。

“吾花千树愿献祭全部妖力，望九幽神尊庇佑兰亭，若此愿得偿，吾愿剔骨碎魂，以慰忘川邪灵。”